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 质子

    建安十三年。

    一战大败袁氏乌桓联军、阵斩袁熙袁尚兄弟消去北疆之患后,曹操遣使邀高进一同南下,高进欣然应允。

    二人率众徐行,越过长城,于八月途经临渝。

    “高行之,汝名实当唤作行窃才是。”一路言笑晏晏,不说军政之事,只抒胸臆谈古论今,眼看临别在即,曹操忽然笑容一敛旧事重提。

    “君子绝交,尚不出恶声,进舍军国重事与曹公同行,曹公不念此情便罢,何以口出恶语相向?”

    “某非君子,尔乃小人。”曹操只是冷笑,“丈夫处世,敢作敢当,行之既有胆做出那等事情,为何故作不知不敢承认?”

    “实不知曹公所言何事。”你都说我是小人,无凭无据我干嘛承认?就许你叫他人吃亏,不容我虚伪无耻一回?

    “哼,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见高进抵赖,曹操两眼眯起,“此前面上豪气干云与吾击掌为誓,私下却击杀袁谭、害我奉孝,行之如此心思,却叫我好生失望。”

    高进默然无语。

    “吾此次班师回朝,即要挥兵南下平定荆襄江东,因行之劣迹班班,某却难以血誓为由,堵上满朝公卿悠悠众口。”

    “曹公意欲何为?”

    “某欲请行之择一子入朝为质。”

    “曹公莫以为温侯与进好欺不成?”高进大笑。

    笑声恣意,惹得营中曹军诸将围聚而来,见许褚等人不怀好意,李雄按剑起身冷然上前对峙。

    挥手示意诸将退下,曹操直视高进双眼,“十年为期,你若安坐青徐,期限一至,某若往昔亲自出城相送,必叫汝子恩威着身荣归故里。”

    十年?

    只十年的话,倒不是不能商量。

    我正愁那小子少了少年习性,日后怕憋出个喜怒无常。叫他许都走上一遭,未必不是好事一件。“容我思之。今日秋光正好,此处有一山名为碣石,传闻豋之可望巨海,秦皇汉武东巡时皆登此山勒石而归。进与曹公一别,后会当是无期,何不同登碣石以作他日念想。”

    魂穿汉末,因缘际会有幸听得曹操亲口吟上一曲《观沧海》,若是错过,未免太过可惜。

    “善。”

    虽不知高进打的什么主意,但只秦皇汉武四字入耳,阿瞒便是大为意动。

    于是,引数百虎卫随行,曹操与高进策马往碣石出发。

    午后,登上宛如天柱一般的碣石山,远眺海天相接处波浪翻涌,曹操果如高进所料诗兴大发,只是——

    “世人皆道行之才高九斗,今操观沧海心有所得,吾意与行之共作一诗以传唱后世,行之以为可否?”老夫不出,使竖子成名耳!

    “曹公既是有此雅兴,进当应和以附随翼尾。”想叫我难堪?阿瞒你怕是不晓得历经九年义务教育磨炼后中学生的厉害!

    “东临碣石——”

    “以观沧海!”曹操一句未完,高进抢答了。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曹操斜眼。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高进表示无须小可爱相助,张口便是一个飞机甩出。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曹操顿了下,心中惊疑未定。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名句啊,阿瞒你的诗我本来不想抄的。

    “幸甚至哉……”曹操顿时兴趣索然。

    “歌以咏志。”阿瞒,头再痛就割了吧。

    各怀鬼胎的两人相视一眼,齐齐仰头大笑。

    高进小儿莫非真能看破天机不成?

    下山后,目送高进引兵离去,曹操脸色一沉,平定江南的心情变得更为迫切。

    你道毁去遗书,某便对奉孝所言丝毫未觉?哼,偶有小挫又如何,荆襄不战而入我手,彼时孙刘两家纵使联合一处,于某百万大军面前不过螳臂当车!

    刘备、孙权一灭,吾取西凉巴蜀易如反掌!天下十一州既定,不惧天雷加身,尔且率军与某再决雌雄!

    想到郭嘉奴仆所记只言片语,曹操心中大定。

    八月末,曹操领兵还冀州,先使人扶郭嘉灵柩回许都安葬,而后便欲集河北降卒一同南下,因荀攸力劝,乃留曹丕、曹植二子于魏郡广收人心,又使张燕引旧部大举屯田以备他日军中所需。

    十月,曹操班师回朝,以灭袁氏、乌桓之功大封功臣,另又表赠郭嘉为贞侯。后未等风尘洗尽,即聚一众谋士商议南征刘表之事。

    “大军方回未可复动,宜养精蓄锐半年,而后一鼓作气直下荆州江东。刘表、孙权不足为虑,唯高进心意难测,虽与曹公立有誓约,然如先前助力袁尚,其必与孙权暗通曲款已久……”

    “文若勿虑,吾且修书一封,叫高行之遣子入朝为质。”

    “遣子为质?高行之虽有三子,但尽皆年幼,其与吕布如何舍得?”

    旬日之后,曹操遣使至东海。

    待见信使,高进无视温恢等人苦劝,力排众议定高启以为质子,并当场回书一封,道长子年前必入许都。

    执掌青徐数年,高进一言九鼎,话已出口便不容更改,温恢等人不解其意只能沉默叹息。

    倒是骤闻爱徒即将深入龙潭虎穴,于家养病的郑玄险些晕厥过去,心神稍定后即刻赶往开平侯府请见颜氏及吕绮玲。

    因而,高进方一迈腿步入家门,迎面等候的便是一场三堂会审。

    “高进!你怎如此狠心!”

    将高启护在怀中,吕绮玲铁枪在手,跟高进彻底翻了脸。

    “要去许都,你自去便是,太平郎却是万万去不得。你若一意孤行,为娘今儿也打不动你,便先……”见平日最疼爱长孙的高顺只冷着脸不说话,晓得高启前往许都怕是势在必行,颜氏心急如焚之下竟要以死相逼。

    “娘亲说的哪里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值此乱世,太平郎肩负重任,岂可终日温养于宠溺安逸之所。若爱子孙,则为之计深远——”

    “我一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圣言大义,总之你休想抢走我的太平郎。”垂泪挡在吕绮玲身前,颜氏根本不打算跟高进讲道理。

    “进儿你行事也太过莽直,这等大事怎能私下草草决定。”闻讯匆匆赶来的严氏安慰亲家母一阵,亦对高进责备连连。

    便宜老丈人和老爹冷眼旁观,孤身面对老娘、老婆和丈母娘言语讨伐的高进一时脑门涨得阵阵生疼。

    余光对上高启失落而迷茫的眼神,高进心头一抽,竟是别过脸不敢直视长子双眼。

    “大母、外婆,若能叫两家和好不起干戈,孙儿愿往许都一行。娘亲,你平日教导孩儿当如父亲一般勇敢无畏,怎今日孩儿有幸担起高家长子嫡孙之责,反倒心生不舍失了巾帼英雄气概。”

    听得高启所言,颜氏、严氏与吕绮玲皆是一怔,吕布与高顺相视一眼,齐齐欣慰怜爱涌上心头。

    “大兄可是要去大闹天宫?”

    见庭院里陷入短暂的寂静,蹲在台阶上捧个西瓜啃得满脸汁水的高欢眼珠一转,扔掉瓜皮昂首跨步走到高启面前,抬手把小胸脯拍得砰砰响,“大兄,论捉弄人你可比不了我,不如把这等好差事让给小弟?”

    “滚边去,你个皮猴子。”见生性与高进最是相类的么孙过来捣蛋,颜氏不禁破泣为笑。

    “娘亲不必烦恼,那曹操胆敢伤了大兄半根毫毛,孩儿定要杀进许都叫他曹家鸡犬不留。”看平日与己斗智斗勇的高欢出了风头,吕晟一溜烟跑去校场,不多时把吕布的方天画戟扛了回来。

    “哐!”

    见得这幕兄友弟恭场景,吕绮玲瞪了高进一眼,扔掉铁枪把三个儿子拥入怀中。

    这关总算过去了。

    看得眼前吕绮玲只顾着和三个小子母慈子孝,而老娘与丈母娘摇头叹息一会,跟老爹和老丈人出了庭院,高进顿时长长松了口气。

    “行之,你——”

    见爱徒前往许都已成既定事实,郑玄静默片刻顿足长叹而去,倒是向来有眼力劲的赵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子龙,吾儿年幼,许都一行还望兄长……”

    “何须主公吩咐,护卫之任,云责无旁贷!”赵云与高启情同父子,早有心毛遂自荐一同前往许都。

    “得兄长随行,进,高枕无忧矣!”

    心事一了,赵云随即辞别离去,不意未出大门,高进却疾步追了上来。

    “此前俗务缠身,竟忘将要紧事与兄长诉说。”

    “要紧事?”

    “然也,娶妻生子乃是终身大事,兄长已过三旬仍孑然一身,实为小弟之过也。”几年过去,马家小萝莉当是长大成人,出落得

    亭亭玉立了吧?

    不知高进为何突然提起此事,赵云一对剑眉不由微微蹙起。

    “小弟斗胆,此前擅作主张,却已为兄长说得一门亲事。”高进心中窃笑不已,将前事缓缓道出,“曹操新得河北,马寿成必定遣使恭贺,小弟这便作书一封,为兄长……”

    “荒谬!此行只为护住世子周全,某如何心有旁骛另做他想!”好脾气的赵云第一次动了肝火,不等高进劝说便甩袖离去。

    “哎……”

    高进见状只能无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先把赵云婚事牢记在心,而后就要返身回去对吕绮玲好言相哄。

    只是刚一旋踵,却看三子高欢鬼鬼祟祟摸出了庭院。

    “嘿嘿,老爹,我刚刚可是帮你解了燃眉之急,那个……”

    “那个什么?没有!”看儿子两手抬至胸前不停搓动,连连对己挤眉弄眼,显然是在讨要好处,高进顿时大恼,吭哧一声,鼻孔喷出两道粗气。

    “呸!呸!好你个高进!竟然过河拆桥!敢赖我酬劳,小心晚上砸你窗户!”

    “好小子!果然是你!我道是谁贼胆包天,敢在老子办事儿的时候来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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