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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不要闹

    刚刚跟王大娘抽着空开了个玩笑,陶情的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从早起她的眼皮就开始莫名地跳动,她便总觉得心慌,方才又听着那人说是有大事,她便觉得心慌更甚,想着赶紧去看看,没事倒罢,若真有啥事儿,单靠拐子那个老东西估计也处理不了。

    刚到村长家门前,就听着里面嗷嗷乱叫,陶情的脑子一顿抽抽,她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陶情就看见那老东西正在满地打滚,光打滚还不够,看这一地的盆瓦锅碗,想那老东西应是已经闹腾了一波儿,把能摔的东西都给摔了个遍。

    地上的人还在滚着,院子里也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只是屋前却独独站了俩人,被众人单独让了出来。

    其中一个是村长,他此时正被气得嘴唇直哆嗦,看着下一秒就要背过去的样子,另一位却是面生,看着也是五十奔六的岁数,就是保养得好,面上显得能比村长年轻点。

    陶情下意识地觉着,那人就是王大娘说的赵老师,虽然他也只是简装素衣地站在那里,但任谁都能一眼将其从围观的人群中挑出来。

    读书人的气质啊,哪怕是李志望那种渣滓,只要在书堆里泡得久了,身上就自带了一股子书卷气。

    哪怕只装饰了个表皮。

    那位老师看着虽没村长那么激动,但状态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双手控制不住地哆嗦着,他低头看着地上那疯不休的拐子,嘴巴一直在哆嗦,手也伸了又伸,却不知该如何叫停。

    陶情看见赵老师那通红的眼眶,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若说是师徒相见,激动倒罢了,闹成这样到底是为的啥?

    不管是为了什么,把老爷子家砸成这样总归是说不过去的,没看老爷子都气成那样了?陶情觉得那泼皮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倒是先安抚住老爷子要紧,老头儿老大岁数了,可别一口气憋过去,这城郊镇边的,光叫个救护车也得老长时间。

    “叔啊,你……”

    陶情刚伸手碰了下村长的胳膊,那老爷子突然浑身一震,大喝一声:

    “俺亲自去一趟!俺要亲自去问问那个天杀的,他做这种伤天理的事,怎么对得起李家的祖宗!”

    这一嗓子不光吓懵了陶情,也震住了一直在旁边议论纷纷的众人。

    “去,把赵家那小子叫来,让他送俺一趟,俺亲自去问问,去,叫人!”

    村长气得浑身都开始抖,拎着拐棍就要打发人去叫赵雷,陶情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觉着老爷子这火儿不是奔着拐子去的,倒像是要找人算账一样,她下意识地去看拐子,那方才还撒着泼的人却利索地爬了起来,一头扑到了村长面前,拽着村长的衣领就开始破口大骂:

    “不用你去!哪个用你瞎好心?那是俺的事,俺自己去!跟你没关系!”

    泼皮骂完就要往外冲,被陶情眼疾手快地拽了一把,他去势太猛,陶情没能将人拽住,倒被他带了个踉跄,不过也就这一顿拉扯的工夫,旁边的村长也反过神来,拎着拐棍毫不留情地给了拐子两下。

    陶情懵了,因为她完全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拐子也懵了,因为他没想到这个老东西居然还有脸打自己。

    “你别闹了啊!”

    村长暴喝一声,突然就流出泪来,这眼泪一流,却将想着发怒的拐子按在了原地。

    “就算俺没供你,难道俺还没养你吗!你个白眼狼,俺养了你那些年,供你吃供你穿,给你找了媳妇,你现在啥都有了,俺对得起你爹娘了!”

    村长老泪纵横地跺着脚,手里的拐棍还时不时地比量一下,却没再落下。

    “你放……”拐子是不服骂的,还想着杠回去,却在村长的瞪视下消了最后那个字的音,只是嘴里还不住地念着,“媳妇是你给找的么!那不是她自己跑来的么!她当初要是不疯……”

    “你行了啊,”陶情突然出声打断了这段越来越不着调的对话,“你俩有事儿说事儿,扯我干啥,还有,有没有人告诉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看不懂呢!”

    陶情把疑惑问出了口,却没人来回答她,那老东西跟那更老的东西正跟斗鸡似地互相瞪着眼,旁边围着的人却异常安静,一个个把嘴紧紧地闭着,唯独眼睛瞪得贼亮。

    正当院子里开始陷入僵局的时候,院子外面却传来了喊声:

    “叔啊,叫俺干啥,俺把车开来了,走不走啊?”

    是赵雷。

    听着人来了,村长略一闭眼,抬起袖子擦了把自己的老脸,伸手拽过拐子往外走。

    “走,一起去,你别跟俺闹,你留着本事一会儿到城里去闹……”

    村长领着拐子往外走,边走边说了这么一通话,哪知那方才一直没敢吭声的赵老师却着急了,赶紧上前两步叫住二人:

    “可别闹啊!这事儿人家已经给出交代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们闹啥!”

    “什么叫最好的解决办法!”

    村长惊怒地转过头来,竟是要把火往赵老师身上撒的意思。

    “这是你教出来的学生,你是一天天看着他怎么遭罪的,本来这事儿俺是没什么脸面冲头,但你是知道这对娃儿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拐子在村长的嘴里,突然就变成了娃儿。

    泼皮不知何时蹲在了地上,恍恍惚惚地看着那两个老人的争执,这一幕好生眼熟,好像在二十年多前发生过,只不过,他俩的角色在今日似乎对调了,该激动的陷入沉默,原本无言的却分外愤怒。

    “我怎么不知!他是我的学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怎么能不知道!当初对他寄予厚望的人也是我,最心痛的难道不该是我吗!”

    赵老师的手上没有拐杖,他没法像村长那样用棍子杵地来表示自己的愤怒,他是个教书的,每日都要面对那么多学生,遇事先沉气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他抬头看着地上蹲着的拐子,看着那副不再挺拔的身板,看着那张不再年轻却依然倔强的脸,他突然叹了口气,像是卸力一般地耷拉下双肩,伸手对着二人比了两下:

    “你俩去吧,去把想知道的事情问清楚,去把该得的东西都要回来,但是不要闹,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人家已经在现有规定的基础上给出了最大的赔偿,你们要接受现实。“

    村长听到这儿就又想着激动,看着那表情是想着说些什么,但赵老师却没他这个机会,转而低头寻着拐子的双眼:

    ”程源,人要往前看,已经失去的东西,就是失去了,你找不回来的,再回到你手里的只能是补偿,这补偿却不一定等价,算了,你们去吧,听老师的,别闹。”

    拐子还蹲在那里,听着赵老师的温声细语,尽管这“细语”里充斥着诸多无奈,但老师总是有办法将那些带着情绪的话打磨后再说出,让那些糟烂事带来的焦躁凭空就少了几分。

    “他以前就是这样的,俺应该信他。”

    拐子在心里这么想着。

    在二十年前,当拐子在为读书的钱焦头烂额时,赵老师就是这么温声地安慰着拐子。

    “你别怨他,他养了你这么多年,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不能怨他,读书的钱你不用担心,老师帮你一起想办法。”

    过程不算多好,堪称狼狈,但赵老师却做到了自己说的话,所以拐子总是相信他的,过去相信,今天也相信。

    只是相信归相信……

    “老师,俺觉得,你说的话俺都能听懂,俺也知道是啥意思,但是老师,俺却一点儿都不想听,俺不是不懂事,俺也知道,就算俺闹了,也根本闹不出个水花儿,该进去的人已经进去了,该付出代价的人也已经付出代价了,其他的人俺也找不上,赔偿肯定是有的,所以俺知道,俺是没必要闹的。”

    拐子的条理如此清晰,陶情却有些害怕地觉着他并不清醒。

    “你,你知道便好。”

    赵老师没忍住,眼泪哗哗地往下掉,他知道拐子还有后话。

    果然,拐子跟他老师俩对着抹了会儿眼泪,突然就把手里不知何时攥着的破碗给摔在了地上。

    瓷碗破裂的声音像是个开端,一下就裂出了控制不住的情绪。

    “可俺一定要闹!”

    拐子涕泗横流地用双手砸着院墙。

    “俺不要结果,俺也不要赔偿,赔偿有用吗!就几个钱?俺要钱干啥!俺缺钱吗!俺媳妇会赚钱!”

    拐子哭得伤心,众人听着这话,心里却齐齐地冒出一阵郁闷。

    “俺就是不甘心,俺这半辈子都过去了啊!这半辈子俺干啥了?俺啥也没干啊!就在这村子里窝了一辈子,连城里都没去过几趟,他倒好,偷了俺的卷子,过着俺的一辈子,凭什么!凭什么!”

    那双砸着墙的手都快蹭出血了,陶情看得不忍心,想要上前去拉他,却被拐子一把推到了一边儿。

    她没办法,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方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是知道了,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砸累了,拐子就扑在墙上哭得昏天黑地,情绪若是到了极点,那哭声必和惊雷似的,但等过了那一阵儿,或是情绪稍稍平复,或是干脆哭累了,那声音便慢慢地低了下去,人也能略微冷静些。

    他该是冷静了些,陶情站得近,听着老男人对着墙轻轻地说着:

    “俺不闹,俺就想去问问,俺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俺……”

    说完,拐子擦了擦通红的眼角,慢慢地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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