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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我回来了

    踏着凌晨的夜色,他出门了,到河边等筏子船,他要渡到对岸,乘坐去县城的大巴。

    弯月挂在天边,清冷的照着苍茫的芦苇丛,白霜在风的摇曳中碎落,刷刷,亦是风声亦是霜落。

    芦苇沿着河岸一望无际,春暖花开时,这里肯定绿野茫茫,那时带她来这看看,他们手拉手沿着河边漫步,身旁跟着二黑。

    带她坐筏子船,她肯定吓得紧紧依偎着他,好玩极了。

    那时,他们就能领证结婚了,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同事们会羡慕地说:哦,这才是真正校长夫人!

    听到大家说这些,他会虚荣一把的。

    这些遥遥期盼的幸福指日可待,想到这里,他觉得这高天旷野一点也不凄凉。

    等车的人陆续多起来,他第一波过到对岸。

    大巴还在等客,车后部有盏小灯,像蜡烛的光那么微弱,照得玻璃窗上的霜惨白,先上车的人不靠窗坐。

    但他习惯靠窗,一窗白霜寒气逼人。

    依然是臭烘烘的座椅,他谨慎地坐直,不能把这种气味带到家,带到她面前。

    他们的香巢温馨雅静,怎能容忍这乡野大巴的臭味?

    大巴终于颠簸起来,窗上的白霜振落到他的肩头,像雪花。

    外面什么也看不清,他的目光依然对着窗外,想象着在苍茫的晨曦下,一辆大巴在无垠的田野间,沿着带子似的公路行驶,一步步向着他的目的地。

    他的心一点点激动起来。

    在分开十天后,他终于返程,一次平常离家上班,这么久终于下班。

    早晨七点钟他在县城下了大巴,脚刚一落地时都不会走路了,冻僵了,坐麻了。他活动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他直奔火车站,在列车时刻表下仔细地查看最早的火车,八点半有一趟,他赶紧排队买票。

    买到一张无座票,只要能上车就行,座位无所谓。

    等火车期间他到外面早餐铺喝了杯豆浆。

    回来时穿过车站小广场,他闻到一股焦糊的香味,很诱人,很熟悉,他追着味道寻去,在广场边缘有一个小炉子正冒着缕缕青烟,青烟里飘着的就是那焦糊味。

    炉子边坐个中年女人在烤毛蛋。

    她最爱吃这种美食,但市里很少,即便有,都是用电炉烙的,那味道岂能与放在炉篦子上用碳火熏燎媲美?

    他选了十个她最爱吃的全毛,蹲在炉子边,一边烤火一边帮着翻弄。

    “这几个蛋是我今天烤的最好的一锅”,中年妇女把毛蛋装进了纸包。

    他亲自包,又要了一个纸袋,一个塑料袋,层层包裹,拿在手里热乎乎的。

    这个东西趁热吃最好,哪怕温热也行,就怕回锅,那就不正宗了。

    怎么能保温呢?

    有办法了,他把那包毛蛋塞进外套里,贴在胸口,只隔了层毛衣,胸口热乎乎的,毛蛋就不会凉。

    就是有一样,毛蛋味道太浓郁,一缕缕往出钻香味,他一手按着外套下摆,像怀揣一个婴儿般小心。

    当他终于上了火车,好像终于回到了文明世界,在干净的车厢里,虽然无座站着,但这感觉与乡村大巴天壤之别。

    一种久违的舒适感令人欣喜。

    这列火车是快车,在他凝视中,卧龙过去了,沙塘子就在前面,果然一闪,沙塘子也过去了。

    一个是家乡,一个是故地,单看那几个字就倍感亲切。

    沙塘子的前方就是市里,一座城市因为有个特殊的人,而有不同的意义。

    当他出了火车站,都市的繁华扑面而来,他望着熟悉的高楼大厦,仿佛从原始世界一步跨进了文明社会。

    回家的脚步生风,到了,到了小区门前,他一眼看见小小花店,推门而入。

    以前他经常在这里买花,打折的,蔫的,便宜啊!

    每次他举着过劲鲜花进屋时,她的快乐并不打折,她是那么喜欢花啊!

    等咱们日子好过了,我天天给你买鲜花,刚剪下来的鲜花。

    这是他的心愿。

    “我要新开的”,这次,他豪迈地说。

    “百合,玫瑰,满天星,都包几枝,有人都喜欢”,他笑着对店主说。

    店主在花束上罩个塑料袋,他跑出店门。

    跑进小区,怕花受风,怕她久等,她已等待太久,快点!

    到凉亭时,他把花抱在捂毛蛋那侧,举起手臂朝五楼窗口挥舞,不管她看没看见,他心里欢呼:“我回来啦”!

    一口气跑上五楼,强迫自己喘均匀气息,近乡情更怯,到家门前有几分忐忑。

    他知道她在生气,不回电话,不回信息,好了,我回来了,让我慢慢告诉你。

    咚咚咚,他的手指扣在门上,有脚步声走来,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云飞,他诧异得脸突然红了,“Daddy,你从哪里来”?

    是啊,我从哪里来?

    他一时语塞,眼睛模糊不清。

    从怀里掏出那包烤毛蛋,还温手,一股特有的味道从他衣服里散出来,衣服熏上味儿了。

    云飞接过花和毛蛋,把这两个不搭调的东西放在茶几上,他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

    家里安静得反常。

    他刚要推卧室门,云飞在后面说:“我妈妈在睡觉”!

    语气很强硬,意思是你别打扰。

    云飞并没再多说什么,进了他的房间。

    孩子很冷淡。

    他蹑手蹑脚地把卧室门打开一道缝,就像离家那个早晨那样,往里看。

    她背对着门躺着,看不见她的脸,他马上发现了她的变化,放在被子外面的头发短了,剪短了一半,剪得很粗糙,那一头飘飘长发说剪就剪了?

    她不心疼吗?

    他心疼!

    她睡得很沉,他悄悄走进来,绕到窗前,看见了她的脸,又是一惊,她瘦了,苍白无血色,眼圈青紫。

    老婆,你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十天啊,我才回来,十天,你本该可以恢复好了的,十天,你怎么过的?

    最怕你落下病根,但你过的不好!

    对不起!

    他慢慢蹲下来,在她床边单腿跪地,从被子里轻轻拿出她的手,她的手好凉啊!

    米白色睡衣袖口不那么干净,穿了好久的样子,他把脸伏在她的手上。

    你醒来我就给你换睡衣,给你洗得干干净净的。

    我们不穿这么脏。

    云飞在他房间听到Daddy没动静了,想出去嘱咐他,别引起妈妈激动。

    大夫说了,她怕刺激。

    正在他犹豫间,只听一声尖叫,比任何时候都尖利,这是他熟悉的,却是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坏了,妈妈又发作了。

    他嘭地跳下地,冲进妈妈卧室。

    他也惊呆了,妈妈这个样子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妈妈蹲在窗户和床的夹空,双手捂紧耳朵,惊恐地睁大眼睛,像是蕴足力气,又发出一声更高更长的尖叫。

    他的耳朵就随着那声音像抛物线降落似的,叫声在气息殆尽中消失。

    在抛物线运行时,是妈妈无助的悲鸣。

    她好像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东西,瑟瑟发抖。

    Daddy站在床的这边,向她伸着双手,无措地惊呆了,难过地看着她。

    云飞一转头跑客厅去。

    布莱克听见他在打120!

    “红梅啊,你这是怎么了?

    看见我吓成这个样子?我是布莱克啊!你的布莱克,我回来了,你看看我啊!是我”!

    他试图靠近,她那么害怕,抱着她就好了,打雷时害怕,到我怀里就好了。

    他稍一靠前,突然止步,她又一声尖叫。

    云飞打完电话,把他拖了出去。

    “让我妈安静,别刺激她”,他好像很有经验。

    他只得站在门外,不让她看见自己。

    他把脸贴在墙上,热泪夺眶而出。

    卧室里没声音了,她依然蹲在那个夹缝,眼神呆滞地停摆,这一刻她的大脑是空白的,好像专门等待刺激,再惊叫。

    突然,房门有人大敲,云飞跳过去,门刚打开就冲进几个人。

    120来了。

    云飞指指卧室,那几个人冲了进去,布莱克大声制止,“别吓到她”。

    但是那几个人是抢时间完成任务来的,把人弄走是责任。

    “啊……”!

    耳边是她惊恐的尖叫,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随即也冲了进去。

    那几个大男人围着她,往出捉小鸡般提她。

    她要逃出来,好几个人堵着,她惊恐地挥着手,以尖叫抗议。

    “老婆,我在这,别怕”,他跳上床要靠近她。

    但被一个急救者一把推开,“别影响我们”。

    在他进退两难间,她求助地看着她,向他伸出双手,她的口型分明在说:布莱克救我!

    那几个男人终于拎出了她,一个人手脚麻利地把配好药,粗鲁地剥开她的肩膀睡衣,那么粗的针头往她肩膀一扎。

    拔下针头拎起她就往客厅走,扔在担架上抬起就下楼去。

    速度绝对快,但真粗暴啊!

    他发疯似的跑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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