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明
1
锦江江畔一处早已打烊的茶铺门前，一个穿着宽松古装衣袖的胖乎乎小男孩，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头男子和一个身着素裙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子正安静地站在河畔护栏旁，眺望着雾气幽幽的江面。
“‘罔’姐姐就要降世了。”这个声音低沉如男子的年轻女子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但怎么看这笑意都带不上半点真诚。
“说得像你们很熟似的。”正玩着自己宽大的衣袖的胖小子嘲讽道，“我都没怎么见过我那个喜欢在凡人圈子里晃荡的小师妹。”
“这次的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中年男子皱着眉问道。
“那能怪谁？”胖小子一摊手，也是一脸无奈，“谁知道‘罔’这家伙降世动静搞得比别人的成神仪式还大？”
“别装蒜，你能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为何，年轻女子对那个名叫“罔”的神灵还抱有一定的敬意，但当面对身为“罔”的大师兄时，却没有丝毫敬意，反倒有些讥讽与埋怨的成分。
“看破不说破嘛。”小胖子笑嘻嘻地做了一个鬼脸，一步跳上河畔的护杆，走起了平衡木，“除了师父，人皇那家伙对谁都会藏一手。当年我就抱怨过了，但那个呆木头非要说这叫人性。去他妈的，跟我谈人性？这不是关公面前……啥啥啥么？”小胖子看向中年男子，后者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他又看向那个正打理着裙摆的年轻女子，后者根本就没搭理他。
对于后世的文化，三位神灵自神降之后虽然恶补了许多，但对于一些细枝末节，记得还不是很清楚。
“人皇他到底想怎么降世？”年轻女子用男声突然问道。
“他已经死了。”小胖子淡然答道，“当年他不就保证了吗？用他的永恒落幕换得众神进入无界。”
“你真信他这套说辞？”年轻女子撇了撇嘴，笑道，“这不得留一手？”
小胖子叹了口气，轻声道：“那是我亲自动的手。”他不顾其他两人惊愕的目光，继续道，“人皇这小子，我一辈子都看不懂啊……”
“他真是被您杀了？”年轻女子突然用起了敬词，并不是因功论辈，而是理当如此。
“这还有假？”小胖子不在乎地耸耸肩，心中似乎已经没了那骤然涌上的怅惘。
“守城卫那边也在行动了。”中年秃头男子看向天边一个方向，面无表情地说道。
“反正目标也不是我们。”年轻女子也是一脸满不在乎，“一具分身而已，既然进了锦城，就没打算要回去了。倒是那个小娃娃身上的‘柘’要费点心了。”
说到这儿，年轻女子嘿嘿笑了起来，依旧是男子腔调。这笑声不仅违和，而且猥琐。
“谁叫它非要把神国选在锦城的。上辈子就在这里搭的窝，还真不打算离开了。”小胖子甩了甩宽大的袖子，继续道，“我就喜欢找个清净点的地方，然后一有闲功夫了，就出来溜达溜达。”
“要说清净，”年轻女子捂嘴轻笑起来，笑声低沉，“谁都比不过‘罔’姐姐。把神国选在那寥无人烟的大沙漠里，那才叫清净呢！”
“那叫荒凉。”小胖子撇了撇嘴，但却是一脸好奇，“真不知道这么喜欢凑热闹的小师妹为什么会把神国降到那种地方。”
“来了……”中年男子突然出声道。
“守城卫吗？”年轻女子问道，同为神灵分身，她和小胖子的感知力可没有中年男子远。
“不是。”中年男子突然笑了起来，神色有些古怪，“有意思了。”
天边某处骤然闪过一道去势如虹的白光，细如线。但真的就只是一条线！虽然在众神灵眼里，它依旧是清晰可见的，但不妨碍众人对它的赞叹。
只见这道白光直接穿过了沿路的房屋，街道，树木，河道，甚至凡人，没有一人一物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就这么内敛着灵力，如一条无宽度的线一般，顺着所有事物的缝隙穿了过去，向着某一个方向斩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太皇街！
2
锦城郊区。
杜宗，朱昉，夏至，周沉舟和体内藏着神灵“柘”的何清泰正安静地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语。
听罢后，四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遥远的太皇街的方向。作为修士的四人和不是修士的杜宗同时用不同的方式，感受到了海量的灵力向太皇街聚集着。一瞬间，全城的灵力似乎都进入了稳态，不可被吸纳，也不可自体内吐出。而后异象消失，一切回归了平静。
“那是？”杜宗皱着眉看向何清泰。
“吴杂成神了。”何清泰缓缓答道，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成神了……”倒是周沉舟一脸惘然，脸色阴沉，但之后又缓和了下来，回归了冷峻的状态。
“你要在这里降临神国？”夏至突然问道，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是的。”何清泰一摊手，很坦然地微笑答道，“我体内那老头比较可怜，没办法像别的神灵一样做个分身周游世界，所以我到哪儿，他就在那儿。既然神坛已碎，众神的神国要被迫降临，那就只能是这儿咯。”
“那你得问问萧烨答不答应了。”夏至扯了扯嘴角。
萧烨，锦城的守城将，西南片区的总负责人，也是平时给杜宗安排任务的那位“萧叔”。平时待人接物虽然慈眉善目的，但夏至很清楚，此人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
何清泰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头：“确实啊……但也是没办法的事。神降已经开始了，你们肯定有想干的事儿吧。走吧走吧……”
何清泰挥了挥手，笑着望向杜宗，朱昉和夏至三人。而后不待三人有所反应，何清泰便带着周沉舟轻盈地翻墙离开了。
“怎么说？”朱昉见夏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立马地向杜宗靠拢，轻声问道。
“去太皇街。”杜宗皱着眉沉声道，“是时候让魏老头给个说法了。”
“什么说法？”朱昉只觉得在今晚经历了太多事情了，又知道了太多秘辛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杜宗在说些什么。
“他真正的目的。”杜宗面无表情地答道，“我不想当他手边的棋子了，为了李桀，我也得拼一把。”
“怎么拼？”朱昉一时间有些迷糊了。
杜宗除了有双超越神灵的眼睛之外似乎再平庸不过了。朱昉可不觉得论智论勇，杜宗能斗得过拥有整个太皇街的隐门门主魏无期。
“所以需要你的帮助。”此时杜宗的双眼炯炯有神，相处这么多天，朱昉还从未见过如此精神的杜宗，“给我点一炷香。”
杜宗语音刚落，只见他脚边的影子逐渐缩小。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影子并非在缩小，而是在与杜宗融合。
“你要……”朱昉惊愕地看着杜宗，完全没想到杜宗会想要通过与胡忠融合来提升实力，“你疯了！”
“需要暂时借用一下胡忠大哥的能力。”杜宗平静地解释道，“所以需要你帮我点香，让我的心神能和胡忠大哥的分开。”
“它可是断狱的存在！”朱昉急得跳脚，除了嘴上着急地劝阻，他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这一过程。
“那又如何？”杜宗的神色依旧平静，平静得让朱昉心生畏惧，“我见过太多奇怪的东西了。相比之下，断狱中的存在也并不算太奇怪，我能接受。”
朱昉虽然不太接受这样的解释，但事到如今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他有些胆怯地瞟了眼夏至，却见后者有些惊讶地看向杜宗，道：“原来这就是周先生说的妙手。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怎么帮？”杜宗有些怀疑地看着夏至，虽然方才夏至也说了，天眼首领周半也不想魏无期这个事事都搅局的祸害再活了，但碍于“终止开关”在太皇街，天眼也无法明面上动手。
但杜宗对于这位未曾谋面的天眼首领，八卦局大统领，他发自内心地不相信此人。因为魏无期曾经不屑一顾地评论过，周半之智，不输自己，但论其心胸格局，便只配做个不抛头不露面的影子。好在周半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一直在京城藏头藏尾的，才能侥幸活到现在。
“我帮你进太皇街。”夏至面无表情地答道，但看得出，他并不是很想帮杜宗，也并不看好杜宗，“之后你自己看着办。”
杜宗不得不感叹，周半做事的分寸感拿捏得挺准，心中对这个隐藏在幕后的通天人物又更加忌惮了几分。
他看向夏至，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此时，杜宗和夏至同时看向朱昉。后者只得苦笑着点点头，走到感觉已经在地上放了几年的黑色布袋旁，掏出一叠点香用的材料。
朱昉让杜宗盘腿坐下，取出一根暗紫色的香，手指轻轻一抹，点燃了这炷香。淡淡的香气漫散开来，本就昏暗的黑夜变得越发幽静，杜宗觉得自己的感觉正在变得迟钝起来，但这样的环境也让他心神宁静。
朱昉又拿出了他那碗油乎乎的液体，涂抹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而后围着杜宗绕了一圈，在其地理卦象对应的地面上也涂了少许液体。之后朱昉拿出那四块黑色的石头，石头棱角分明，像是山中未经打磨的野石一般，放于东西南北四方。
朱昉微微皱起了眉头，果然不出他所料，探入杜宗体内的灵力依旧如石沉大海无法回返，但在引脉石的帮助下，朱昉终于发觉了一点端倪。凡是进入杜宗体内的灵力都将被无差别地“灭活”，而后汇入杜宗的双眼。
朱昉有些了然，这应该就是杜宗的身体为何没有一点灵力的原因了。这同样也是杜宗为何无法成为修士的原因——他无法主观地分出灵力来滋养穴窍灵脉，自然无法修道。
情况有些棘手，但弄清根源之后也就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朱昉取出四根香，分别是黄、紫、白、黛四色。点燃四根香之后，朱昉的灵力开始无差别地覆盖向杜宗，从他身体的各个穴窍处进入他的脉络。根本无需找到神脉的具体位置，这种无差别的点香手法虽然成功的概率很大，但有些耗费时间且即为考究点香人的稳定性和灵力总量。
只见朱昉指尖发出紫色的光亮，其中隐隐有点点金黄色的亮光。几秒之后，豆大的汗珠肉眼可见地在他额头上形成，但朱昉根本无心在意。他轻轻用颤颤巍巍的食指蘸了蘸袋中一种紫褐色的粉末，点在了杜宗的胸口和太阳穴处，随后向外轻轻一拉，便拉出一条透明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细丝。
而后，朱昉另一只手掐起一个道诀，在空中画了一个圆，而后对着自己发着紫光的食指轻轻一弹。
“呼……”四周的光线似乎瞬间被掐灭，整个环境又黯淡了许多，给人一种永夜将至的感觉。
一种难以言喻的寒冷弥漫上杜宗的心头，伴随着寒冷的，是一种将人挖空的空虚感，让杜宗心中感到一阵压抑。
几秒之后，朱昉又一次捏起了道诀，蘸着粉末的食指在空中飞速画着符印。只见朱昉原本熄灭的食指开始时明时灭，像是电路不通的灯泡一般。
与此同时，杜宗身下的阴影开始快速地被吸收，像是海绵在快速地汲水一般。在阴影被吸收的同时，地面开始有了呼吸似的鼓起又凹下，一切平直的事物也开始变得扭曲起来。杜宗感到自己从心冷已经过渡到身体知觉的寒冷。一股从内而外的寒冷让杜宗的思绪都麻木了下来，思考的速度明显下降。
“呼……”一声没有声音的声音之后，四周的光线瞬间明亮了许多，周遭的温度似乎也回升至正常状态。
“结束了。”朱昉如释重负却又十分虚弱地说道。
“谢谢！”杜宗诚恳地说道，“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先跟夏至大人去太皇街了。”
朱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直接盘腿坐下，闭目调养起来。
杜宗见状，便朝夏至点了点头，后者也闭上了眼。
只见四周的灵力瞬间涌动起来，大量杜宗已能看见的另一种能量源也开始疯狂向夏至聚集，而后被夏至以一种杜宗从未见过的超高效率吸纳入体。
与此同时，杜宗看清了夏至体内的脉络，而那绝不是正常人的经脉走势。只见夏至体内的经脉似一个液压机一般将吸纳入体的灵力迅速纤细化，压成浓度极高但极其细密的丝线。在融入那种未知的能量源之后，散布于夏至体内各处的灵力线条开始向他人体的中轴线上靠拢，最终拢为一条极其纤细的细线。
这是一根宽度和厚度近乎为零的线，杜宗之所以能看见它，之后的众神之所以能看见它，完全是因为它其中蕴含了极其恐怖的能量，似一束刺眼的光一般，虽然无法尺量，但依旧很容易被观察到。
此时，夏至体内那种以非人经脉强行压缩灵力的结构也让他本人感受到了强烈的苦楚。不仅是经脉异位导致的撕裂性疼痛，还有那种极高压状态下遍布全身的沉重压迫感，这种疼痛不仅清晰，对于人体而言，又十分陌生，根本无从抗衡。
终于，在夏至体内这种极致的处理之下，一道极纤细但又蕴含恐怖能量的细线终于成形。这便是，天地间最锐利的“刀锋”！
“呼”像是刮过了一阵风，草木都因此轻轻地摇曳了几下。这道细线似乎过于纤细了，它直接穿过了拦路的墙壁。但墙壁并未受到任何损伤，因为这根线太细了，能直接从它微观结构里那些极细小的缝隙之中穿过去。
紧接着，它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一幢幢大楼，一个个或沉睡的、或行进中的人体，一条条大道，一棵棵草木，一条条河道，以近乎无损耗的形式，向着太皇街斩去。
“去吧。”夏至陷入了比朱昉更虚弱的地步，颓然地坐在地上，咧了咧嘴，终于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他娘的，神灵果然不好干翻！”
杜宗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后身形瞬间平面化，变为了一道阴影，无视墙体、楼体阻隔地快速向太皇街的方向径直掠去。
朱昉虽然坐在地上调息，但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全程无视。见夏至也虚弱地坐在地上，他只得向旁边挪了挪，依旧不太希望和这位煞神离得太近。
夏至默默地盯着朱昉看了几秒，而后缓缓道：“我记得刘湘子的《隐逸密纂》中曾经说过，‘凡借灵之事，必参色旨。’那四支新增的心香，鹅黄为生灵，大紫为禁锢，纯白为自然灵气，黛色为玄关。敢问玄关之后，你藏着什么？”
朱昉天真地笑了笑，并未答话。一根只燃了个开头的殷红心香被他紧紧攥在袖中，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与后背。
锦江江畔一处早已打烊的茶铺门前，一个穿着宽松古装衣袖的胖乎乎小男孩，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头男子和一个身着素裙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子正安静地站在河畔护栏旁，眺望着雾气幽幽的江面。
“‘罔’姐姐就要降世了。”这个声音低沉如男子的年轻女子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但怎么看这笑意都带不上半点真诚。
“说得像你们很熟似的。”正玩着自己宽大的衣袖的胖小子嘲讽道，“我都没怎么见过我那个喜欢在凡人圈子里晃荡的小师妹。”
“这次的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中年男子皱着眉问道。
“那能怪谁？”胖小子一摊手，也是一脸无奈，“谁知道‘罔’这家伙降世动静搞得比别人的成神仪式还大？”
“别装蒜，你能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为何，年轻女子对那个名叫“罔”的神灵还抱有一定的敬意，但当面对身为“罔”的大师兄时，却没有丝毫敬意，反倒有些讥讽与埋怨的成分。
“看破不说破嘛。”小胖子笑嘻嘻地做了一个鬼脸，一步跳上河畔的护杆，走起了平衡木，“除了师父，人皇那家伙对谁都会藏一手。当年我就抱怨过了，但那个呆木头非要说这叫人性。去他妈的，跟我谈人性？这不是关公面前……啥啥啥么？”小胖子看向中年男子，后者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他又看向那个正打理着裙摆的年轻女子，后者根本就没搭理他。
对于后世的文化，三位神灵自神降之后虽然恶补了许多，但对于一些细枝末节，记得还不是很清楚。
“人皇他到底想怎么降世？”年轻女子用男声突然问道。
“他已经死了。”小胖子淡然答道，“当年他不就保证了吗？用他的永恒落幕换得众神进入无界。”
“你真信他这套说辞？”年轻女子撇了撇嘴，笑道，“这不得留一手？”
小胖子叹了口气，轻声道：“那是我亲自动的手。”他不顾其他两人惊愕的目光，继续道，“人皇这小子，我一辈子都看不懂啊……”
“他真是被您杀了？”年轻女子突然用起了敬词，并不是因功论辈，而是理当如此。
“这还有假？”小胖子不在乎地耸耸肩，心中似乎已经没了那骤然涌上的怅惘。
“守城卫那边也在行动了。”中年秃头男子看向天边一个方向，面无表情地说道。
“反正目标也不是我们。”年轻女子也是一脸满不在乎，“一具分身而已，既然进了锦城，就没打算要回去了。倒是那个小娃娃身上的‘柘’要费点心了。”
说到这儿，年轻女子嘿嘿笑了起来，依旧是男子腔调。这笑声不仅违和，而且猥琐。
“谁叫它非要把神国选在锦城的。上辈子就在这里搭的窝，还真不打算离开了。”小胖子甩了甩宽大的袖子，继续道，“我就喜欢找个清净点的地方，然后一有闲功夫了，就出来溜达溜达。”
“要说清净，”年轻女子捂嘴轻笑起来，笑声低沉，“谁都比不过‘罔’姐姐。把神国选在那寥无人烟的大沙漠里，那才叫清净呢！”
“那叫荒凉。”小胖子撇了撇嘴，但却是一脸好奇，“真不知道这么喜欢凑热闹的小师妹为什么会把神国降到那种地方。”
“来了……”中年男子突然出声道。
“守城卫吗？”年轻女子问道，同为神灵分身，她和小胖子的感知力可没有中年男子远。
“不是。”中年男子突然笑了起来，神色有些古怪，“有意思了。”
天边某处骤然闪过一道去势如虹的白光，细如线。但真的就只是一条线！虽然在众神灵眼里，它依旧是清晰可见的，但不妨碍众人对它的赞叹。
只见这道白光直接穿过了沿路的房屋，街道，树木，河道，甚至凡人，没有一人一物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就这么内敛着灵力，如一条无宽度的线一般，顺着所有事物的缝隙穿了过去，向着某一个方向斩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太皇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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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郊区。
杜宗，朱昉，夏至，周沉舟和体内藏着神灵“柘”的何清泰正安静地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语。
听罢后，四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遥远的太皇街的方向。作为修士的四人和不是修士的杜宗同时用不同的方式，感受到了海量的灵力向太皇街聚集着。一瞬间，全城的灵力似乎都进入了稳态，不可被吸纳，也不可自体内吐出。而后异象消失，一切回归了平静。
“那是？”杜宗皱着眉看向何清泰。
“吴杂成神了。”何清泰缓缓答道，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成神了……”倒是周沉舟一脸惘然，脸色阴沉，但之后又缓和了下来，回归了冷峻的状态。
“你要在这里降临神国？”夏至突然问道，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是的。”何清泰一摊手，很坦然地微笑答道，“我体内那老头比较可怜，没办法像别的神灵一样做个分身周游世界，所以我到哪儿，他就在那儿。既然神坛已碎，众神的神国要被迫降临，那就只能是这儿咯。”
“那你得问问萧烨答不答应了。”夏至扯了扯嘴角。
萧烨，锦城的守城将，西南片区的总负责人，也是平时给杜宗安排任务的那位“萧叔”。平时待人接物虽然慈眉善目的，但夏至很清楚，此人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
何清泰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头：“确实啊……但也是没办法的事。神降已经开始了，你们肯定有想干的事儿吧。走吧走吧……”
何清泰挥了挥手，笑着望向杜宗，朱昉和夏至三人。而后不待三人有所反应，何清泰便带着周沉舟轻盈地翻墙离开了。
“怎么说？”朱昉见夏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立马地向杜宗靠拢，轻声问道。
“去太皇街。”杜宗皱着眉沉声道，“是时候让魏老头给个说法了。”
“什么说法？”朱昉只觉得在今晚经历了太多事情了，又知道了太多秘辛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杜宗在说些什么。
“他真正的目的。”杜宗面无表情地答道，“我不想当他手边的棋子了，为了李桀，我也得拼一把。”
“怎么拼？”朱昉一时间有些迷糊了。
杜宗除了有双超越神灵的眼睛之外似乎再平庸不过了。朱昉可不觉得论智论勇，杜宗能斗得过拥有整个太皇街的隐门门主魏无期。
“所以需要你的帮助。”此时杜宗的双眼炯炯有神，相处这么多天，朱昉还从未见过如此精神的杜宗，“给我点一炷香。”
杜宗语音刚落，只见他脚边的影子逐渐缩小。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影子并非在缩小，而是在与杜宗融合。
“你要……”朱昉惊愕地看着杜宗，完全没想到杜宗会想要通过与胡忠融合来提升实力，“你疯了！”
“需要暂时借用一下胡忠大哥的能力。”杜宗平静地解释道，“所以需要你帮我点香，让我的心神能和胡忠大哥的分开。”
“它可是断狱的存在！”朱昉急得跳脚，除了嘴上着急地劝阻，他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这一过程。
“那又如何？”杜宗的神色依旧平静，平静得让朱昉心生畏惧，“我见过太多奇怪的东西了。相比之下，断狱中的存在也并不算太奇怪，我能接受。”
朱昉虽然不太接受这样的解释，但事到如今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他有些胆怯地瞟了眼夏至，却见后者有些惊讶地看向杜宗，道：“原来这就是周先生说的妙手。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怎么帮？”杜宗有些怀疑地看着夏至，虽然方才夏至也说了，天眼首领周半也不想魏无期这个事事都搅局的祸害再活了，但碍于“终止开关”在太皇街，天眼也无法明面上动手。
但杜宗对于这位未曾谋面的天眼首领，八卦局大统领，他发自内心地不相信此人。因为魏无期曾经不屑一顾地评论过，周半之智，不输自己，但论其心胸格局，便只配做个不抛头不露面的影子。好在周半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一直在京城藏头藏尾的，才能侥幸活到现在。
“我帮你进太皇街。”夏至面无表情地答道，但看得出，他并不是很想帮杜宗，也并不看好杜宗，“之后你自己看着办。”
杜宗不得不感叹，周半做事的分寸感拿捏得挺准，心中对这个隐藏在幕后的通天人物又更加忌惮了几分。
他看向夏至，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此时，杜宗和夏至同时看向朱昉。后者只得苦笑着点点头，走到感觉已经在地上放了几年的黑色布袋旁，掏出一叠点香用的材料。
朱昉让杜宗盘腿坐下，取出一根暗紫色的香，手指轻轻一抹，点燃了这炷香。淡淡的香气漫散开来，本就昏暗的黑夜变得越发幽静，杜宗觉得自己的感觉正在变得迟钝起来，但这样的环境也让他心神宁静。
朱昉又拿出了他那碗油乎乎的液体，涂抹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而后围着杜宗绕了一圈，在其地理卦象对应的地面上也涂了少许液体。之后朱昉拿出那四块黑色的石头，石头棱角分明，像是山中未经打磨的野石一般，放于东西南北四方。
朱昉微微皱起了眉头，果然不出他所料，探入杜宗体内的灵力依旧如石沉大海无法回返，但在引脉石的帮助下，朱昉终于发觉了一点端倪。凡是进入杜宗体内的灵力都将被无差别地“灭活”，而后汇入杜宗的双眼。
朱昉有些了然，这应该就是杜宗的身体为何没有一点灵力的原因了。这同样也是杜宗为何无法成为修士的原因——他无法主观地分出灵力来滋养穴窍灵脉，自然无法修道。
情况有些棘手，但弄清根源之后也就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朱昉取出四根香，分别是黄、紫、白、黛四色。点燃四根香之后，朱昉的灵力开始无差别地覆盖向杜宗，从他身体的各个穴窍处进入他的脉络。根本无需找到神脉的具体位置，这种无差别的点香手法虽然成功的概率很大，但有些耗费时间且即为考究点香人的稳定性和灵力总量。
只见朱昉指尖发出紫色的光亮，其中隐隐有点点金黄色的亮光。几秒之后，豆大的汗珠肉眼可见地在他额头上形成，但朱昉根本无心在意。他轻轻用颤颤巍巍的食指蘸了蘸袋中一种紫褐色的粉末，点在了杜宗的胸口和太阳穴处，随后向外轻轻一拉，便拉出一条透明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细丝。
而后，朱昉另一只手掐起一个道诀，在空中画了一个圆，而后对着自己发着紫光的食指轻轻一弹。
“呼……”四周的光线似乎瞬间被掐灭，整个环境又黯淡了许多，给人一种永夜将至的感觉。
一种难以言喻的寒冷弥漫上杜宗的心头，伴随着寒冷的，是一种将人挖空的空虚感，让杜宗心中感到一阵压抑。
几秒之后，朱昉又一次捏起了道诀，蘸着粉末的食指在空中飞速画着符印。只见朱昉原本熄灭的食指开始时明时灭，像是电路不通的灯泡一般。
与此同时，杜宗身下的阴影开始快速地被吸收，像是海绵在快速地汲水一般。在阴影被吸收的同时，地面开始有了呼吸似的鼓起又凹下，一切平直的事物也开始变得扭曲起来。杜宗感到自己从心冷已经过渡到身体知觉的寒冷。一股从内而外的寒冷让杜宗的思绪都麻木了下来，思考的速度明显下降。
“呼……”一声没有声音的声音之后，四周的光线瞬间明亮了许多，周遭的温度似乎也回升至正常状态。
“结束了。”朱昉如释重负却又十分虚弱地说道。
“谢谢！”杜宗诚恳地说道，“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先跟夏至大人去太皇街了。”
朱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直接盘腿坐下，闭目调养起来。
杜宗见状，便朝夏至点了点头，后者也闭上了眼。
只见四周的灵力瞬间涌动起来，大量杜宗已能看见的另一种能量源也开始疯狂向夏至聚集，而后被夏至以一种杜宗从未见过的超高效率吸纳入体。
与此同时，杜宗看清了夏至体内的脉络，而那绝不是正常人的经脉走势。只见夏至体内的经脉似一个液压机一般将吸纳入体的灵力迅速纤细化，压成浓度极高但极其细密的丝线。在融入那种未知的能量源之后，散布于夏至体内各处的灵力线条开始向他人体的中轴线上靠拢，最终拢为一条极其纤细的细线。
这是一根宽度和厚度近乎为零的线，杜宗之所以能看见它，之后的众神之所以能看见它，完全是因为它其中蕴含了极其恐怖的能量，似一束刺眼的光一般，虽然无法尺量，但依旧很容易被观察到。
此时，夏至体内那种以非人经脉强行压缩灵力的结构也让他本人感受到了强烈的苦楚。不仅是经脉异位导致的撕裂性疼痛，还有那种极高压状态下遍布全身的沉重压迫感，这种疼痛不仅清晰，对于人体而言，又十分陌生，根本无从抗衡。
终于，在夏至体内这种极致的处理之下，一道极纤细但又蕴含恐怖能量的细线终于成形。这便是，天地间最锐利的“刀锋”！
“呼”像是刮过了一阵风，草木都因此轻轻地摇曳了几下。这道细线似乎过于纤细了，它直接穿过了拦路的墙壁。但墙壁并未受到任何损伤，因为这根线太细了，能直接从它微观结构里那些极细小的缝隙之中穿过去。
紧接着，它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一幢幢大楼，一个个或沉睡的、或行进中的人体，一条条大道，一棵棵草木，一条条河道，以近乎无损耗的形式，向着太皇街斩去。
“去吧。”夏至陷入了比朱昉更虚弱的地步，颓然地坐在地上，咧了咧嘴，终于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他娘的，神灵果然不好干翻！”
杜宗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后身形瞬间平面化，变为了一道阴影，无视墙体、楼体阻隔地快速向太皇街的方向径直掠去。
朱昉虽然坐在地上调息，但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全程无视。见夏至也虚弱地坐在地上，他只得向旁边挪了挪，依旧不太希望和这位煞神离得太近。
夏至默默地盯着朱昉看了几秒，而后缓缓道：“我记得刘湘子的《隐逸密纂》中曾经说过，‘凡借灵之事，必参色旨。’那四支新增的心香，鹅黄为生灵，大紫为禁锢，纯白为自然灵气，黛色为玄关。敢问玄关之后，你藏着什么？”
朱昉天真地笑了笑，并未答话。一根只燃了个开头的殷红心香被他紧紧攥在袖中，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与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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