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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天试院(1)

    又过一个昼夜,到了报名的日子。考试地点在浑天城“天试院”,报名在城下的积明湖边。

    站在玄冥山顶,方飞直觉浑天城和积明湖相隔很近,到了湖边,才发现二者之间相距超过二十公里。从远处看,浑天城光溜溜一无所有,这时抬头仰望,可见球面上布满了宏伟的宫殿和美丽的园圃,人们徜徉其间,悠闲自得。巨大的球体还在缓慢地转动,从上往下,从左往右,好让不同的区域同等地沐浴日月光辉。

    “看到了吗?”简怀鲁将方飞从震惊中唤醒,“这座浑天城就是一整面‘任意颠倒墙’。”

    “‘任意颠倒墙’到底是什么东西?”方飞忍不住问。

    “这都不知道?还考什么试?”简真轻蔑地扫他一眼,“‘任意颠倒墙’是富含元胎的岩石。”

    “元胎?”方飞更加迷糊,“那又是什么?”

    简真两手叉腰,还想教训方飞,禹笑笑看不过去,抢先说道:“元胎是紫微最重要的东西,除了‘任意颠倒墙’,飞剑、飞轮、神形甲都是用高纯度的元胎抟炼的。说起来很复杂,可你记住一点:最纯净的元胎不是有形的物质,而是无形的精神力量,所以,元胎也被称为‘紫微之魂’。”

    “完美的解释,”简怀鲁轻轻拍手,对方飞说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方飞言不由衷。

    “很好,”简怀鲁点点头,“我们去报名!”

    湖边停了十多辆冲霄车,车前排起长队,一眼望不到边——考生报名之后进入飞车,统一送往浑天城的考场。

    方飞一行到达较晚,排在队伍末尾,望着前面乌压压的人头,三个孩子都不由心生寒意。

    “呦!巧得很呐!”一个男子声音飘来,尖锐嘶哑,透出几分嘲弄。

    禹封城应声一抖,转过头去,眼里迸出两道凶光。

    一家三口从幻神车里走出来,居前的中年男子头发花白、面庞削尖,眯一双三角眼睛,恶狠狠盯着禹封城。他身后的女人慌忙上来,拉住尖脸男子:“子难!算啦……”细声细气的还没说完,尖脸男子回手给了她一个耳光:“闭嘴!”

    女人后退两步,脸颊肿了起来,嘴角抽搐,流露惨笑。

    “宫子难!”禹封城作势蹿出,申田田和简怀鲁慌忙将他抱住。

    “老甲鱼!”简怀鲁他耳边低语,“你打死了他,笑笑怎么办?”

    禹封城活是一头困兽,面皮发紫,鼻孔大张,呼哧呼哧地狂喷粗气。

    宫子难打量他一会儿,哼了一声,冲着禹笑笑叫嚷:“小爬虫也来考试吗?就你那个木瓜脑袋也想考进八非学宫?呸,少做梦了!”

    “宫子难!你少放屁!”禹封城怒吼。

    “宫叔叔,你可真会说话,”禹笑笑眨了眨眼睛,“难怪有人说,宫家的木瓜都顶了一张嘴。”

    “胡扯!”宫子难吐一口浓痰,“我家从来不养木瓜。”

    “对啊,”禹笑笑点点头,“你们家只养呆瓜!”

    众人哄然大笑,方飞笑得尤其卖力,他对禹笑笑很有好感,对这个宫子难讨厌得要命。

    宫子难气白了脸,瞪着禹笑笑,正琢磨怎么反击,他身后的男孩走上来说道:“爸,还报不报名?”他跟宫子难一个模样,尖头尖脑,鬼鬼祟祟。

    宫子难犹豫一下,拉着男孩怒冲冲去了。挨打的女人深深看了禹笑笑一眼,又瞧了瞧禹封城,低下头,转身就走。

    “妈!”禹笑笑忍不住叫了一声,眼泪簌地流了下来。女人应声一颤,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禹笑笑,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葛笑兰,”申田田大声叫道,“这样的日子,你过得高兴吗?”

    “不管怎样……”葛笑兰咬了咬下唇,“我能飞了!”

    “你……”申田田气得满脸通红,拳头攥得咯崩作响。

    “就为了飞吗?”简怀鲁放开禹封城,抬起眼来慢悠悠地说,“值得吗?”

    “值得!”葛笑兰挺起腰背,僵硬地走进人群。

    禹笑笑掉过头,扑进父亲怀里闷声大哭。禹封城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气说:“好孩子,别哭!考进八非学宫,叫他们开开眼!”

    禹笑笑抹去眼泪,使劲儿点头,申田田问道:“宫子难身边的男孩儿是谁?”

    “他前妻的儿子,”禹封城神不守舍,“喏,叫什么来着?”

    “宫奇!”禹笑笑接道。

    “听清楚了,”申田田拎过简真的耳朵,不顾大个儿嗷嗷惨叫,“考不考得上没关系,反正不许输给那个宫奇。”

    排了足足半天,终于轮到方飞,负责报名的是一个男道者,留了两撇小胡子,头也不抬地说:“考试费一点七粒金!只收现金,不划账!”

    方飞傻了眼,他浑身上下一个子儿也没有,悻悻的正要退下,忽听简怀鲁说:“我来!”掏出一根金色圆管,倒出一滴紫莹莹的液体,落地变成固态的圆珠,跟着又倒出七滴更小的珠子。这种紫液金是道者的货币,既是液体,也是固体,可软可硬,能够无限分割。

    “简伯伯!”方飞心里感动,“我……”

    “小意思,”简怀鲁咧嘴一笑,“这点钱我还出得起。”

    “浪费!”简真一边咕哝。

    “要说浪费,你已经浪费三次了。”申田田竖起三个指头。

    “我……”大个儿矮了一头,“我可是你儿子。”

    “知道就好!爸妈办事,儿子闭嘴!”

    小胡子拿出一张粉色大纸甩给方飞:“按表格填。”

    “用笔吗?”方飞从笔套里抽出“星拂”。

    “废话……”小胡子没好气扫了他一眼,忽然像是被雷电劈中,盯着男孩手里的毛笔看了又看,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星拂!啊哟,他的笔是星拂。”

    所有的目光都转过来,聚集在方飞的符笔上。

    “不可能吧?真是星拂吗……肯定是赝品……要是赝品,也太逼真了……木神勾芒的笔?不是失踪了十多万年了吗……天啦,星拂选了个度者?我是不是在做梦……”

    议论的声浪起伏涌动,整个湖边嘈杂一片。方飞耳根发烫,埋头填完表格,一抬眼,发现小胡子热切地望着他,笑眯眯把手一抬:“举起双手,我要检查你的年龄!”

    方飞高举双手,小胡子符笔扫过,红光荡漾,他的骨骼肌肉全都透明如水。

    “骨龄十三岁八个月零九天,血龄十三岁九个月零八天,魂龄十三岁七个月二十七天。”小胡子拉过表格,拈起一方印章咚地戳下,“合格!”

    白光闪过,报名表消失了,大印挪开,下面躺了一块纯青色的铭牌。

    “巳辰楼三十六号,”小胡子递过铭牌,“你的房号符,也是考号和车票,凭它乘坐冲霄车。记住,除了符笔和飞行道器,不许携带任何道器。”

    方飞接过名号,忽听附近传来骚动,掉头望去,一个女孩轻快地走上前来,冰蓝色的头发格外惹眼,所有人都盯着她,许多孩子眼里流露出敬畏。

    “大家看她干吗?”简真纳闷说道。

    “什么?”禹笑笑回过头一脸诧异,“你连她都不认识?”

    大个儿胖脸涨红,噘着嘴咕哝:“我该认识她吗?”

    “当然,”禹笑笑不假思索,“她是这一届最出色的女道者,青榜天元的大热门。哼!你来参加考试,居然不知道苍龙天素?”

    “我家又没有通灵镜,”简真哼哼两声,“这个天家老出怪人。”

    “少废话,”申田田推他一把,“该你了!”

    方飞好奇地打量天素,见她走到桌前,取过表格,随手抽出符笔。

    “云扫!”人群中爆发出一片低呼。

    少女的笔管流动绚烂的朝霞,笔斗是悦目的淡金色,笔头雪白无暇,微微发出冷光。

    “有意思,”简怀鲁吐了一口烟气,“星拂和云扫居然同时出现。”

    “那支笔跟星拂有什么关系?”方飞忍不住轻声问禹笑笑。

    “云扫笔是火神朱明的遗物,星拂属于木神勾芒,古时候他们是夫妻,经常一起并肩战斗,有一句话叫做‘星云合璧,天下无敌’,”禹笑笑呼出一口气,“可是自从星拂笔失踪,两支笔十多万年也没有同时出现过。”

    禹封城看了看星拂,又瞧了瞧云扫,沉吟说:“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那可不是传说,”简怀鲁轻轻摇头,“那是活生生的历史。”

    三个考生同乘一辆冲霄车,简怀鲁夫妇和禹封城送到车前。申田田望着儿子眉眼发红,哽咽说:“小真,你可一定要争气……”

    “知道了!”大个儿随口敷衍,逃命似的钻进车门。

    车里气氛沉重。孩子们要么神情紧张,要么无精打采,简真抿嘴瞪眼,呆柯柯像根木头;禹笑笑也是两眼朝天,脸色苍白如纸。

    忽然一阵骚动,方飞扭头看去,天素进了车门,大踏步走过通道,停在方飞身边。

    女孩举目一望,只有方飞左侧还有空位,稍一迟疑,转身坐下。

    “你好!”方飞小声招呼。天素冷冷瞥他一眼,目光落到他的笔袋上:“你的笔真是星拂?”

    “对呀,”方飞看向天素的笔袋,“你的笔……”

    “跟你没关系。”天素转过脸去,挺腰直背,两眼凝视前方。方飞碰了个钉子,窘得面红耳赤。

    冲霄车冉冉起飞,没过多久,降落在浑天城的表面。

    走出舱门,方飞放眼一望,只觉心怀开朗,四面的房舍巍峨壮观,三三两两地坐落在园林池沼之间。大道笔直宽阔,数不清的人员来来往往,既有朝气蓬勃的考生,也有老成持重的考官和勤务。

    天色有些晦暗,方飞抬眼一瞧,惊讶地发现积明湖横在天上,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浑天城的庞然巨影,湖畔的人物车辆就像聚散的流沙,渺小细微得不可思议。

    “我看见了,”简真挤过来,歪眉斜眼地说,“你想跟那个天素搭讪!”

    “搭什么讪?”方飞面红耳赤,“我只是打个招呼!”

    “呦呦呦!”简真的口气跟他妈一个样,“你红什么脸呀?脸红就是心虚的表现……”

    “简真你少说两句,”禹笑笑替方飞解围,“时候不早,快去宿舍报到。”取出房号符丢向天上,符牌变成一条小小的青龙,摇头摆尾地向前飞去,女孩向两人招了招手,跟在青龙后面一溜小跑。

    “丁丑楼八十七号。”大个儿丢出符牌,变成一只玄武,黑蛇拍打翅膀,拖着龟壳前进。

    方飞也抛出符牌,腾空变成青龙,方飞紧随其后,赶到一栋白色小楼,楼房上圆下方,考生踩着墙壁上下出入。

    “你是个裸虫?”守门的勤务看过符牌,瞅着方飞满脸嫌恶,勤务年纪不小,脸颊瘦长,一把山羊胡须已经花白。

    方飞只觉一股火焰直冲脸颊,鼓足勇气说道:“我是度者。”

    “什么度者?裸虫就是裸虫。”勤务冷笑一声,把符牌塞给方飞,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叫温雄,巳辰楼的管理员。有事记得找我,喏,下一个……”丢下方飞,转向他人。

    方飞强忍怒火,低头走进宿舍,找到三十六号房,但见房门紧闭,推了两下,纹丝不动。

    “得用房号符,”一个轻佻的声音传来,“插进门锁的插口!”

    方飞应声掉头,发现身后的房门不知何时打开,门前站了一个黑衣少年,脸色苍白,五官突兀,头发根根向上,充满凶险意味。他饶有兴趣地打量方飞,如同一头窥伺羚羊的黑豹。

    “谢谢,”方飞跟他目光一碰,心中莫名沉重,他转身察看房门,果然发现一道细缝,插入符牌,尺寸正好,忽听咔嚓一声,房门向内弹开。

    房间不大不小,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床铺、书桌,还有一个狭小的卫生间……男孩瞧了片刻,忽觉背脊发冷,一回头,黑衣少年并未离开,笑吟吟靠着门框。

    “你……”方飞被他瞅得浑身发毛,“你有什么事?

    “你是度者?”

    “对!”方飞对这个话题不胜其烦,抓住门扇想要关上。

    “急什么?”少年抵住门说,“我在三十五号,大家算是邻居!”

    “好吧,”方飞无奈说道,“我叫方飞!你呢?”

    “白虎巫昂!”少年扬起下巴,傲慢地伸出右手。

    方飞很不喜欢对方的眼神,不明不白,隐藏的东西让人厌恶,可是究竟藏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他打心眼里不愿结交巫昂,可是出于礼貌,慢吞吞伸出右手。

    巫昂一把攥住,热情地抖动。方飞满心别扭,但觉对方的手冰冷出奇,手心涌来一股酥麻,像是微弱的电流钻进他的身体。

    方飞心觉不妙,试图抽回右手,不料巫昂五指紧握,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方飞心里有气,抬眼望去,忽见巫昂的脸庞扭曲起来,狠狠盯着自己,眼里充满怨毒。

    “你干吗?”方飞锐声高叫。

    巫昂愣了一下,注视方飞片刻,慢慢放手笑道:“没什么,待会儿见。”倒退两步,转身一跳,大踏步走回房间,似有满腔怒气,砰的一声把门摔上。

    这人鬼头鬼脑,方飞莫名其妙。他关上房门,倒在床上,出了一会儿神,想起来此的目的,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对道术所知无几,根本不可能通过考试,报名来到这儿,简直就是胡闹。

    “我在干吗?”方飞抱住脑袋蜷成一团,脑袋里无数念头横冲直撞,从父母到燕眉,从红尘到紫微,从过去到现在……男孩心生绝望,不由呻吟起来。

    忽听有人敲门,他如梦方醒,打起精神,开门一看,简真站在门外,两手揣在兜里,脸上挂满不耐。

    “是你?”方飞松一口气。

    “不是我还有谁?”简真挤进门来。

    “我还以为又是那个巫昂……”方飞悻悻说道。

    “巫昂?”简真脸色惨变,“他在哪儿?”

    “三十五号房!”

    大个儿脸色发白,回头看向对门:“他的头发是不是像个刺猬。”

    “你认识他?”方飞不胜惊讶。

    “他跟我一样落榜了两次,”大个儿压低嗓音,“巫昂最爱使坏,他考不过也不让别人好过。去年玄武人裴言是青榜天元的热门,遭了他的暗算,没有通过考试。”

    “没人管吗?”方飞心里有气。

    “谁敢管?他爸是巫史,斗廷九大星官的阴暗星,执掌白虎厅,谁也惹不起……”简真瞟了方飞一眼,“当然啰,你不用担心巫昂,反正你也考不过。”

    “是啊!”方飞垂头丧气。

    “走吧,”简真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笑在楼下等你。”

    “干吗?”

    “吃饭!”

    见了禹笑笑,简真先把巫昂的事说了一遍。禹笑笑听完大皱眉头,方飞忙说:“别担心,他不会招惹我,反正我也考不过。”

    “我没担心你。”禹笑笑叹一口气,“我担心天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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