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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疯女人

    李池昨天把饭店里生了虫的棒子面送了过来,拐子看着那些棒子面,心里高兴,忙赶着去人家地边上捡了一些破烂菜叶,连带着收拾了些被当成杂草锄了的蚂蚱菜,他弯腰收拾得起劲儿的时候,光宗那个小崽子就坐在不远处的毛樱桃树下,咿咿呀呀地摔着果核玩儿。

    拐子往那边看了几眼,轻手轻脚地走远了些。

    用个大竹编篓子把那些烂叶子当宝贝似地扛回了山上,拐子把那把生了锈的菜刀在磨刀石上磨了磨,开始一本正经地给鸡拌起了鸡食。

    正当拐子忙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不远的马路上忽然传来一记急刹车声,靠近村口的大路上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交通事故,老司机们都以为在村里没啥大不了的,毕竟车很少,岂不知但凡从哪条岔路冒出一辆“山蹦子”来,一个刹车不及,就是一场不小的事故。

    “撞死的都是老司机。”村长总是这么说。

    听着下面也就是一阵猛刹,并没有什么撞击声响,拐子猜着也没啥事,所以也并不是很在意,他慢悠悠地把棒子面倒进了菜盆里,拿着菜刀一下一下地和着食,那些抽了条的鸡就“咕咕咕”地围在他脚边,时不时地伸嘴去盆里啄一口,拐子就伸手赶一赶,嘴里“嗷咻嗷咻”地撵着。

    下面好像是传来了吵闹声,毕竟隔着那么长的距离,声儿传到这里就已经模糊不清了,再加上拐子并没有看热闹的心思,所以只晓得下面吵得很,没过一会儿,女人尖锐的叫喊和男人愤怒的呵斥浑成一片,噪音争先恐后地钻进了拐子的耳朵里。

    “这大老爷们儿,怎么能打女人呢!”

    那些声音吵得拐子头疼,他蓦地扔了手上的菜刀,从旁边扯了个破抹布,边擦着手边走到了鸡圈边上,这鸡圈原本就是个小荒山头,这么多年不长庄稼倒罢了,连根杂树苗子都不长,所以拐子站在那里,马路上发生了什么,他看的一清二楚。

    所以,他就看到了被三四个男人按在地上的陶情,也看到了匆匆往自己这边跑来的李池。

    李池只是一味地闷头跑,原本锃亮的皮鞋踩在了泥土地上,没几步便蒙了一层土,灰黄灰黄的,更别提一脚踩上水坑后,那被泥巴糊上的鞋底了。

    “呼……”李池没啥体力,没跑几下就喘得跟日头下的狗一样,他下意识地抬了抬头,却瞧见了坡上正慌慌张张地往下跑的拐子。

    那老东西的腿脚不行,坡上又全是坑,他跑几步就得崴一下脚,他也瞧见李池看见自己了,便边往下滑着边叫嚷:

    “怎么回事儿!你们按着她干吗!怎么回事儿!”

    陶情是女人,她的声音尖锐,能从老远的马路上传过来,拐子却是不行的,他前几天吼破了嗓子,张嘴就是嘶哑的声儿,能让李池听着自己在说什么已是勉强,虽然他很想直接对着马路吼过去,好让那些人放开陶情。

    李池等缓过劲儿时,拐子总算跑到了自个儿面前,他刚想开口说话,那老东西却理都没理自己,径直朝着马路上去了。

    李池哀叹一声,认命地掉头追着拐子。

    拐子跑得不稳,他那一长一短的腿在着急的时候就分外不给力,终于,拐子在好不容易跑到马路边上的时候,一脚踩上了一块三棱般的石头,他向前猛地一扑,直接摔在了众人身后。

    大家是早就看见他了的,不过谁都没有让个缝儿出来,只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着被按在地上的陶情,拐子气得发疯,他也不顾自己摔得怎样,只是飞快地爬起来,将挡在前面的众人推到了一边。

    他看到了陶情的状况:

    那一向冷静干爽的女人已是蓬头垢面,她身上穿的还是那天走时的那身衣服,上面油的臭的统统混搅成一团脏的颜色,先前拐子在上面看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三四个男的正企图按住她,此时,人已经被面朝下地按在地上,也用不上那么多人了,只剩个后生把她的手别在了身后,后生的膝盖还顶在她的后背上,饶是被压得死死的,女人却仍旧暴怒异常,嘴里不知吼叫着些什么脏话,上身也不断地挣动着,企图将背上的人掀下去。

    “这疯婆娘的劲儿可真大。”围着的人啧啧有声。

    拐子愣了好半天,他从没想过女人还能以这种方式回来,这时,半路岔了气儿的李池终于跟过来了,他半死不活地拍了下拐子,却猛地将这个发愣的老男人给拍醒了。

    “干啥!给俺放开!放开她!”

    拐子突然哭叫一声,两行泪蓦地就从浑浊的眼中落了下来,他上前拳打脚踢地推着那个后生,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叫骂道:

    “你给俺撒开!俺还在这儿呢!你们敢当着俺的面这样!撒开!”

    那后生本就被陶情闹得疲累,没想到才刚喘口气,这旁边就又多了个“疯子”,后生平白无故地挨了拐子几捶,虽说不痛不痒的,但到底觉得憋屈。

    凭啥啊?帮忙还带挨揍的啊?

    后生朝着旁边吐了口唾沫,干脆利落地松开陶情,起身站到了一旁。

    围观的人适时地“诶!”了一声,好像是怕那女人再度发疯,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被松开了的陶情却没了方才的激烈形状,她飞快地爬起身来,似是受了惊吓一般,用双臂紧紧地将自己环抱起来,乌青的嘴唇也在不断地颤抖着。

    此时,拐子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他慌乱地蹲下身子,两只手无措地向前伸着,似是想要抱抱陶情,但他对陶情惧怕惯了,又生怕她不乐意,所以手在半空里抖了半天,却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村长慌忙地往马路上赶着,刚到边儿上,就听着拐子用既嘶哑又带着哭意的破嗓子诘问着李池:

    “她不愿意回来,你就让她走嘛!俺又没说非得让她回来!俺又不是人贩子,她不愿意就让她去好了啊,你做什么绑她!你信不信俺报警啊!”

    拐子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干脆边哭边推着李池,直把李池闹得一脑门子的官司。

    “就说不能管闲事吧!”李池在心里骂着自己不长记性。

    拐子哭得越发伤心,挺大个老爷们儿,哭成这样,就好像被绑的是他自个儿一样。

    “不是啊拐子哥,”李池头痛地拍了拍脑门,“我确实不是人贩子,这又不是我家婆娘,我犯不上啊!凑巧,真的是凑巧,我今天到家居城那边进货去了,刚到门口就看见一撮人在那围着,我这不就好奇上去看了看吗?这一看,可不得了,就看着嫂子了,你说说,她就在那儿疯得打滚儿,我能怎么办,这人是你家的,我也只好找人把她送回来了,这,这你不能冤枉人啊……”

    拐子听后,心里越发苦了,他扭头看向陶情,那受了惊的女人把头死死地埋在臂弯里,原本乌漆墨黑的头发此时就如同枯草一样被暴晒在阳光下,拐子将陶情从头看到脚,果然看到了她被勒得通红的双腕。

    浑浊的泪珠子跟不要钱一样砸在了地上。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村长一急,又开始用拐棍捅着地面,“让你帮忙去打听打听,这么多天了,你打听了些啥?连个屁都没往回放!俺就不信你一点风儿都没听着!”

    李池气得满头是汗,他觉得自己就跟一脚踩进了烂泥坑一样,这破事儿,就知道粘上了甩不掉。

    但村长也是看得着急了,竟一点没打算给他侄子留面子,李池好歹也算个有点头脸的生意人,自个儿好心地伸手帮帮忙,没想到人家竟然伸手过来打自己的脸,弄到这个份儿上,还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还是尽早把这事儿甩了要紧。

    “问了,怎么没问,”李池冷哼一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仍旧是只点不抽,堪堪地将烟夹在手上,“前几天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但凡生意上挂点钩的,可都拿着这事儿当笑话说呢。”

    “那男的姓段,前几天家里热闹啊,老婆跟外面养的一起闹,差点没把家给拆了,连带着好几家店都停业整修,您看看,闹得多惨。”

    村长越听这话越不对味儿,他有些惊惧地瞥了眼还坐在地上的女人,嘴上却没敢问出声儿来,只是用眼神询问着李池。

    “对,就您想的那样。”李池肯定了他叔的疑惑,冷笑着点了点头。

    村长气得直喘粗气,手里的拐棍像是要在地上捅个窟窿。

    “那你咋不早来说一声?不知道这边都等着呢吗?”

    李池听着他叔激动的责问,心里的火蓦地冲上了头,他将声音猛地拔高,竟是对着村长吼了出来:

    “告诉你们干啥?犯得着吗?一码事归一码事,叔,她要还是你们村的媳妇,我就算帮忙找找又怎样?可问题是,人家当自己是这个村的人了吗?真要算清楚的话,她跟那边是一路的啊,我告诉你们有啥用?还不得这女人自己选啊!”

    “她要想回来,不用我去找,她自个儿早就回来了!她要是不想回来,就想跟那边讨个份子,难不成我是闲的吗?我为什么要掺和人家的家事啊?你们又能以什么身份去掺和,到那时候,她就成人家家里的人了啊!”

    李池一声赛一声的高,直接把老爷子给顶到说不出话来,他手指颤颤巍巍地对着他那从没红过脸的侄子,嘴唇抖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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