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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对坐论情仇,儒生也是侠

    端着盘子拎着木剑的君箬鸿来到了站在墙角的许剑岳面前,放下盘子,用木剑倚着墙角,自己也是不顾礼节盘膝坐下。

    许剑岳也是坐了下来,在这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面前,他可不会做半分姿态。

    君箬鸿习惯性地嘴角翘起,似乎是因为他始终在笑,这张不出众的脸庞也跟着变得柔和温醇起来,说道:“怎么不去吃饭?”

    许剑岳抓起一只嫩鸡腿,咬了一口,满嘴油腻。

    “慢些吃,我不会抢的。”君箬鸿哈哈一笑,拍了拍许剑岳的后背。

    秋风呢喃,如泣如诉,四周的花木都像是伴随着君箬鸿的言语摇曳起来般,一片又一片枯黄的叶子落到了地上。

    落花枯叶像是被揉碎的纸片般纷飞着。

    许剑岳举起小巧的酒杯,斟满一杯青稞,仰头一饮而尽。

    这酒,饮一口,是苦涩。

    这酒,闻一息,是难过。

    天空中,繁星无边无际,苍茫一片。

    可自己却再也找不到那颗从前闯荡江湖时,一直陪伴自己的璀璨星辰了。

    “这儿便是你的家。自打那天我收留下你的时候便是如此。”君箬鸿看着一杯接一杯,不断饮着青稞的许剑岳,温声说道。

    许剑岳抹去嘴边油腻,一本正经,说道:“箬言的老师,便是那个紫衣书客?”

    君箬鸿点点头,静静地看着他。

    许剑岳眼中冷光闪烁。

    君箬鸿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样端起一杯青稞。

    许剑岳思绪翻涌,左手攥住木剑,想起了那年冬天,那个下雪的夜晚,以及那场大火,还有将自己从楼中抛出的女子,还有那一抹凄婉的微笑。

    君箬鸿抬起头,看向天边。

    有一只脱队的孤雁北行而去,它用力扑腾着的翅膀,缓慢地将天边如匹练般的云翳遣散。

    他笑容灿烂,微微笑道:“恨由心生,又由心止。剑岳,若是你放不下心中执念,那就说明你已经抬不起剑了。南宫韬汶其实也没有做什么,他是被动出手的。”

    许剑岳不断琢磨咀嚼君箬鸿说的话,嗤笑道:“也就中间那句有些道理。其他的都是屁话。”

    君箬鸿原本的温和笑容逐渐凝固,到了最后,竟是变得面无表情。

    许剑岳一脸不解。

    “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出这地方,去找近在咫尺的南宫韬汶报仇吗?”君箬鸿语调不同于脸上的面无表情,格外的温柔。

    许剑岳摇摇头,再度用力地咬了一口手中的酥嫩多汁的鸡腿。

    君箬鸿呵呵一笑,说道:“你小子还嫩得很呢。”

    许剑岳如遭雷击,因为他的眼前,像是有一点银光,如同奔雷闪电,然后如针般尖锐的阵阵气劲蔓延到他的眉心,导致整个人都刺痛发麻。

    只见君箬鸿手拈一把银针,身体已经凑到了自己身前,银针距离自己眉心只有毫厘之距,而君箬鸿则像是把即将刺入自己眉心的银针给拦截下来一样。

    许剑岳瞪大眼睛,愣了许久。

    似乎是觉得许剑岳悟性太差,又像是恨铁不成钢,君箬鸿收回银针,长长地叹了口气。

    许剑岳愣了愣,在他回过神来时,便发现君箬鸿已经拎着酒壶往回走了。

    许剑岳出声,远处的君箬鸿停下了脚步,前者说道:“那啥……”

    “怎么了?”君箬言没有回头,反问道。

    许剑岳咧嘴一笑,眼睛像是斟满天空湛蓝的湖泊,轻声说道:“能不能留一壶酒?”

    “不能。”君箬鸿言简意赅,说完过后更是仰起头,把剩余不多的青稞喝完,顺带不顾先前高人形象地打了个饱嗝。

    许剑岳腆着脸,说道:“还有没有?”

    “一滴不剩。”

    ……

    城北,身着紫袍的南宫韬汶站在书院前庭,神色冷冽,一反平日的温和神态。

    “抽剑。”他语调平淡,对着自家闺女说道。

    南宫莹琉亭亭玉立地站在南宫韬汶面前,漂亮的眼眸盯着手中长剑,露出一缕笑颜,眼神空灵,一时间竟是让刚刚悬挂于天上的皎月都失去了色彩。

    她缓缓抽出长剑。

    南宫韬汶皱着眉头,说道:“拔剑要凌厉。”

    “算了,光动嘴皮子你也不能学到什么。这次就破例运剑给你看吧。”

    话音未落,书院深处便有一长剑挟带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紫檀木做成的瑰丽剑匣的拘束。

    冰冷的森寒剑光照得这阴沉的天地一片通明。

    不可一世!

    这一剑出的刹那,第一次见到自己爹爹运剑的南宫莹琉只觉得天地一片寂静,心中只剩下了这四个字。

    南宫韬汶身旁,剑长五尺的雪白长剑竟是如精灵般围绕着他飞舞,森寒的剑光也是变得柔和起来。

    “白鸬。”南宫韬汶喃喃轻语,双眼略显茫然。

    而一旁的小姑娘却是极为不解,她是知道自家老爹会使剑的,不然也不可能教她。

    但是,眼前散发出无穷无尽的锐气、肃穆以及悲伤的长剑,以及“白鸬”二字,再加上如同神仙手段的御剑……

    “爹,这把剑是……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白鸬?”南宫莹琉咽了口口水,迟疑地开口道。

    南宫韬汶略微抬手,眼中思绪泛滥,长剑乖巧地落到他的手中,收敛了剑光锐气。

    ……

    “韬汶,你一个书生,为什么要拿着剑?”

    “谁说书生就不能拿剑?”

    “也是。”

    “倒是你,这么好的武学天赋,为什么要参军?不知道高手也怕千人围吗?”

    “嘿嘿,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唉……不懂你在想什么。不过别把命丢了。”

    “嗯。”

    ……

    南宫韬汶身后,是自己负笈游学后落脚时兴之所至而建造,眼前是自己的闺女。

    而那漫天繁星,这遍地凄凉,这呼啸山间之清风,一切的一切,都与那夜,他与林梡墨分道扬镳之时是多么相似?

    世人都知道,他南宫韬汶是名扬四海的书生,负笈游学一万里,踏遍千山万水;世人都知道,他南宫韬汶手无缚鸡之力,但却写的一手好字。

    但世人却是不知,名扬四海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负笈游学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南宫莹琉看到常年穿一件紫色长袍的自家老爹始终看着长剑,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黯然,这位书生,没见到媳妇没见到自己学生没有笑的时候,原本只带着几分儒生之气的眉宇竟是变得多了几分侠气。

    握在他手中的白鸬是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样式十分古朴、典雅,更奇特的是剑刃很厚、无锋。上面隐隐有细密暗哑的云纹。

    正面刻有四个大字,“紫衣剑客”。

    背面刻有四个大字,“绝世大儒”。

    那是当年的他,笑嘻嘻地抢走自己腰佩长剑后,苦苦哀求他的师傅给自己刻下的八个大字。

    “哈哈哈哈,他执剑,试问世间谁人能比肩?”

    “他执剑,多少儿郎俯地不长身起?”

    “这一剑,敢叫天也疏狂,地也退步!”

    下一刻,白鸬破空而去,剑气疯狂地从白鸬剑剑身迸发而出,洒满长空,无穷无尽的剑意扶摇直上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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