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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回:揽词讼凤姐犯七出 结外官恩侯获流刑(三)

    胡氏忍俊不俊,笑喷了口里酒。收拾了桌上衣上,掌灯归座道:“一准是爹又行了好运,瞎猫撞上呆耗子,叫人当了活神仙孝敬了!去年这时候,爹替甄府玉二爷掐八字算命改运,说他大难不死,且有后福,果然朝廷跟后就降了恩!兴的他又是请吃,又是请喝,害爹拉了两三日的稀!吃了胡一丸的四神丸,才慢慢止住。”

    胡半仙因骂了一句甄宝玉,往后一靠,两手摸着肚腹道:“酒肉穿肠过,我倒不稀罕,只稀罕这撑腰暖胃的银子。我原是随嘴一说,要他高兴,谁知他哥哥霍启果然没有死,且还发达了——前儿回来,送了胞弟金的银的,吃的用的,说也说不过来,只说他竟送了光头滑面的一个女孩子与兄弟霍四做屋里人!你说,这样哥哥,世上还有第二个么?”

    胡氏擎杯敬了父亲一盏,耷下眼帘道:“那样哥哥再没有了,那样女儿却有。娘过世也有年头了,父亲尚在当打之年,这些年拉扯女儿不容易。鲍寡妇妯娌死了,他还在,爹既和他相好,何不正经娶进门来,免得落人口舌,嚼蛆嚼出多少不堪的闲话来。”

    他爹板起脸,“爹掐指算过了,那是不下蛋的母鸡。”他女儿噗嗤一笑,道:“爹这不是真心话,爹知道爹的卦是糊人的,怎么糊起自家来?想是爹另外有人了。”胡半仙借酒盖了脸,兀自呵呵笑了几声,道:“要说有,也不是没有——那凤姑娘生的可人意儿,只是差着绕不过去的辈数。”

    凤姐包揽词讼,牵涉甚巨,犯着吴李二府,云光告老还乡,贾琏坐了个“教妻不严,齐家无方”的罪名,削籍为民,拿钱赎身了事。贾赦交接外官,动摇国本,盗卖盐引,扰乱朝纲,其罪皆不可赦。姑念其母孝未满,兄弟新丧,抄查夺爵,流放边关。

    抄检之日,南安王无问房头,财产尽没,人口都撵逐在贾氏家庙。贾雨村跟着忠王府掌府官,假山中搜出雪雁翠云二婢。霍启得了信儿,捷足先登,一并买了去。雪雁送在娇杏屋里,止带了翠云南下采买。翠玉受了惊吓,谈京色变,霍启夸赞老四如今出息了,便把翠云赏了他。

    却说傅试荣任到了姑苏,却也带来一件难事。恩师尸骨未寒,亲自不好下手,转托如圭,如圭月末回书,内详:“上官不如下管,一箭何不双雕?鼏老爷志在妙玉,日久弥坚,他听说妙玉移情别恋贾宝玉,把恨甄宝玉之心挪了一半在贾宝玉身上,誓要剜其心,啖其肉。尊兄略施小计,献一个以饵钓鱼之策,何愁鼏老爷父子不替兄台当差打旋磨子?”

    于是史鼏得了傅知府手书,即招其子回府面聆,但说世兄严篙借玉救父之急。史宬心领神会,回衙派人哨探,密嘱肖班头:“不见兔子不撒鹰,一见了妙玉,即刻捉拿。国法所系,大义灭亲,老亲世交都论不得了。”那捕头答应了一声是,挺腰子道:“县老爷放心,蟠香寺的妙玉,属下早年见识过,生的瓜州林仙庵里的林仙似的,属下断断不能认错。”

    凤姐来时,贾琮仓皇就还都去了。百日已满,贾环抱碑嚎啕,大哭不起,贾瑗劝他回了驾鹤堂,只等宝玉同舟北还。

    玄墓山上,山花灼灼,黛玉坟头,芳草萋萋。宝玉在姑父姑妈坟前默告了来,心告黛玉:“慈母在堂,家中遭难,此身尚不能常伴妹妹,只得把心放在这里,刻刻不离妹妹左右。《庄子因》上所云‘心斋’者,浊玉此心之谓也。玉以此心为庙,自谓心僧,斋心沐意以赴梦中之会。妹妹仙游以来,只昨夜未尝见着妹妹,想是妹妹来时,我梦见老爷太太去了。”

    山下有个空空谷,一水中流,雅称还情河,依依环绕玄墓山,向东南汇入扬子江去了,乃是此江打西北分流而来。空空谷两边,天然凿有石窟,石凳石案石钟具备,窟头匾额上的题咏乃人力所为。当日空空道人栖身绛云窟,批阅《情僧录》,悟情而题一偈于壁曰:

    因空见色空非空,

    由色生情赠只赠。

    传情入色身先退,

    自色悟空情不情。

    尔后又有玄玄子慕名而来,见得此偈,摩崖石刻了“空空”两个古篆,后人便把此谷唤作“空空谷”,尊玄玄子为“情尼”,把那空空道人唤作“情僧”。枕霞绛云二窟隔水相望,因情尼情僧一一住过,中间的石桥上便有人刻了“通不通”三字。

    茗烟既知今儿回京,早把绛云窟里的杯盘被褥悉皆收好,止带上书籍并狮子绣球灯出至会心亭。眼见贾芸紫鹃送宝玉过桥来了,忙上前迎接。宝玉过桥回身,把朝霞里的妹妹墓又看了一回,长揖而别紫鹃。

    肖班头急招衙役,尾随而至贾府。不及回衙请旨了,只派人请了史鼏的示下来。破门而入,拿了宝玉,投在应天府府狱。贾环落荒而逃,不知那里去了,贾芸茗烟心忧宝玉,也无心问及。

    孔方现掌司狱司,奉钧命夺了通灵宝玉去,着霍四八百里加急,直奔京都,送往严长史府上。傅试趁夜造访,如圭无暇多礼,道:“长史赐书,内详吴二小姐失心之症之大愈,悉赖通灵宝玉非人之功,故索此宝物救父。”

    傅试颔首说道:“有道是人间良药‘治得病,治不得命’,宝玉口含而诞之玉,想是天赐之宝,故有非凡之法力。长史命囚宝玉于南,所虑者,是怕近则不绝——通灵之玉与宝玉通灵而耗其神气,不能毕其功于一人而加严太公之寿。”

    如圭慨然道:“古之大仁大圣之雄主,杀母立子,其理亦然在兹。汉武赐死钩弋而言曰:‘是非尔曹愚人所知也。往古国家所以乱,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汝不闻吕后邪!故不得不先去之也。’长史密令囚狱以隔人玉之交通,不若趁此贾府坏事之时,误而杀之,但说逆臣贾赦之子贾琮拒捕而亡身。灭其主,存其玉,其玉一心为新主矣。日后便有纠弹,有错而无罪,不过尔尔。”

    傅试赞说道:“大人博古鉴今,杀伐决断,弟不敢望兄项背也。长史暂且留他性命,是从史编撰所请。”如圭闻言大笑道:“严长史有安石之逸才,史编撰有右军之高致,难怪,难怪。”傅试哈哈也笑了,道:“天南地北,横亘数千里之遥,也似阴阳永隔一般。不然,待鼏老爷得了妙玉,是杀是囚,都随了便了。”说时听见死牢拷问惨叫之声传来。

    二囷叫打的死去活来,指上套着拶指,一桶水泼醒过来,霍四举着红彤彤的烙铁,喝问他孟富小子的下落,“拐人你是信口胡诌的,问不出詹人牙子也罢了,这孟三,若再不说,叫你求死不能!”

    时辰一过,告解的女囚都去了,宝玉戴枷安坐狱神庙,怀抱狮子绣球灯,眼耳不闻心外事。狱卒伸手欲要夺灯,宋三以目止之,招来吩咐:“上官有令,不许要犯贾宝玉碰头寻死,他告不告解是末事,拘在制律的萧王眼下,狱神法眼直视,吓阻通灵宝玉神气来通他的灵气。”

    茗烟前去探监,贾芸来寻门路。甄宝玉携喜人望慰凤姐去了,甄艘一筹莫展,嗟叹“祸不单行”,道:“我们府上遭了祸事,谁曾想你们府上也这样!你们宁府遭了横祸,谁知荣府也未能幸免。这世道,我也是落难过后才知道,‘家贫莫论亲’,我们是经过的。那些没经过的府上,见了你们,也如当初见了我们,唯恐避之不及。贾王史薛四家,薛家南边人丁稀少,为今之计,也只好舍近求远,先往长洲县衙碰一碰,讨一讨史大老爷的口风,再作道理。”

    贾芸远道而来,求见县太爷,门子盘问再四,犹不肯放入。邢德全出门吃赌,走来唾在门子面上骂:“瞎了狗眼的东西!前儿我来,也是推三阻四这么着!如今邢大爷可有假,是你们县太爷舅老爷不是?是也不是!”门子嘟囔了一个是,任他二人进去了。

    凤姐听得官府拿了宝玉,又惊又急,问知贾芸奔忙无功,默然忘食蒿藿,捧碗出神。平儿听见鲍寡妇嚷骂:“偷鸡不在北边偷,偷到我们南边来了!不是个三只手,能叫丈夫赶出门,现世现到这几千里之外来?”

    欲知端的,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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