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做梦

    苏轩夫妇二人在目送车子远行后,往回走去,步伐缓慢,一路无言。

    临近家中时,温芳停下脚步,开口说道:“孩他爸,我昨儿在村口见着王婶了,她说有个活,问我要不要去。”

    “去吧。嗯,我也有一件事,就黑子他啊,月前跟我说,有个工地,有些力气活要多点人帮衬,问我去不去。”

    苏轩越过她,推开大门,一股清凉拂面,他走进去,倒了杯两杯水,拿过其中一杯,一饮而下,随后,一屁股坐在矮凳上。

    这位将近半百的汉子,愣在那,怔怔出神,他总感觉心里头空荡荡的,有些不自在。

    东西多了,没人抢了,少人吃了。

    温芳独自一人,坐在外面的矮凳上,沉默不言,但好像什么又说了。

    琐事诉于秋风聆者。

    片刻后,她长吐一口气,走进屋子,瞥了眼不知想着什么事的汉子,哼着曲儿,从房间抽屉里拿出几个大白兔奶糖,剥开一个,放入嘴里,其余的轻攥在手心,慢悠悠的走出去。

    妇人来到汉子跟前,攥着奶糖的手向他递去,在后者茫然的眼神中,她张开了手心。

    汉子虽有些惊讶,但没犹豫,迅速的拿过两颗奶糖,对上妇人有些凶巴巴的眼神,他内心忐忑。

    温芳收回手,找了张凳子,靠门前而坐,微歪着头,巴嗞着嘴。

    半刻钟后,妇人说道:“孩他爸,你说洛儿这孩子,能在学校里找到女朋友吗?”

    汉子将还有小半的奶糖一口气咽下,有些可惜,滋味还没尝够。

    他笑着说道:“应该有点难,不过阿洛的脸,倒是继承了我,保不准有人看上。”

    妇人连忙将最后一颗奶糖放入嘴里,压压惊。

    她含糊不清的说道:“要是洛儿下次,嗯,下下次,再或者,下下下次,他带了女朋友回来,多了一张嘴,就肯定多了一副碗筷、凳子,要提前买好吗?”

    汉子想了想,咬了咬牙,随即说道:“买,都买,再买一个小冰箱。”

    温芳回过头来,仔细盯着他,“家里哪来这么多钱?”

    苏轩面容有些挣扎,最后,他嘀嘀咕咕的说道:“我这几年,还是存了一点私房钱的。”

    妇人:“?,!”

    这日,两人再次下山,只不过,汉子的神色有些憔悴。

    妇人一路上都在哼着曲儿。

    汉子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

    直到某人发现少了一人呼喊时,他会心一笑,学起了清晨的某人,一跳三步。

    陌上花开,草木向阳,微风徐徐的极好美景,可惜,不胜美色。

    ————

    一辆有些破旧的大巴,慢悠悠的在高速路上行走。

    一个又一个时辰过去,车上的乘客几乎都在小睡,很安静,少有声音。

    右侧最后方的一个座位,苏洛抱着一个书包,靠在椅子上,呼吸平坦,神色安宁。

    他又做梦了。

    梦里,他宛若一粒芥子,寄居在他自己的身体里,对,就是寄居,他能清楚的感知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能看到外面的一切事物,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

    就像是有他人的意识,占据了他的身体一样,很奇妙,也很怪异。

    “苏洛”一次又一次的切换梦境。

    第一场梦,“苏洛”变成了一个烧杀抢掠的劫犯,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最后,国家派出多架飞机,将他逼入深山,正要逃窜之际,几颗炮弹落下。

    第二场梦,“苏洛”变成了一个高官,纵容手下,贪污受贿,强抢民女,肆意妄为,最后,隶属于国家的检察处,搜罗众多证据,将他关押。

    第三场梦,“苏洛”流落异乡,靠着一股狠劲,生生打出一片天地,拿着搜刮来的钱财,大肆购买军火,发动战争,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哀嚎遍野,吞并了数多小国,要与一方大国决战时,一颗某子弹轰然落下。

    第四场梦,“苏洛”被一个道观师父带回观中,那位师父倒也有几分真本事,传授给他一门呼吸吐纳的法门,习得后,身轻如燕,身强体壮,最后在一只白额大虎出来觅食之时,他被首当其冲,几大口囫囵吞下。

    第五场梦,“苏洛”还没“看”这世界,就被一只毛茸茸的黑脚压死……

    苏洛有些浮躁,梦里的一世又一世,他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感官很真实,众多负面情绪如若天雷地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但令他感到浮躁的原因,不是那些情绪,而是结果,每一次,每一世,他都是以不得好死的结果结束“梦境”,转而进入下一个“梦境”。

    偶尔有善,但不得善终。

    许久,众多诡异的“梦境”让苏洛从惊恐到麻木,他很是平静的看着,感受着此刻……

    去他的平静,去他的感受。

    苏洛感觉有诸多言语,堵在口中,却又想不出词。

    一阵阵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响起,苏洛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最后看着“自己”正朗朗高声的模样,幽幽一叹,然后,没然后了,他醒了。

    早可梦醒,不愿罢了。

    梦中客已走,何留?

    诸般梦境哗然碎裂。

    一处黑暗无际的小天地里,两抹微白忽现。

    苏洛感到有人在拍打着自己的肩膀,还伴随着一种朴实稳重的声音:“醒醒,醒醒,到学校了。”

    少年的在反复的眨了几下眼睛,又低着头打了个哈欠后,别过头,而在他前面,是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人。

    苏洛记得他,是司机。

    他歪过头看了眼车窗,内心震动,前方不远的上空,一座高大精致的石门矗立,而石门最高处的下方,“箐枫大学”四个大字,在这暮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司机笑道:“大学子,到了,下车吧。”

    苏洛回过头,向他道了声谢,看了眼周围,除了他与司机外,空空如也。

    随后,少年拿着书包,哆嗦的走下车子后,贪婪的吸食着空气,感受着一天里最后的阳光。

    司机帮他把行李箱拿了出来,笑道:“大学,好地方啊,不像我家娃,不争气,高中都没读完,就跑去打工,净受气。”

    苏洛报之尴尬一笑,没有言语。

    司机看起来有些惋惜,他多看了几眼大学城后,才将车开走。

    少年怔怔的站在那,四周看望着,一时之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箐枫大学,门前学子悠悠,进进出出,交谈笑声,朝气蓬勃,青春洋溢。

    大学城的校门前,留有一小片空地外,就是临近一个十字架路口了,它通往各方,望不到边。

    上方的红绿灯此时显示红色,一拨行人从另一端走来,偶有几人看向少年,小声嬉笑。

    苏洛“咳咳”两声,随后,他背着书包,一手拉着行李箱,向这座大学城迈步走去。

    他越过进进出出的学子,来到右门口的保安室前,放下行李箱,向里面张望。

    一位穿着安保人员工作服、带着眼镜的大爷瞥了他一眼,放下水杯,说了声:“进。”

    苏洛随声走进,站在大爷面前,有些紧张的说道:“您好,我叫苏洛,我是来…来报道的。”

    大爷点了点头,翻起桌面上的册子,“苏洛是吧?”

    少年点头应了一声。

    大爷在翻到一页后停下,“哦?借读生啊,我看看。”

    他推了推眼镜,好一会儿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老刘,你系有个学生来报道,叫苏洛来着,你来领领人。”

    大爷放下手机,上下看了几眼少年,笑着说道:“小娃子,借读生哦,那以后就有人跟我唠嗑了。”

    苏洛有些不解,向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大爷说道:“借读生么,基本上都会在周末,帮学校干干活,打扫打扫卫生、拔一些杂草之类的活,也不是太难,而且工具是要在我这里拿的。”

    苏洛若有所思的点头。

    大爷又说道:“小娃,你刚来学校,这个星期就不用来,先熟悉熟悉环境,下星期再干活,”

    少年松了一口气,又有一些不知所措的紧张,“谢谢,我知道了。”

    大爷“嗯”了声,随后,他慢条斯理的喝着水,吃着若干坚果。

    苏洛杵在那,低着头,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大爷之前的话语,那是他未来好长一段时间,都要进行的一场“活动”。

    几分钟后,一位面容神采奕奕、国字脸的中年人来到保安室里头,他先是看了几眼苏洛,然后对着大爷说道:“张大爷,这位是?”

    大爷“哦”了声,说道:“苏洛,你们系的新生,带回去吧,天也不早了。”

    “那张大爷,我就不打扰了。”

    国字脸的中年人见大爷没动静,给了少年一个眼神,示意他跟随。

    两人一出去,那中年人就自我介绍道:“我叫刘邦成,未来你的班主任兼政治老师。”

    苏洛连忙恭敬的说了一句:“老师好,我叫苏洛。”

    刘邦成笑道:“你要是愿意,叫我一声刘老师就可以了。”

    此时,一位模样可爱的女生,吸吮着棒棒糖,悠悠的向校外走去,她轻“咦”了声,在保安室门口边上停下,疑惑问道:“刘老师,我们班要来一位新同学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少年一跳,他看着声音源头。

    刘邦成点头说道:“刚来的,也是我们班,对了,小婉啊,都快晚上了,还出去?”

    那女生“嘻嘻”一笑,“饿,出去吃饭。”

    “那早点回来。”

    那女生应了一声,越过刘邦成,与少年同水平线时,她说了一句轻佻话语:“学弟,模样不错嘛,白净。”

    少年瞳孔睁大,满脸诧异,回头时,只能见着众多背影。

    刘邦成“呵呵”笑道:“别在意,小婉就这样古灵精怪的,也是我们班的,走吧,带你去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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