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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和尚(续)

    2

    杜宗点了点头,并不怎么惊讶,只是默默地跟上“悟得”小和尚的步子,向寺庙的后门走去,扔下一个看着四下突然寥然的朱昉,在空空的院子上看着天边刚升起的新月。

    杜宗随着“悟得”小和尚不紧不慢的步子,从后门走出了寺庙。寺庙后面是一片幽幽的黑竹林,墨绿而夹杂着枯黄的枝叶在昏暗的天色中显得越发幽暗。林中会时不时传来几声小型动物蹑足奔跑时踩碎竹叶的噼啪声,和着竹顶清脆的鸟鸣,让整片竹林不仅静谧,而且更显清幽。

    小和尚似乎并不着急打破这山林间的沉默。杜宗也不急于开口。于是两人顺着庙后窄窄的,被青苔铺满的石板路向竹林深处走去,曲曲折折,直到穿过整片竹林。

    竹林之后便是一片开阔的崖壁,小石板路到了尽头,其后便是斜峭的悬崖,看上去令人隐隐心惊。由于秋季较为干燥,薄薄的雾气轻笼在山峦之间,随着体感清凉的山风缓缓移动着,像是一场清秋时节的迁徙。

    落日已经完全坠入地平线,只留下一环淡淡的暖黄,被湛蓝的天空挤在角落里。云层很白,白到夜晚也遮掩不住。几只远方的鸦在雾气中啼鸣,不算悦耳,却容易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出神。

    “杜施主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小和尚和杜宗站在离悬崖几步远的地方,两人面朝着崖外浮动的淡淡雾气,眼神都有些空洞。

    “确实。”杜宗点了点头,视线聚焦了些许,但依旧看着崖外,“当年我的道目还未完全长成,看不出你的奇特。但现在道目初成,你身体的怪异在我眼中就很明显了。”

    “小僧可没有杜施主的通天能耐。敢问是什么样的怪异?”小和尚语气十分平静,完全没有自己身份被看穿后的尴尬,反而显得很坦然。

    “你身上的灵力很古老。”杜宗也没有藏掖,如实相告,“比我曾经见过的那些神灵的灵力都古老。而且你体内的灵力居然可以在体外长时间存留而不被外界环境同化,这也很神奇,我想就算是神灵也做不到。”

    灵力不能在体外存留是修士界的常识。就算是神灵,也只能先将自然原始的灵力吸入体内,经过穴窍静脉,运行自家道派的功法才能将它们化为己用。而自身储存的灵力一旦释放到外界,就变为可以被修士们用来攻击、防御、治疗、炼器、占卜、养物等的招法,若是没有器物依附,就会被自然那些环境中“天然原始”的灵力所同化,回归其本真的状态。

    小和尚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在表示赞同。

    “所以你究竟是谁?或者说是什么身份?”杜宗终于看向这个灵力构造十分古怪的小和尚,满脸疑惑与好奇,“你可以让魏老头尊称‘您’,就算是当年那位让人族中兴万年的人皇,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吧?”

    “小僧是比神灵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产物。”小和尚微微一笑,轻轻佛唱了一声,而后继续轻声道,“当年人皇登临十境之时就给过我这颗星球的位置。他让我在合适的时候来看看你。”

    “看看我?”杜宗惊讶地盯着这个可以和人皇做交易的怪物,似乎还是个外星人,下巴差点张到脱臼,“当年人皇就知道我会存在了?”

    “他当年并不是特别肯定。”小和尚看向湛蓝的天空,回想着那段记忆,“你太特殊了。特殊到连他那样的强者,都很难接受你的存在。”

    沉默。

    小和尚静静地等着,听着身后竹林中他听了十几年的清脆鸟虫鸣。他知道杜宗需要一点震惊和接受这些信息的时间。时间还充裕,他并不着急。

    “我究竟是谁?”杜宗闷闷地问道。

    “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小和尚依旧是那平静的陈述语气,“或许有一个人知道,但她已经死了。”

    “那位女子仙师?”杜宗问道。

    小和尚点了点头,又佛唱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他极其少有的无奈情绪。

    这位女子仙师对杜宗甚至整个修士界而言都一直是一个神秘而极其强大的存在。她万年前,在人皇证道成十境的光辉中修至九境,创立卦衍术算四法,算是启人族智慧的第一功臣。她是唯一能在巨型秘境“幽冥”中自由穿梭的神灵,就连人皇都不敢轻易沾染来自幽冥的气息。

    她创立了隐秘的观潮一派,代代隐世却不断香火,明哲保身。而观潮派最后一人门主便是收养杜宗十余年的嘴贱老头魏无期。而此人可以说是观潮派整个门派历史中最走到台前的门主了。先是在体制外与天眼、守城卫、八卦门等官方结盟,后又建立了官方势力掌控之外的风烟街,与蓬尘街呈明显的竞争关系。魏无期更是入主了人皇留在这世间的唯一遗产——太皇街,成为了该街的街主,官方势力对这里也从不插手,从不过问,仿佛是一个独立的,值得信任的新势力一般。

    令杜宗最想不明白的是,就算魏无期成天嘴上骂着官方势力的各大高层,但官方依旧十分信任这个老头。不仅将各门主的后代交与其培养了一段时间,还对魏无期帮助神灵降世一事不了了之。显然,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那个女子仙师的存在。但其中更深层面的隐秘为何,杜宗到现在都还不得而知,也无从考究。

    “那你究竟为何要来看我?”杜宗又一次从种种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皱着眉问道。

    “告诉你一些事情,然后帮人皇一个忙。”小和尚答道。

    “什么事?”杜宗深吸了口气,以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每一位登临十境的修士都能根据自己的道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神星。”小和尚平静地诉说着这个连神灵都很难知道的秘辛,“那位女子仙师除外,她在九境之位,建造了属于她自己的神星。”

    杜宗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他并不理解“神星”一词是什么含义。在他看来,九境神灵融道,可沉一洲。十境超越神灵的存在证道可建立神星似乎并不是一个很难接受和理解的事。那位女子仙师境界、地位超然,惊才艳艳,能成为那个例外,似乎也很正常。

    但接下来小和尚语速极慢的话却让杜宗瞬间跟不上节奏了:“那位女子仙师的神星叫‘幽冥’,人皇的神星叫‘伊甸’。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族从未接触过的十境物种,建立了各自的神星,分别是‘混沌’、‘断狱’、‘终境’、‘线狱’、‘化域’、‘盲区’和‘智渊’。每一个神星背后都有对应的道来支撑,神星对应着这些道的别面。而人族九占其二,可见已算是修道旺族了。”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这些事情古往今来有人知道吗?”杜宗轻声问道。

    “有人知道部分,但无人知道全部。”小和尚亦轻声作答。

    “为何没有玄门?”杜宗又问道。

    玄门修士是人皇的师父,但却是后于人皇近千年才证道十境,之后更是直接杳无音信,不知所踪。修士界对此人知之甚少,杜宗也是从一位神灵口中偶然听闻到关于此人的秘辛。

    小和尚叹了口气,这一次无奈的情绪十分明显:“玄门特例,虽有十境,但立马身殒道消,无法建立神星。”

    “这是为何?”杜宗疑惑地问道。

    “这是人皇依旧在寻找的答案。”小和尚平静地看着杜宗,所说的话语依旧包含着满满的信息量——人皇还活着!

    第三次沉默。杜宗的神经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小和尚方才说的那些秘辛就算是神灵亲至多半都会惊掉下巴。而其中更深层次的各种奥妙与玄机,可谓让人步步惊心,层层寒胆。

    “天色不早了。”小和尚等了一会儿,先开了口,“杜施主随小僧回庙吧。”

    杜宗有些茫然地跟着步履稳健的小和尚,走在幽静的黑竹林中。月牙弯弯,洒下清冽的微光,使得林中月色隐隐,偶尔才能照在两人脸上。

    水流声从视线不可及的方向缓缓飘来,像是一条珍珠线,串起了整片竹林的生机。随处可见的杂草丛仿佛游人的咏叹,时明时暗,时隐时现。冷色的岩石反射着清凉的微光,像是一块块结冰的头颅,幽幽地发出无声的嘶吼。

    黑暗,宛若最深沉的巨兽,张开它贪婪的口,缓缓享用着林间的一切生命与死物。远处的秋蝉发出卑微的声明,唱着它生命里最后的挽歌,应和着黑夜的沉吟之音。

    “你究竟是谁?”杜宗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和尚的步子微微顿了顿,而后又恢复了稳健如一的舒缓步速,背对着杜宗说:“我只能告诉你。我见过一切最得意。”

    两人随后无言,静静走回了慧泉寺,于堂前无言分别。小和尚回到了他的僧人团体中,而杜宗回到了客房,于房门前见到了坐在门外台阶上百无聊赖,赏着月色的朱昉。显然,刘庄林和吴杂还未返回。

    “你们聊了好久啊。”朱昉一脸瞌睡相,有些哀怨地看着撇下自己的杜宗。

    杜宗还沉浸在自己的震惊之中,并没有心思来应对朱昉的小小情绪。朱昉见杜宗的脸色,也估摸着猜出杜宗可能听见了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便识趣地不再说话,转而抠起了走廊石板间的杂草。

    “世界太大了。”杜宗的语调有些哀伤。

    “你还没准备好。”朱昉在到锦城之后和自家师父多次聊起过杜宗,自然也知晓了杜宗身份的不同寻常,“我的建议就是别去承担那些你还扛不起的东西。像我一样,老老实实开店,大不了撤漂。”

    “我没有退路的。”杜宗苦笑着摇了摇头,“事情总会找到我的。”

    “那又如何?”朱昉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他水灵灵的眼神如孩童般纯洁,眼中似乎倒映着整片夜空,“以大忧为忧,则不忧小忧。没有大忧了,总会有一大堆小忧等着你的。你们城里人就这样,活在自制的栅栏里,只知道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却从不想着去接受它,去把它当成一个家。”

    “没想到你还挺会说,以前没看出来啊。”杜宗的心情稍稍有些好转,不由地打趣道。

    “那是。”朱昉骄傲地昂着头,“要没点口才我师父才不可能让我来开店呢。像村里我那个闷葫芦师兄,半天打不出一个响屁,师父就从来没考虑过让他开店这事儿。”

    这时刘庄林也回到了寺庙,看见了坐在廊檐下的杜宗和朱昉,便走了过来,也坐在了凉沁沁的石板上。

    “吴杂找你干啥了?”杜宗问道。

    “他问了些我师父的事儿。”刘庄林闷闷地说道。

    “他刁难你了?”朱昉有些担心地问道。

    “他那个脾气不太像是会刁难人的吧。”杜宗笑道,“要么温言细语地跟你商量,要么直接上手打架。从来都是,犟得很!”

    “他告诉我了一些我师父的计划。”还没问,刘庄林便自己说了起来,但脸色显得有些忧愁,“他说可能又有一位神灵从无界找到了这里的坐标,应该在不久之后就会降世。”

    “啊?真的吗?”朱昉惊讶得瞪大了瞳孔,有些惊恐地望了望四周,似乎这位神灵随时都会降临到他身边似的。但他随后有些好奇地问道:“尊师是谁啊?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我师父就是当年神降时在幕后推波助澜的那位。”刘庄林一脸自嘲地介绍道,“它自号‘天真’。”

    见朱昉一脸“没听说过”的神色,知道当年朱昉作为一个局外人很难知道这些官方有意掩盖的内幕,杜宗好心补充道:“一位九境真神,人皇的师兄。没有它,几乎不可能有神灵能降世。”

    朱昉的下巴瞬间掉了下来,一脸不敢相信地瞪着刘庄林。他丝毫没有想到这个和他有些臭味相投,可以相互打趣调侃的青年人居然有如此大的背景。朱昉在此之前还一直在同情刘庄林是诡匠一事,现在这样的同情变成了浓浓的羡慕,当然还有畏惧。这是所有修士对九境神灵发自本能的畏惧。

    “他有说是哪位神灵吗?”杜宗转头看向刘庄林,问道。

    “没。”刘庄林摇了摇头,“他说他对神灵几乎都不了解,也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一门心思融道成神,然后再去闯京城。”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吗?”杜宗问道,显然他们不可能只聊了这个。就算吴杂不说,就“天真”莫名其妙回到锦城这一件事,杜宗就能隐隐猜到又会有神降的可能性。

    “京城那边的弑神阵已经基本搭好了。”刘庄林答道,“他让我转告我师父,想一起联手去京城。”

    “为啥他对京城这么念念不忘?”朱昉对这个毫无凶意的憨实男子全然没有畏惧,尽管已经知道别人已经是八境伪神了。

    “不知道。”刘庄林摇了摇头,“可能当年他师父曾在那里出了事,所以他想报仇吧。老一辈的恩怨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修士也不太清楚。当然肯定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隐秘。”

    “弑神阵啊……”杜宗听后又是一阵失神,眉头微微一皱,“神降之后我本来以为世间会来一场大动乱的。结果各方都异常平静,神灵也隐而不现,似乎是在蓄势。我感觉这个脆弱的平衡现在要被打破了。”

    刘庄林点了点头,认同了杜宗的想法。

    三人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向老方丈讨了些热水,简单洗漱之后,便早早关门睡觉了。不过其中究竟有几人真正安心入睡,那就只有他们本人知道了。

    3

    次日清晨,三人都起得很早。杜宗起床后发现吴杂早已起了床,房门大开,人已经不见了。杜宗三人来到了僧人们念经的佛堂,见吃早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寺庙,打算去溜达溜达。

    峨眉的秋景不说国内闻名,至少在川内还是很有名号的。层层叠叠的红黄秋叶像是将整座山都染了个通透。清凉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给人是不是带来丝丝浸骨的寒意。落叶纷飞,唯有静松岿然。时不时能看见几颗松果安然地半掩在落叶堆中,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祥和之感。鸟鸣阵阵,上下应和。满山风雾,秋意如焙。

    此时,一个身材瘦削,皮肤白皙的青年穿着一身休闲装,戴着耳机,慢悠悠地朝山上走来。见到杜宗三人,有些惊喜地挥了挥手,叫道:“没想到在半路上就能碰见你们!”

    “你怎么来了?”杜宗好奇地问道,“现在可是你一年中最忙的时候,还跑到山上来旅游?”

    这个在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节气使正是那个曾在八卦门锦城分局中与杜宗三人见过面的寒露。只见这个青年摘下耳机,笑道:“这不是听说慧泉寺的小和尚要讲经了吗?上面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小和尚很感兴趣,说是让我来听听,顺便看看能不能碰到‘堕魔’那家伙。”

    “你又打不过他。”杜宗不由地调侃道。

    “嘿,这是什么话。我是来做交易的,和打不打得过有什么关系?”寒露翻了个白眼,继续拾阶而上。

    突然,山间的鸟鸣声静止了。空气中被吹落的一片落叶像是进入了照片之中,蓦然停在了半空中,显得十分诡异。温度骤降,给人一种萧瑟的刺骨寒意,让人忍不住想拢一拢领口。一股虚弱感在杜宗体内蔓延,血液也似乎凝滞了不少,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杜宗正要疑惑地看向寒露,抬头便发现了山路的尽头站着一个皮肤微微有些黝黑的木讷男子,穿着夹克,静静地盯着现在已停在石梯上的寒露。来者正是吴杂。

    寒露脸色晦暗阴沉,但随后立即展颜笑道:“这不是当年单刀闯京城的吴杂先生吗?我能这么早当上节气使,还真是拜您所赐呢。”

    吴杂依旧静静地盯着下方的寒露,没有任何表示。他身边飘飞的落叶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就这么诡异地挂在半空,宛若标本。

    “当年可不是寒露时节,要不咱们现在试试?”寒露有些病态的白皙脸庞越发惨白起来,瘦削的颧骨越发分明。

    吴杂伸出手,轻轻点了点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片枯黄落叶。只见落叶仿佛突然间挣脱了束缚,又继续了它正常的飘飞凋落。待它轻轻落在坚硬的石板路上时,清脆的咔嚓声竟显得有些刺耳。

    与此同时,寒露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几分,手掌轻轻上抬,举至腰间。栈道外苍茫的薄雾也瞬间凝滞了,像是一并被拍进了照片中。一根根说不清道不明的灵力丝线自万事万物间迅速吐露,划开空间的阻隔,转瞬间便抵达了吴杂四周。饶是一根离杜宗脸庞还有一米距离的细线,都在它存在的路径上缓缓吸收着灵力,仿佛一只喂不饱的虫豸,让距其不远的杜宗有些身形不稳。

    而被千万根数不清的透明细线围困的吴杂正被疯狂的吸收着其体内的灵力。与此同时,细线开始缠绕包裹在吴杂四周,似乎要编织出一个巨大的网,密不透风地将他裹挟其中。

    吴杂神色不变,慷慨地任由这些无名细线疯狂地吸收着自身的灵力。他身在半空中的手指向着离它最近的一根细线点去。海量的灵力自他手指尖端涌出,似乎在喂养这一条看似胃口无尽的线。

    但细线瞬间扭曲,像是被什么绷断了似的。它周围的细线也被迅速“传染”,都仿佛绷直状态下被骤然剪短的绳索一般瞬间崩溃。一霎时,以吴杂为中心,所有如蛭虫般吸人灵气的细线溃不成军。甚至不只是崩溃,而是寸寸断裂,化为杜宗再也看不见的透明齑粉。

    寒露此时闷哼了一声,后退了一步。在他后退的瞬间,落叶纷飞,山雾飘转,凉风习习,万物如常。

    寒露显然并不甘心,向前迈出一步,而后顺势前冲。

    天地屏息,万物大寂。

    一道瀑布似的细线群骤然自吴杂头顶显现,黑洞一般无差别地吸收着周遭所有的灵力。只见吴杂脚下的石板路在细线的拨弄下变得黯淡无光,其身旁的落叶也在接触细线的瞬间消失,诡异至极。杜宗并不知道寒露究竟用的什么手法,但他惊讶地发现那些消失的落叶并非被击碎或是坠入另一个空间,而就是简简单单消失了。

    吴杂手掌下翻,深呼一口气,而后轻轻一压。他头顶的细线瀑布像是失去了倒提着它们的手,又像是失去了瀑布的源头,顷刻间便流尽,颓然地摔在吴杂身旁的石板路上,失去了它的效用。

    寒露冷冷一笑,只见无数细线突然又起死回生,寄生虫一般自吴杂的衣服上长出,让唯一能看见此景的杜宗有些作呕。这些细线似乎在方才给吴杂“灌顶”时便悄悄潜伏在吴杂体表,现在趁着吴杂纳灵换气的间隙,想给吴杂致命一击。

    “阿弥陀佛”

    不知何时,那个法号“悟得”的小和尚出现在了吴杂身后不远处。他平静地看向众人,眼神清澈如镜。

    一霎时,那些细线开始挣扎扭曲起来。无论是落在地面上的,挂在杂草丛间的,插在吴杂衣服上的,都像是被揪住小辫子了一般,有些颓然地扭动起来。而后那些细线瞬间失去了活力,应该是被掐断了灵力供应。

    杜宗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一脸淡然的小和尚,方才的情形显然是出自他的手笔。寒露作为一个七境修士,已经能够展开自身的灵力场,形成小天地。能在修士的小天地中直接掐断灵力供应,这是八境的吴杂都做不到的事。虽然杜宗在昨晚便已知道小和尚应是和人皇一个层次的十境修士,但能亲眼所见十境威能,杜宗依旧无法抑制自身的惊讶。

    落叶重新出现,继续它坎坷的凋零。石板路重现其本色,变得真实了许多。

    “你就是慧泉寺那位讲经的小和尚?”寒露有些忌惮地看着那个小和尚。

    “正是小僧。”小和尚作合十礼,微微一躬,礼数依旧。

    “贵寺还邀请了被通缉的修士?”寒露瞥了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吴杂,沉声责问道。

    “一切向佛者,本寺来者不拒。”小和尚直视着寒露,眼神中既无少年的强势,也无慈悲的僧相,就是单纯的平静,那种可以沁人心的平静。

    “我也是来听经的。”寒露不再纠结吴杂的事,毕竟自己也不能真拿慧泉寺怎么样,且不说小和尚令人心惊的通天修为,就是一个发疯时的“堕魔”和尚也得让天眼和八卦门头疼好久了。

    “今日无经。”小和尚答道。

    “不是说好的讲经吗?”寒露一瞪眼,以为小和尚是不给自己面子,“和尚怎么出尔反尔?”

    “今日逃禅,封寺一日。”小和尚答道。

    寒露又是一瞪眼,但瞧了半天一脸平静的小和尚也没瞧出花来,只得一脸愤懑地摆了摆手:“既然贵寺如此待客,那我也无话可说。走了!”说罢,寒露直接翻过栈道的护栏,跳下了山崖。

    杜宗翻了个白眼,知道寒露这小子肯定也不愿坐在佛堂里打瞌睡,见和尚都不讲经了心中自然高兴得不行,看到有个坡自己就立马屁颠屁颠地下了。至于这个小和尚有多高的修为,寒露才懒得管呢。他寒露一不争天下第一,二不理世事,为了一口饱饭才来天眼混饭吃,才懒得管一个只在山上参禅的和尚有什么境界呢。

    小和尚见寒露离开了,便又对众人说了些抱歉的话语。杜宗三人自然没什么情绪,本来就是来拜访小和尚的。虽然没见着“堕魔”和尚有些可惜,但就算三人死皮赖脸地待在寺里,也不见得能看到“堕魔”和尚。吴杂更是连行李都背好了,背起方才放在一旁的背包,二话不说直接下山去了。

    于是杜宗三人跟随着小和尚返回了慧泉寺,吃了早饭,收拾好行李,便也下山了。

    “那个小和尚究竟是什么来头?”朱昉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脸回味,“居然连寒露大人的神仙招法都能瞬间破掉。”

    “我也不清楚。”杜宗摇了摇头,“总之来历绝对比天还大,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朱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方才寒露那个实力,你打得过吗?”杜宗见刘庄林在身后默默不语,便转过头去笑问道。

    “如果只有我,三招之内必败。”刘庄林郑重其事地说道,“若是拼命,他只能险胜我。”

    杜宗自然明白刘庄林话中的意思,朱昉的关注点则是在别处:“可以了。你只是诡匠,能和这些正儿八经的成名修士过招就很厉害了。”

    杜宗陷入了沉默,刘庄林亦然。两人都知道对方对彼此有所保留,但又都很理解。杜宗对和小和尚的密谈只字不提,而刘庄林则完全没提他“请神上身”一事。上山途中那些灵力的波动涟漪,骗过朱昉甚至老方丈都没问题,但对于能看见灵力流向的杜宗而言,十分显而易见。

    “我明天就要走了。”刚到山脚,刘庄林突然说道。

    杜宗点了点头。

    朱昉则是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这么快就走了?不多玩几天?看你也不像个大忙人啊。”

    刘庄林学着杜宗的模样对朱昉翻了个白眼:“你最像大忙人了。”

    于是两个长不大的青年又开始掐了起来,搞得回程的汽车里一阵热火朝天。

    第二天清晨,起床后的杜宗发现刘庄林已经走了。那张有思想的面具也被他带走了,说是在京城会有大用。在杜宗洗漱时,他发现自己的电动牙刷盒子里被塞了张卷起来的小纸条。他打开一看,发现是刘庄林用他歪歪扭扭的字体在上面写着:“有人在侧,如影随形。”

    与此同时,远在机场的刘庄林手中正攥着飞往京城的机票,在他打开自己的化妆包时也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他不禁有些担忧地想起了那个应该才刚起床的高中好友,但同时也为两人的心有灵犀微微一笑。但当他翻开那张纸条时,笑容骤消。

    只见杜宗用极其工整的楷书在纸条上写了四个字:“小心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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