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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愿也空空

    是夜,左江流的住处灯火通明,阮城玉趾高气扬地与鹤枝蔓对峙。

    “如果你没从和嫔那里拿什么东西,你又怕什么搜身?”

    鹤枝蔓端坐着,无所谓地道:“不是心虚害怕,是觉得你没资格。这宫中是你做主?又或者我是你身边的什么小太监小宫女?”

    阮城玉眯眼瞧在一旁的左江流,左江流恭敬道,“娘娘自便,在下不敢参与您的事。”

    他是苍九鉴最信任的幕僚,可他却身无一官半职,在谁面前都要自降几分。

    “鹤枝蔓,你最好乖乖配合,不然就别管我来硬的!”

    “那你告诉我,若你什么都搜不出来,这事儿又怎么收场?”

    “那是我误会你,我宫中名贵的东西多得是,随你挑,或者你要什么都可以赏给你,当做赔罪。”

    阮城玉神情高傲,好像这是什么施舍。

    “我都不稀罕。这样吧,若是你什么都搜不出来,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要召我见我,这就算最好的赔罪了,我实在懒得见你。”

    阮城玉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笑出来,“可以。”

    鹤枝蔓慢悠悠站起来,“搜吧。”

    阮城玉手下的宫女上前在她身上摸了起来,另两个宫女去了她就寝的屋子搜。

    搜了半天,阮城玉也急了,“废物,搜没搜出来!”

    小宫女连忙告罪,“还......还没有,娘娘恕罪......”

    阮城玉瞪着眼睛道:“是不是被你贴身藏住了?”

    鹤枝蔓道:“那你就随我进内室,你亲自搜吧。”

    “好!”

    两个人单独走了,过了好半天,阮城玉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走!”

    “等等,你可别忘了再也别找我。”

    阮城玉瞪着她,转身道:“走!”

    鹤枝蔓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对着她背影又道:“你是为了......那颗得不到的心吗?那颗从不在乎所有人的心?”

    阮城玉没有回头,很快便走了。

    左江流道:“怎么样,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其实在鹤枝蔓刚回来的时候,左江流便叫她把信拿出来,放在了自己身上。

    鹤枝蔓问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拿了一封信回来,他只说这宫中到处都是他的眼线,语气平常得像在谈论天气。

    她没有感谢他,只叫他可以把信还来了。

    左江流道:“这是一封给你姐姐的信,你有办法送进冷宫吗?”

    “和如意说就算我送不到也没事。”

    他叹了口气,“我能送进去,交给我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只是因为想帮你。”

    她说道:“真人不露相,少寻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皇上也未必知道你的势力,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到底是想要什么,有什么目的?你不肯说,难道也想做皇帝?”

    左江流急忙摆手,“幸亏你是在我这里说的,不然,我可不一定能活命了。”

    她目光逼视,他只得摇头,“当皇帝有趣吗?我没有野心,也不愿为不想费心的事务劳神。”

    “你很奇怪。”

    “彼此彼此吧。”

    “......”

    ——

    “如意,你的伤难不成还没好吗?”苍九鉴抚摸着和如意白皙的肩膀问道。

    和如意眉头紧锁,还是笑了一下,“好了,都好了,皇上。”

    苍九鉴的手指很温柔,“如意,你还怪朕吗?”

    “臣妾从未怪过您,怎么说得上那个'还'字。”

    苍九鉴亲吻着她的面颊,“你可还记得朕与你相遇的时候?”

    “臣妾记得,是臣妾流落烟花之地,幸得您所救。”

    苍九鉴也回忆了起来,面带笑意,“那时候朕想,这是谁家的小姐,生得漂亮可人,叫人心生怜惜。朕还带你出去逛街赏景游玩,那时候朕便看出来,你对朕的情意。”

    和如意听着,忍不住偏过头面向他,可只能看到他的颈间。

    “您器宇不凡,文武双全,相处间皆是君子之礼,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对我也很好。”

    “在朕之前,有男子对你比朕还好吗?”

    “没有,臣妾在您之前,甚至都没什么相识的男子。”

    苍九鉴笑道:“若是有,你还会爱上朕,还会想朕娶你吗?”

    和如意沉默着,将自己窝在他的怀里,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没有。

    “臣妾不知,臣妾只知这世上没有如果,爱上您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你可别是哄着朕才说的。”

    “臣妾说的都是心里话。”

    “好。”苍九鉴满意地闭上眼睛,打算睡了。

    和如意从他怀里离开,平躺在床上,又皱起眉头。

    今晚是雨夜,她浑身直如被虫蚁不断啃噬,又痛又麻,从骨肉里蔓延,雨若不停,此痛便不停。

    天气越来越凉,等到雪天,她的折磨还会如期而至,如影随形。

    这一晚,她都难受得睡不着,睁眼到天明。

    不过她本也不想睡,等天寒,锦鲤池会结冰,那时就不能再见到鲤鱼冒出水面了。

    天刚蒙蒙亮,苍九鉴起来准备上朝,见和如意也是穿戴整齐,奇道:“怎么醒这么早?要去哪儿吗?”

    和如意回道:“臣妾想去锦鲤池看鱼了,若是再寒些,它们便不愿动了。”

    “是这样。”苍九鉴漫不经心地应着。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苍九鉴去上朝,和如意往赏景园而去。

    到了赏景园,她便屏退了小宫女。现在的她总是冷着脸,除了见皇上都不怎么会笑,小宫女也不敢多说,只得在赏景园门口等着。

    和如意一路走,一路的花都已换了颜色,那时的娇花已经都枯萎,现在盛开的是不怕严寒的花儿。

    她想起和苍九鉴的相遇,直到现在,她还是喜欢他,中意他。

    苍九鉴问,若是遇见了别的男子对她好呢?

    她说没有如果。

    因为没有如果,所以她不知道,不知道还会不会爱上他。

    但她知道,重来一次,不会再嫁给他。就算他是多么让万人羡慕,看起来多么好的夫婿,就算父亲怎么反复劝说,她也不会再攀附这易折的枝头。

    可是没有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到了锦鲤池边,她看着那些池水下隐没的鲤鱼,怔怔地落下了眼泪,一颗一颗打在脚下,碎了一地。

    她在想那首曲子,那首让鹤枝蔓又弹了一遍的曲子,那首第一次到鹤晨姬府上时听见的曲子,那首阳光下悠扬忧愁的曲子。

    她开口轻轻地哼着,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些时光。

    就算她胆小怕事是个爱哭鬼,她不是貌比天仙,她身无所长,她不会招人开心,就算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朋友,就算被多少人戏弄嘲笑,可鹤晨姬不一样,她的亲切,她的善良,她的温柔,她的包容,都是发自真心。

    鹤晨姬不在乎和如意是谁,是个比她身份低的小姐,是个做菜的厨子,是个趴在街边的乞儿,还是皇亲国戚,无论是谁,在她心中都是平等的,谁比谁高,谁比谁低,谁比谁强,谁比谁差?

    也许就是因为她不卑不亢,不据不傲,只看中别人的内在,才会看到和如意的好。

    和如意也知道她的美好。

    如果谁都没遇到苍九鉴,如果苍九鉴不是三皇子,那她们还会变成这样吗?

    无数次,和如意想起自己和鹤晨姬说桥归桥,路归路。

    桥归桥,路归路。

    鹤晨姬眼中分明有泪水。

    和如意知道,她在竭力不让自己流下眼泪,可自己还是转身离开。

    那个画面,无数次在和如意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出现。

    大家都说,如果对着锦鲤池最大的那只鲤鱼许愿,愿望就会成真。是不是因为我没能带你看到最大的那只,你的愿望才没有实现?

    就算你说只要能和我一起站在这里就好了,可我却不想,我不想你站在皇宫中的任何一块土地上,因为我知道你不想。

    带你去赏景园,我想着,如果能帮到你一点就好了,如果能更像你一点就好了,如果,你能更幸福一点就好了。

    可我没有说,没有说。

    晨姬,我以为你终于自由了,终于能和徐公子双宿双飞,终于得偿所愿。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逃不过......

    和如意的眼泪不断地砸在地上,满脸泪痕,将干未干,冷风吹得刺痛。

    我以为你终于可以欢笑,这样想着你念着你的样子,我也可以继续坚持,就算这后宫再危险,就算皇上的心再冰冷,就算我必须改变自己,我也可以过下去,了此残生,也算是为父亲母亲做了点贡献。

    可为什么,为什么......

    我还是那个帮不了你的,软弱的,无能为力的我。

    和如意心里的那根弦,在听到鹤晨姬被抓回来之后,便断了。

    她翻过栏杆,看着冰冷的水面,终于擦了自己的眼泪,一直哼的曲子,此时也不再哼了。

    她纵身一跃,扑通一声,在鲤鱼惊慌地逃窜中,在这个天还未明的时候,主动将自己葬在水底。

    晨姬,桥归桥,路归路,这不是我想对你说的话。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不知你能不能收到,就算是收不到,也没什么关系,那些话,不看也罢。

    我真正想对你说的,未曾说出口。

    和如意的意识逐渐涣散,再也没有了生气。

    “来人啊,快来人啊!和嫔娘娘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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