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下如此之远
天下十四州,扬子州。
七十二福地之一,金精山。
后山,禁地。
天色阴沉,昏暗到了无边无际,看不见一点光亮,给人沉重的压抑感和紧张感。
“轰隆隆——”
从天边滚动过来的雷声已如万乘战车。
天穹和云幕是一色的,黑得分不出彼此,电光闪过,闷雷劈雷,接踵而至,再是雨急如箭,风利如刀,万物破碎,生灵流离,人间再听不见其他声音了。
他在狂风暴雨中疯逃。
他是黄青,一个少年,羸形垢面,衣不布体,完全一个孤魂野鬼的凄惨模样。
黄青的赤足踩在湿润的大地上,他身上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皮和肉,尖枝和碎石镶嵌在他的血肉里,渗出一粒粒黑血,血是凉的,沉默地滴下。
但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
谁?到底是谁要害我?!
黄青浑浊的双目里没有一点生气,眼底深处是一丝浓郁怨气。
他停下脚步,往远处看去,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少年似乎看见了雨幕里,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山峰,壁立如削,巍峨挺拔。
那是金精山。
黄青三日前还是金精山上一个杂役弟子,他自幼父母双亡,家徒又是四壁,在金精山山下的虔化县中乞讨为生,本就是一条冻死街头的烂命。
但老天爷睁了次眼,那是在他十岁那年,一个叫做何云生的山上仙人,来到县中寻到他,自称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要领他入金精山当内门弟子,叩问仙门,求道觅长生。
少年觉得自己命贱如草,在哪待不是待,去便去吧。
于是,他便在那一年的暮色里,去了金精山,成为了一名内门弟子。
但不曾想,黄青天赋极差,根基拙劣,修行五六载,还在第一境铜皮境踯躅不前,身份也从内门弟子,一降再降,最后成为了末流的杂役弟子。
但好在,不至于饿死。
可是为何在金精山上循规蹈矩了五六年的黄青,却被人强行逼迫,逃进了金精山的后山禁地之中?
黄青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谁人要害他,害一个金精山最末流的杂役弟子。
他想起那两个漆黑的身影,看不清他们的脸。
他们为何要趁自己睡下之后,将自己扛到禁地之中,行杀人之事?
若非自己提前听到动静,早已醒来,默不吭声,暗中窥探两人动向,伺机寻找逃生之法,这才得以命悬一线,逃出生天。
“痛——!”
黄青突然双眼瞪大,面目狰狞,他用力捂住胸口,气息粗壮,他翻滚在地,左右往复。
柔软的雨水在他身上残忍地鞭打,那些结成血痂的伤口破裂开来,全身上下遍布剥肤透骨之痛。
好半晌,他才缓过神来,艰难地坐起来,低头翻看胸前,发现那里多了一个血红的手印,血手印上五根手指,饱满圆润,如同五根活生生的手指,只不过是血红色的。
他还注意到一点,血手印上的光泽明灭可见,一瞬亮,一瞬暗,隐隐透出诡异的气息。
黄青看见这血手印,立马回想起自己逃命之时,胸口处不幸地被人偷袭,猛击一掌,无处躲避,他清晰地听见后边传来的怪笑声,和一句令人胆寒的话。
“你逃不掉的,它会跟着你,直到你的卑小生命走到尽头。”
他脸色苍白,一刹那就明悟了这血手印的含义,五天,他还剩下五天的寿命。
五根血手指完全暗淡之日,便是他气绝身亡之时。
黄青盯着那个血淋淋的手印,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由自主地颤抖,好像看见那五根缓慢闪烁的血手指,转瞬之间,就要永远熄灭,不再复亮,他最后害怕地趴在地上呕吐,吐出一堆恶臭的脏污之物。
这是对死亡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想活着。
黄青很久之后才平复心情,他想到了师姐,那是他在金精山里唯一的精神寄托。
黄青想起初见她时,在林间低头走路的少年,蓦地抬头,看见一件淡白色裙裾,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像一阵初春的和风,吹过少年的双颊,留下了回眸一笑,还有那股久久不散的体香。
她叫曹玟。
金精山里唯二一个愿意和他说话的人,另一个是何云生。
黄青深吸一口气,一扫恐惧,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要活下去,绝不能死在这个鬼地方。
雨渐渐地变小了。
天色却早已分不清是几更,他想了想,打算先找个地方睡一觉,醒来之后,再去想办法去掉胸前的这个血手印。
少年面无表情,走在路上。
留下一排沉重的脚印。
但很快,刚离去的黄青就原路返回,仓皇逃窜,脸色十分难看,他低头看了眼胸口的血手印,低声不断咒骂着。
“嗷——”
嘶吼之音从他身后传来,响彻云霄。
一只巨大的三足六眼金蟾,横冲直撞,碎石乱飞,直奔少年咆哮而来。
黄青胸口的血手印不停闪烁,但速度已经是之前的两倍,显然是这该死的玩意儿,刻意暴露他的具体方位,这才将这只妖兽引来此地,招来祸端。
三足六眼金蟾,又称金精兽,是金精山后山禁地霸主地位的妖兽,生性暴虐,吃人为乐。
金精山的那只有着千年道行的护山神兽金精老怪,本体就是三足六眼金蟾。
逃窜中,少年回头看清楚这金蟾的真切模样,他估算出这只金蟾的模糊实力,道行不上二百年,一百六十年的样子,相当于练气士的第二境界银骨境大成。
但妖兽在肉体方面有着人垂涎欲滴的独特天赋,它们的肉体先天强悍,粗实健壮,这就使得妖兽在前三境铜皮、银骨和金筋,修行疾速,又非拔苗助长,而是水到渠成。
并且一般情况下,堪堪银骨境的妖兽,便可以和金筋境的修士不相上下,旗鼓相当。
同理,往后境界,妖兽亦能凭借自身强横无比的肉体,实现跨境击杀。
黄青自然十分清楚这只金蟾灭杀自己,如同踩死一只蝼蚁简单,在绝对的实力下,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逃。
少年拼了命地逃,周边的物象与他相背而去,他看见身后的金蟾被他甩得越来越远,驻足原地,好像没有追赶而来的意思,很快,他就见不到那个恐怖的金蟾巨影了。
但少年却不敢有半点懈怠,他看见胸口的血手印还在疯狂的闪烁着,这个鬼东西,时时刻刻的在泄露自己的方位。
黄青临时躲在一处隐秘地,眯起眼睛,他拿起一旁的尖石,尖利处对准胸口,他二话不说,用力凿下。
一连串的惨叫声。
一大块血肉从少年胸口掉落,那个血手印还在,在血肉里扎根,一亮一暗。
他破口大骂,虽说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黄青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希望能出现一点意外之喜。
现在看来,真是异想天开,这种仙门法术,想用世俗法子破解,根本就是白天睡觉,做白日梦。
他用路边的野草给胸口一大块伤口,先止血后进行简单包扎。
黄青在自我治疗中,又转念一想,这血手印显然是会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泄露自己的气息,告知附近出没的妖兽,但还有一点可以确定,血手印在妖兽附近时,距离越近,闪烁越快。
他可以利用这一点,谨慎地试探周围有无妖兽行动,为自己寻找避身之地。
黄青现在一边赶路,一边注意血手印的闪烁快慢,看见是缓慢,他便放心的前行,若是迅速,他掉头就跑。
一路上,黄青思绪万千。
他有想过跑出禁地,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当时逃出两人手掌时,慌不择路,返回的道路没能临时记下,现在只能凭借着感觉,和利用血手印的特性在禁地中小心行走。
但他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也不知是走向了禁地更深处,还是去了禁地边缘处。
黄青走着走着,到了一处桃花朵朵开地,烂漫芳菲,艳丽茂盛,扑鼻而来的香气。
恐怖的黑夜里,如此美景,让少年一时看得痴了,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警惕,沉浸其中。
黄青轻靠在一颗桃树边,拈花一笑,一时间,倒忘了身上的痛感,和藏在暗处的危机感。
他胸口的那个血淋淋的手印,动摇不定,忽明忽暗。
愈闪愈快!
少年却无暇顾及,他两只眼睛,没有一只看见正在疯狂闪烁的血手印。
一条粉色的小蛇飞咬而来。
一口精准咬在他的脖子处。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痛感,让黄青瞬间头脑清醒,他举起双臂,抓住粉蛇蛇身,用力一扯,而后一抛,将这条粉蛇甩飞出去数十步。
少年顿时感到头脑晕眩,眼前的景物,开始天翻地覆,一片朦胧。
他好像看见每一棵盛开的桃树上,都有一条粉色小蛇,不知是真是假。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黄青正在努力地睁开眼睛,但上下眼皮,沉重如山。
“不……不可以……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黄青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在耳边煽风点火。
“人间如此无趣,何必苦苦挣扎?”
黄青用力地晃掉另一个他,但晃不掉,他依然在。
“我要……要活下去……”他说。
“你了无牵挂,何苦在人间受苦呢?”他也说。
“不行,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见不到了……”他又说。
“你想见谁?师姐吗?师姐是别人的。还是何云生?何云生他真的把你当兄弟吗?如果是真的,为何你会无端被人谋害,陷入绝境?”他也又说。
黄青眼里的世界,天在天的上面,地在地的下面,一切都翻转不停。
他眼神一寒,一口咬住手臂,牙齿陷进肉里,血丝从中渗出,他满嘴鲜血。
“我……我不能死!”他说。
闪电般刺痛着他的头脑。
“有什么不能死的?人死了,会去到没有烦恼,没有苦痛的地方。去那里,你将无忧无虑,获得永生,这样不好吗?”他又说。
“给我滚——!”
他用力一口咬下一大块血肉,猛烈的剧痛,让头脑顿时清醒过来。
他在怒吼中站起来了。
但痛感如潮水一般,涨潮时迅猛,退潮时亦然,黄青又一次感到头昏脑涨,天又在天的上面,地又在地的下面。
他还想故技重施,只是手臂刚放到嘴边,就要张嘴咬下的那一刹那,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全部意识,全身无力的倒下。
“天下……如此之远……”
这是少年闭眼前的最后一句话。
一瓣桃花飘落而下。
化成一缕粉色的气,如一尾粉嫩的鱼,游进了少年的鼻孔里。
七十二福地之一,金精山。
后山,禁地。
天色阴沉,昏暗到了无边无际,看不见一点光亮,给人沉重的压抑感和紧张感。
“轰隆隆——”
从天边滚动过来的雷声已如万乘战车。
天穹和云幕是一色的,黑得分不出彼此,电光闪过,闷雷劈雷,接踵而至,再是雨急如箭,风利如刀,万物破碎,生灵流离,人间再听不见其他声音了。
他在狂风暴雨中疯逃。
他是黄青,一个少年,羸形垢面,衣不布体,完全一个孤魂野鬼的凄惨模样。
黄青的赤足踩在湿润的大地上,他身上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皮和肉,尖枝和碎石镶嵌在他的血肉里,渗出一粒粒黑血,血是凉的,沉默地滴下。
但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
谁?到底是谁要害我?!
黄青浑浊的双目里没有一点生气,眼底深处是一丝浓郁怨气。
他停下脚步,往远处看去,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少年似乎看见了雨幕里,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山峰,壁立如削,巍峨挺拔。
那是金精山。
黄青三日前还是金精山上一个杂役弟子,他自幼父母双亡,家徒又是四壁,在金精山山下的虔化县中乞讨为生,本就是一条冻死街头的烂命。
但老天爷睁了次眼,那是在他十岁那年,一个叫做何云生的山上仙人,来到县中寻到他,自称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要领他入金精山当内门弟子,叩问仙门,求道觅长生。
少年觉得自己命贱如草,在哪待不是待,去便去吧。
于是,他便在那一年的暮色里,去了金精山,成为了一名内门弟子。
但不曾想,黄青天赋极差,根基拙劣,修行五六载,还在第一境铜皮境踯躅不前,身份也从内门弟子,一降再降,最后成为了末流的杂役弟子。
但好在,不至于饿死。
可是为何在金精山上循规蹈矩了五六年的黄青,却被人强行逼迫,逃进了金精山的后山禁地之中?
黄青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谁人要害他,害一个金精山最末流的杂役弟子。
他想起那两个漆黑的身影,看不清他们的脸。
他们为何要趁自己睡下之后,将自己扛到禁地之中,行杀人之事?
若非自己提前听到动静,早已醒来,默不吭声,暗中窥探两人动向,伺机寻找逃生之法,这才得以命悬一线,逃出生天。
“痛——!”
黄青突然双眼瞪大,面目狰狞,他用力捂住胸口,气息粗壮,他翻滚在地,左右往复。
柔软的雨水在他身上残忍地鞭打,那些结成血痂的伤口破裂开来,全身上下遍布剥肤透骨之痛。
好半晌,他才缓过神来,艰难地坐起来,低头翻看胸前,发现那里多了一个血红的手印,血手印上五根手指,饱满圆润,如同五根活生生的手指,只不过是血红色的。
他还注意到一点,血手印上的光泽明灭可见,一瞬亮,一瞬暗,隐隐透出诡异的气息。
黄青看见这血手印,立马回想起自己逃命之时,胸口处不幸地被人偷袭,猛击一掌,无处躲避,他清晰地听见后边传来的怪笑声,和一句令人胆寒的话。
“你逃不掉的,它会跟着你,直到你的卑小生命走到尽头。”
他脸色苍白,一刹那就明悟了这血手印的含义,五天,他还剩下五天的寿命。
五根血手指完全暗淡之日,便是他气绝身亡之时。
黄青盯着那个血淋淋的手印,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由自主地颤抖,好像看见那五根缓慢闪烁的血手指,转瞬之间,就要永远熄灭,不再复亮,他最后害怕地趴在地上呕吐,吐出一堆恶臭的脏污之物。
这是对死亡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想活着。
黄青很久之后才平复心情,他想到了师姐,那是他在金精山里唯一的精神寄托。
黄青想起初见她时,在林间低头走路的少年,蓦地抬头,看见一件淡白色裙裾,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像一阵初春的和风,吹过少年的双颊,留下了回眸一笑,还有那股久久不散的体香。
她叫曹玟。
金精山里唯二一个愿意和他说话的人,另一个是何云生。
黄青深吸一口气,一扫恐惧,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要活下去,绝不能死在这个鬼地方。
雨渐渐地变小了。
天色却早已分不清是几更,他想了想,打算先找个地方睡一觉,醒来之后,再去想办法去掉胸前的这个血手印。
少年面无表情,走在路上。
留下一排沉重的脚印。
但很快,刚离去的黄青就原路返回,仓皇逃窜,脸色十分难看,他低头看了眼胸口的血手印,低声不断咒骂着。
“嗷——”
嘶吼之音从他身后传来,响彻云霄。
一只巨大的三足六眼金蟾,横冲直撞,碎石乱飞,直奔少年咆哮而来。
黄青胸口的血手印不停闪烁,但速度已经是之前的两倍,显然是这该死的玩意儿,刻意暴露他的具体方位,这才将这只妖兽引来此地,招来祸端。
三足六眼金蟾,又称金精兽,是金精山后山禁地霸主地位的妖兽,生性暴虐,吃人为乐。
金精山的那只有着千年道行的护山神兽金精老怪,本体就是三足六眼金蟾。
逃窜中,少年回头看清楚这金蟾的真切模样,他估算出这只金蟾的模糊实力,道行不上二百年,一百六十年的样子,相当于练气士的第二境界银骨境大成。
但妖兽在肉体方面有着人垂涎欲滴的独特天赋,它们的肉体先天强悍,粗实健壮,这就使得妖兽在前三境铜皮、银骨和金筋,修行疾速,又非拔苗助长,而是水到渠成。
并且一般情况下,堪堪银骨境的妖兽,便可以和金筋境的修士不相上下,旗鼓相当。
同理,往后境界,妖兽亦能凭借自身强横无比的肉体,实现跨境击杀。
黄青自然十分清楚这只金蟾灭杀自己,如同踩死一只蝼蚁简单,在绝对的实力下,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逃。
少年拼了命地逃,周边的物象与他相背而去,他看见身后的金蟾被他甩得越来越远,驻足原地,好像没有追赶而来的意思,很快,他就见不到那个恐怖的金蟾巨影了。
但少年却不敢有半点懈怠,他看见胸口的血手印还在疯狂的闪烁着,这个鬼东西,时时刻刻的在泄露自己的方位。
黄青临时躲在一处隐秘地,眯起眼睛,他拿起一旁的尖石,尖利处对准胸口,他二话不说,用力凿下。
一连串的惨叫声。
一大块血肉从少年胸口掉落,那个血手印还在,在血肉里扎根,一亮一暗。
他破口大骂,虽说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黄青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希望能出现一点意外之喜。
现在看来,真是异想天开,这种仙门法术,想用世俗法子破解,根本就是白天睡觉,做白日梦。
他用路边的野草给胸口一大块伤口,先止血后进行简单包扎。
黄青在自我治疗中,又转念一想,这血手印显然是会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泄露自己的气息,告知附近出没的妖兽,但还有一点可以确定,血手印在妖兽附近时,距离越近,闪烁越快。
他可以利用这一点,谨慎地试探周围有无妖兽行动,为自己寻找避身之地。
黄青现在一边赶路,一边注意血手印的闪烁快慢,看见是缓慢,他便放心的前行,若是迅速,他掉头就跑。
一路上,黄青思绪万千。
他有想过跑出禁地,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当时逃出两人手掌时,慌不择路,返回的道路没能临时记下,现在只能凭借着感觉,和利用血手印的特性在禁地中小心行走。
但他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也不知是走向了禁地更深处,还是去了禁地边缘处。
黄青走着走着,到了一处桃花朵朵开地,烂漫芳菲,艳丽茂盛,扑鼻而来的香气。
恐怖的黑夜里,如此美景,让少年一时看得痴了,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警惕,沉浸其中。
黄青轻靠在一颗桃树边,拈花一笑,一时间,倒忘了身上的痛感,和藏在暗处的危机感。
他胸口的那个血淋淋的手印,动摇不定,忽明忽暗。
愈闪愈快!
少年却无暇顾及,他两只眼睛,没有一只看见正在疯狂闪烁的血手印。
一条粉色的小蛇飞咬而来。
一口精准咬在他的脖子处。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痛感,让黄青瞬间头脑清醒,他举起双臂,抓住粉蛇蛇身,用力一扯,而后一抛,将这条粉蛇甩飞出去数十步。
少年顿时感到头脑晕眩,眼前的景物,开始天翻地覆,一片朦胧。
他好像看见每一棵盛开的桃树上,都有一条粉色小蛇,不知是真是假。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黄青正在努力地睁开眼睛,但上下眼皮,沉重如山。
“不……不可以……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黄青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在耳边煽风点火。
“人间如此无趣,何必苦苦挣扎?”
黄青用力地晃掉另一个他,但晃不掉,他依然在。
“我要……要活下去……”他说。
“你了无牵挂,何苦在人间受苦呢?”他也说。
“不行,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见不到了……”他又说。
“你想见谁?师姐吗?师姐是别人的。还是何云生?何云生他真的把你当兄弟吗?如果是真的,为何你会无端被人谋害,陷入绝境?”他也又说。
黄青眼里的世界,天在天的上面,地在地的下面,一切都翻转不停。
他眼神一寒,一口咬住手臂,牙齿陷进肉里,血丝从中渗出,他满嘴鲜血。
“我……我不能死!”他说。
闪电般刺痛着他的头脑。
“有什么不能死的?人死了,会去到没有烦恼,没有苦痛的地方。去那里,你将无忧无虑,获得永生,这样不好吗?”他又说。
“给我滚——!”
他用力一口咬下一大块血肉,猛烈的剧痛,让头脑顿时清醒过来。
他在怒吼中站起来了。
但痛感如潮水一般,涨潮时迅猛,退潮时亦然,黄青又一次感到头昏脑涨,天又在天的上面,地又在地的下面。
他还想故技重施,只是手臂刚放到嘴边,就要张嘴咬下的那一刹那,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全部意识,全身无力的倒下。
“天下……如此之远……”
这是少年闭眼前的最后一句话。
一瓣桃花飘落而下。
化成一缕粉色的气,如一尾粉嫩的鱼,游进了少年的鼻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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