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没有人不希望活着,但是我醒来后这种感觉很平淡,右腿被安上了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信上说它是义肢。我的头好像被人重重敲了一棒子,我难以分辨声音,周围全是耳鸣声。我环视四周,我好像被搬到一个小屋子里,刚好有一块屋顶没有坍塌,难道选择这里的人不会思考它掉下来的后果吗?至少庆幸它没有掉下来,仍然保持着坚挺的状态。

    我尝试着坐起身,但是右腿撕裂的疼痛让我无法弯曲一丝,只能一直平躺着。看完信后,我只能等待这个义肢不那么痛后才有勇气起身。可惜,我实在无法等待,我感觉我现在身体里好像没有一点儿水分,舌头好像一块干瘪石头一样,我努力想要靠着咽下唾液缓和我的感觉,但是没有一滴水分能溜进喉咙,还没等我感觉到就已经在舌头上蒸发了。

    我能看见,就在离我不足5米的一块半塌下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水,在我的口渴没有痛觉强烈的时候,我端详着它,细数着杯子里的泥土,已经无所谓了。

    仅仅5米而已,我搬着义肢,尽量以最少的弯曲站起来,我能感觉到它沉甸甸的感觉,就是一坨铁块,我就不理解了,还不如不给我接上这个义肢。给我的腿的伤口处嵌上了无数个加固的铁丝,全都嵌到了肉里,我都不敢去感觉那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异样。我敢说,以这个义肢的重量,我右腿伤口出的铁丝不久就会连着一部分肉被拽下。

    终于,我勉强着站了起来,但是我的重心全在左腿,这个晦气的义肢我不敢给它施加丝毫的重力。此刻,我的潜意识已经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但是我的口渴感灼烧着我所有的思绪。也许就是这一点失误,我搬动义肢,好让我可以不用右腿发力就可以够到那杯水。

    在这个铁块离地和落地的时刻,我清楚地听到了里面有东西在响,一种光滑平面摩擦的声音,还有一种弹性的碰撞声,我好奇地听着,注意力全在这个奇怪的东西上,一切古怪的思绪都涌上心头,我只是疯狂地想象着危机感。直到我清楚地感觉到有一个尖锐的,冰冷的东西在这个东西里面刺进我的骨头,这是我第一次在成年之后哭泣,完完全全是小孩子般那种十分丢脸的哭泣,接着,痛觉顺着右腿扩散到后背直至全身。我无力地挣扎,随手抓起了地上的一根大小正合适的木棍放在嘴里,就算我不敢再动一下,但这个晦气的东西还在发着金属摩擦的奇怪声音,它仍在运转着!

    我看着这个可笑的义肢,任凭着疼痛让我痛苦不堪,也许是我眼花或是意识缭乱,我看到这个义肢的脚趾好像在顺着我的意愿胡乱扭动。我不知道这个过程到底有多么繁琐,也许是在一瞬间,疼痛感犹如坠落般消失了。

    多么可笑!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无影无踪,我微微扭动右腿,它没有任何疼痛感。我便一个箭步拿起眼前的水,我的所有目的便是这杯满是泥土的水,我一饮而尽,我感觉到了这股湿润,这救世般沉重的解脱感。

    我吐出了我没咽下去的泥土,我倚着半塌的桌子上,回味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我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快乐,一种最为原始的快乐,这要比受勋加爵的快乐更加真实。我大笑着,我的理智时刻都在暗示我是不是疯了,但是我感觉到了无比舒爽的开阔感,疯与不疯已经无所谓了。

    等我平静下来后,我明白了信里的那个人(是叫新摩?)的意思了,只不过他(她)只说了一半的真话。我能理解,这个义肢能连接到我的神经,它刺入我骨头的机关就是连接这个无机物与我的关键部位,新摩(在确定性别之前我就先直呼名字)发明了这个精密的东西,明白它需要介入神经才能让它强力的功效为人所用,所以我忽略了新摩介绍这个义肢时毫无解释的作用,才在毫无预知的情况下“启动”了它,我也清楚,这杯水,这木棍,放的位置再合适不过了,仿佛和这机器一样精确,不多不少。

    我仔细地再次读了新摩的信,这位高傲的信徒似乎还有许多功能没有告诉我,我再次活动着这个义肢,我已经确定它已经和我的身体融为一体了,现在我丝毫没有之前那样的负重感,反而感觉它要比我的左腿还要牢固。我能感觉到义肢传导过来泥土的触感,但是由于左腿的触感不同,是一种失去大部分痛觉的感觉。

    我站了起来,试着走路,发现异常地流畅,只是有些时候右腿稍微用力,我整个人就会被右腿的强大动力带动,每次我都会飞出去,能有腾空的感觉。等我爬起来重新分配用力,我飞出的距离就会短一点,直到能正常走路。我走出这个破屋,就在我的老宅子不远处,在门口,一块戏弄似的木牌“城主右腿之墓”,真可笑。

    我走向那个老宅子,在那个我与死神面对面那天,我掉进了老宅子底下的一个地下空间,我在那里被救起,也许那里现在还能进入。

    我能依稀分辨出老宅子的容貌,曾经受千百人敬畏的地方,现在却落得一片焦土,在我的意识里,“领主”与我越走越远,至少在我与民众们打通暗道的时候,“领主”的身份就开始脱离我了。

    祖父那句话一直在印证,也许“宝藏”早就被这些信徒拿走了,反正就算这样也无济于事,我现在只能以一个平民的身份活着,“领主”已经在战争中死了,若是活着,被王城里的大臣发现也会被怪罪,被斩首。不如说这个义肢也能给我带来不少好处,至少这个国家里不存在这东西,我也许在别人的眼里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外乡人”。

    所以,在我一探这地下室的究竟后,这里的领主就死了,我将以一个被战争弄的家破人亡的外乡人的身份活下去,就算遇到活下来的民众,他们或许不愿认出我吧,或许他们还能对我伸出援手呢。是时候道别了,我先到了远离宅子的坟地。我找到了祖父的墓碑,这里所有的墓碑都未受打扰,真实一件幸事,至少那些外国佬还有些尊重逝去之人的意思。

    我面对着祖父的墓碑,我没有任何话能说出口,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好祖父的土地,人们大部分都死了,但是我看着祖父的墓碑,它旁边的杂草在随风飘荡,这里没有丝毫死寂的感觉,反而充满生机,我嗅着风中的味道,是温柔的感觉。总感觉祖父一直是一副慈祥的面孔,以前是,现在也是,也许我哭了吧,我也许真的想念祖父了,不过这终究是生死离别的定律,我没有说任何话,仅仅是抹了几次眼泪就走了。

    是时候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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