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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坚韧

    牛阿生家在留下镇相对下游的曲药村枣子巷中,因巷中有棵千年的壶瓶枣树而得名,此地没有什么富户,和隔壁灶儿巷一样居住着几十户穷人,大多是酒坊里干活的伙计,也有些混不吝的青皮。

    这里虽不至于像大部分的兽族领地那样不受教化,但圣人推崇的善良、质朴在此地某些人身上是不见踪影的。欺软怕硬、落井下石、嫉贤妒能有时候是生活烙印在大部分人身上的伤疤,不同点在于有些人知道在这伤疤上面盖一块遮羞布,而有些人则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变本加厉。可以说这些人对于富人大户和官老爷有多巴结奉承,就会对同是穷人尤其是老实的穷人有多肆无忌惮。

    待到牛三冬六岁,食量已经是他父亲的三倍有余,也许是吃得多的缘故,六岁的牛三冬个头却像十岁的孩子,力气也大得惊人,比牛阿生都小不到哪里去了。虽然依旧不会说话有时候还是会痴痴愣愣,但比起之前却是好了太多,所以牛阿生允许他每天下工自己去山脚下采摘些野菜瓜果。天水河河道较窄流经留下镇的又属于浅滩,河中不虞有魔兽,所以夏天的时候牛阿生还允许他去天水河的支流里抓些鱼货,只是每次出去之前牛阿生都要叮嘱半天,殊不知牛三冬的水性早已胜他不知凡几。

    这年的六月初五,天起燥热,跟着牛阿生制曲下工的牛三冬吃过午饭后就一人来到一个叫洄水湾的地方。洄水湾其实是个错层的浅潭,潭底的石头被流水常年冲刷的光滑无比,下方还有个更小些的无名水潭。

    牛三冬不会用鱼钩鱼线或是渔网一类的常规捕鱼工具,即使会用家里也不会添置这些东西,他的抓鱼方式略显简单粗暴,但却是十分高效。他用大量的石块将上游的支流堵住,然后再将洄水湾里的水用木盆往下方的无名小潭一盆一盆捯水,待到洄水湾里水枯鱼现就是收获的时候了。

    不得不说看似呆傻的牛三冬其实是有大智慧的,即便水枯鱼现任他予取予求,可他从不做绝户式的捕捞。他执拗地坚持抓大放小,而且有自己的标准,不够他小臂长的鱼就是小鱼,不仅如此,他抓过一次鱼后总要等上五六日才再来抓。

    经过将近两个点的奋战,牛三冬将小鱼放走整理完渔获发现自己带来的木桶居然还不够放,于是他从树上扯来一根粗壮的柳条,将剩余的几条大鱼用柳条穿好。从洄水湾出上岸刚回到枣子巷的枣子树下牛三冬就被三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这三人其实还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身形比牛三冬高一些,其实单论气力未必就比他大。为首的孩子是个小胖子,是隔壁灶儿巷的,姓耿,大家都管他叫三胖,另外两个则是他的跟班儿。耿三胖的爹耿大风原来也是得香酒坊的伙计,是个浑身透着机灵的人,酒坊老板一度把他当作老掌柜的接班人来培养。但人往往容易在顺境中迷失自我,没多久耿大风就因为手脚不干净,贪了柜上的钱而被东家扫地出门,后来就整日与一帮闲散喝酒耍钱渐渐在灶儿巷一带混出些名气。

    耿三胖做到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极致,整日游手好闲走街串巷,贩夫走卒引车卖浆的摊位上时常被他顺走东西,村里各家的孩子也时常被他讹钱。这些还都是小事,谁能想到十二三岁的耿三胖居然还学会了偷看寡妇洗澡,除此之外,各家小娘的肚兜也时有丢失,直到有次他因顺走了木匠老潘头的幺女秀莲的肚兜而嗅了一脸辣椒面后有所收敛。可以说他爸干过的缺德事他都干过,他爸没干过的他也干过。

    因为不会讲话也不反抗,牛三冬成了耿三胖固定的欺负对象,今天看到牛三冬带着这么多鱼回家,刚被耿大风训了一顿的耿三胖一股戾气就上来了。他上前一脚将牛三冬装鱼的木盆踢到地上,一把抓住牛三冬的脖领子,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努力的怒目圆睁。牛三冬也不反抗只是笑笑,将柳条穿着的几条大鱼提到耿三胖眼前,眼神示意他可以拿走。

    也许是旁边围观人群中几位小娘的出现,刺激着耿三胖抖起了威风,他非但不领情,还反手一靠将牛三冬提起的鱼也都打落地面,破口骂道:“谁他妈稀罕你这傻子的鱼了,不仅老子怂儿子还又傻又怂。”说完还学着大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老痰。

    牛三冬脸色有些不悦,显然是耿三胖触动了他的敏感,但尽管如此,他依然捡起地上的鱼微笑递给耿三胖,再次眼神示意他可以拿走。这下让耿三胖觉得连眼前这个傻子都敢挑衅他了,于是就一脚将牛三冬踹倒在地,他的两个跟班儿见状也上来落井下石。

    看似是几个少年没多大力气,但承受这顿打的同样是个少年的话杀伤力就不同了,牛三冬这顿挨得实在不轻。牛三冬不挣扎也不反抗,至今不会说话的他更不可能出声求饶,他只是提起一口气紧绷着自身肌肉默默地忍着。见牛三冬这样耿三胖却越打越愤怒,下手也越来越重,他从牛三冬无声的反应中感受不到他一丝的惧意,这种沉默对他来说反而成了一种轻蔑。

    两个跟班也越来越用力,牛三冬虽然依旧一声不吭,但提起的那口气还是被打泄了,现在的他只能任由他们殴打。耿三胖毕竟还是个孩子,揍了没一会,眼看牛三冬似乎快支持不住了,就开始害怕,跟班儿也随即停手。耿三胖骂骂咧咧扔下几句狠话后,就拎着那几条鱼走了,走之前还将散落在木盆旁的鱼一一踢飞。过了一会牛三冬强撑着枣子树坐了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坚定,又休息片刻后挣扎起身就往家里走去。

    当晚一无所获的牛阿生看到牛三冬时再一次眼眶湿润,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反倒是儿子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自己没事。当解开牛三冬衣服看到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不是淤青时,牛阿生忍不住砸得自家破旧不堪的饭桌乒乓作响,以极大毅力克制隐忍道:“爹爹只知道以怨报怨,以暴制暴,只能让事情无限升级,但却不知道如何去破解,希望我儿将来能胜过我。”牛三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入秋,耿三胖各种无中生有地找牛三冬麻烦,尤其有小娘在场时更为欢实,其实过程无外乎就是狠狠殴打,啐几口老痰。打得最狠的一次,牛三冬已经完全爬不起来,可依旧眼神清澈没有半分畏惧。每次等他们打完收工,牛三冬就会慢慢爬起来,然后静静地看着耿三胖。到后来耿三胖越来越害怕看牛三冬的眼睛,那沉静宁定的目光,总能让他不寒而栗。

    待到冬天来临,耿三胖总觉得找牛三冬麻烦看似是在折磨他,实则是在折磨自己,渐渐地找他麻烦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当有一次牛三冬挨完揍从地上爬起,没有擦去嘴边的鲜血,而是目光宁定微笑看着耿三胖他们时,少年们面面相觑立刻作鸟兽散。自那以后耿三胖一伙少年看到牛三冬都习惯性地绕道走,甚至还有人私下给牛三冬赔礼道歉,牛三冬也自然是不会回复的。

    在六岁的时候,牛三冬学会了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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