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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天籁树下的少女(1)

    “孤独的天籁树,柔丝缠着横枝。

    曲儿悠悠流淌,缓缓诉说相思。

    花儿翩翩起舞,树下站着少女!

    少女嘴如花蕊,少女眉似翠羽,

    少女眼如秋水,无意流露相思!

    时光一去不回,青春是过隙的白驹。

    我的心在哪里,天籁树下的少女!

    噢,相思……噢,少女……

    你的一缕情丝,却又缠在哪里?”

    廉小施跟着“乐章符”的旋律轻轻哼唱。她在斗廷的“道魂武库”上班,今年二十一岁,半年前经历了失业,那是一段艰难的日子。现在她租了房子,有了同事,定期享用美食、晚上去极乐塔找乐子,有两个男孩向她示好,可是她还没拿定主意。

    “那个人还没出现!”她这么告诉闺蜜。

    宁柔然的歌声在她身上流淌,如同温柔拂过的春风——真是完美的变咒,谁又能想到,音乐不但陶冶心情,还能按摩每一寸肌肤呢?

    “《天籁树下的少女》?”一个声音从旁传来,优雅温和,富于磁性。

    廉小施循声望去,两步开外站立一个男子,三十出头,修长匀称,炭黑色的风衣干净笔挺,相貌并不出众,眼睛让人印象深刻——瞳仁暗红发亮,像是燃烧的余烬。

    “是、是呀!”也许因为拥挤,廉小施有点儿呼吸不畅。

    “我能听一下吗?”男子平静地问。

    廉小施怔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好啊!”写出一道“传音符”,音乐随着微风传到男子身上,男子垂下目光,轻声说道:“宁柔然的原唱?”

    “对!”廉小施冲他笑笑,“我是她的歌迷。”

    “她是我的学妹!”男子随口说道。

    “噢?”廉小施盯着他不胜诧异,“你是八非学宫毕业的?”

    “我没有毕业……”“飞云梯”停了下来,男子打住话头,挺身走向门外,廉小施留意到他的左手拎着一本厚重的大书,狼鲸皮的封面写着烫金的书名——《火龙的研究》。

    “你去道魂武库?”廉小施紧跟着出门,好奇地对男子说。

    “是!”男子扫她一眼,“你呢?”

    “我?”廉小施笑了笑,“我是武库的守卫。”

    “是吗?”男子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廉小施有点儿生气,两人并肩走近“真相日门”,银白色的门柱上有一个手掌的印记。

    男子把手按上印记,左边的通灵镜跳出他的头像,下面闪过一行字迹:“冯少宇,男,三十一岁,朱雀道种,就职部门:道魂武库,职位,仓库守卫……”

    “你是新来的同事?”廉小施诧异地看着冯少宇,“你在哪个仓库?”

    “乙六四号!”男子一面回答,一面通过日门。廉小施望着他的背影两眼睁圆:“开什么玩笑?这儿没有乙六四号。”

    “是吗,那么……”冯少宇的话被警报声打断。

    “你带了活物?”守门的甲士走上来,盯着他一脸警惕。

    “没有,”冯少宇回答,“除了我自己。”

    “少废话,”甲士指一指他手里的大书,“那是什么?”

    “一本书!”冯少宇回答,甲士拔出毛笔,虎着脸说:“给我!”

    冯少宇盯着他的笔尖,缓缓把书递上。甲士瞅他一眼,低头翻开书本,霎时他惊呆了——书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火红色的怪字,仿佛无数条小蛇盘绕蜷曲,每一个字都在扭动,每一个字都在燃烧。

    “龙文……”甲士叫声出口,两个怪字跳了起来,嗖地钻进他的双眼。

    甲士丢开书本,捂住双眼发出惨叫,火焰从他的口鼻耳孔喷涌出来,烧破肌肤血肉,把他变成了一个哀号跳动的火球。

    书本落在廉小施脚前,女守卫张口结舌,眼看着书本刷刷刷自行翻开,成百上千的书页挣脱了书本。每一张都写满符字,活是狂暴的鸟妖,冲进了“真相日门”,贴在门上墙上、盖住守卫的面孔,裹住他们的身子不放。纸上的龙文一组组、一行行,纠缠扭曲,炽热发亮。

    “炎天动地!”清晰冷酷的咒语传来,廉小施望着冯少宇,不敢相信咒语出自他的口中。这是“羲和惊爆符”,紫微最可怕的爆炸符咒。

    廉小施抽出符笔,爆炸声已经响了起来,仿佛数百头巨龙齐声怒吼。女守卫的耳鼓撕裂剧痛,身子飞了起来,四周的温度急剧上升。

    砰,她摔在地上,可是感觉不到疼痛,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耳朵里流出温热的液体,胸肺里灌满了刺鼻的烟气。她恶心想吐,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她抬头看去,第一眼就看见了冯少宇。男子的容貌正在改变,五官极其英俊,神气冷漠无比。

    “影魔!”廉小施无力地趴在地上,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傻瓜。

    书页无穷无尽,呼啦啦像是火焰的飓风,穿过残破的门墙,一刻不停地向前推进。它们贴在能够到达的地方,摧毁可以摧毁的障碍,爆炸层层叠叠、漫无休止,形同巨大灼热的钻头,一层层钻向“道魂武库”的至深处。

    燕郢跟在书页后面,仿佛死神的阴影,所过尸横遍地。伤者挣扎着爬了起来,哭喊着向他挥笔反击,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符咒到他身边,统统消失作废。影魔每一次挥笔,都会留下几具尸体。

    到了武库尽头,他停了下来,对面的墙壁支离破碎,露出一扇金青色的窄门。门扇光滑平整,刻满了纯青色的符文。

    “乙六四号?”燕郢注视门牌轻声说道,“谁说没有?”

    警报响个不停,嗡嗡嗡的声音由远而近,像是无数的蝗虫振动翅膀……斗廷的警卫倾巢而出,正向这边拼命赶来。

    燕郢把手伸进“乾坤袋”,掏出一个蓝宝石瓶子,比起墨水瓶略高半寸,里面翻涌着浑浊的白气。

    魔徒拧开瓶盖,嘁嘁喳喳,白气向外喷涌,凝结成无数男女鸟兽。

    “拦住警卫!”燕郢冷冷下令,魑魅变成一缕缕白烟,尖叫着冲向武库的入口。它们挡住警卫的去路,缠住他们的手脚,钻进他们的七窍,搅得乱七八糟,再从别的地方破体而出,颜色由白变红,化为凄迷的血雾。

    惨叫声响个不停,魑魅翻翻滚滚、一路向前,白色的云雾变成了悦目的粉红……幸存的警卫一面撤退,一面反击,当先的魑魅被凝结、被束缚、被击溃,可是更多的魑魅冲出瓶口,纷纷纭纭,无穷无尽,俨然整个魑魅王国都被装进了这个小小的宝石瓶子。

    燕郢放下瓶子,伸手摸向门扇,指尖火花迸闪,无形的力量把他挡在外面。

    “暗锁?”他自言自语,摸出一个软乎乎、亮晶晶的圆球,随手丢出,啪地黏在门上,吱吱唧唧地长出许多细长的触角,黏住门上的符字,如同吸血的虫豸,它源源不断地吸走字里的元气,不多时,晶球纯青发亮,符字却失去了光泽。

    “流!”燕郢毛笔一指,晶球粘液似的到处流淌,变成了一面青光闪闪的通灵镜。

    “天机泄漏!”影魔点中灵眼,镜子里涌现出一个虚拟的圆盘,内外九层,布满字符。这是一道“天机暗锁”,不可触摸,无法看见,透过通灵镜才能让它显现出来。

    数十道符咒从影魔口中吐出,顺着笔尖注入镜面,暗锁疯狂转动,短短的几秒,圆盘上的字符产生了上亿个组合。咔嚓,暗锁停顿下来,门扇中央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裂缝极速扩大,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有什么东西在大肆躁动。

    影魔吐一口气,大踏步走了进去,门里传出一连串可怕的叫声,紧跟着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武库安静下来,远处的厮杀和惨叫变得零零星星,魑魅占尽上风,赶来的警卫死伤殆尽。

    过了两分钟,燕郢缓缓走出密室,他的脸上透着疲惫,挥一下毛笔,身后传来猛烈的爆炸。他沉默一下,拿起瓶子,念动咒语,血红色的雾气从远处汹涌返回,嘁嘁喳喳地钻入瓶口,俨然无穷无尽,花了三分多钟才全部消失。

    影魔拧紧瓶盖,踩着尸体走向入口,爆炸的余烬还在燃烧,凄惨的景象让人心碎。

    咻,一道火光飞来,击中他的胸膛,炸出了一个大洞。可是没有流血,燕郢转过脸,冷冰冰望着地上的廉小施。

    “分身?”女守卫绝望地呻吟,扭过头极力望去,另一个“燕郢”站在她的身后。刹那间,廉小施恢复了听觉,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

    “……寂寞的天籁树,柔丝缠绕横枝!

    风儿轻轻吹拂,光阴静静流逝!

    流星潇潇如雨,树下站着少女!

    少女脸如花瓣,少女眼如明星,

    少女歌声如梦,句句饱含相思!

    伤心流景不再,爱情是缥缈的浮云!

    我的人在哪里?天籁树下的少女!

    噢,少女,噢,相思!

    你的一缕情丝,缠在我的心里,

    原来你在这里,天籁树下的少女……”

    “宁柔然!宁柔然……”方飞快被铺天盖地的吼叫声震聋了,他揉了揉脑门,厌烦地望着疯狂的观众。人们嘶吼、颤抖、挥舞拳头,流着眼泪哭喊女歌星的名字。

    演唱会快要结束了,极乐塔开始了它的第二次变形。第一次变形是在三个时辰以前,两座金字塔土崩瓦解,七零八落的碎片重新拼凑组合,变成了一朵光华璀璨的巨型“莲花”。

    “莲花”在夜空下怒放,“花瓣”上挤满了观众,“花心”则是演唱的舞台。台上的乐器都很巨大:两人吹的笛子、六人吹的号角、八人拉的提琴,九人敲的大鼓,数百个按键的风琴,需要数十人共同演奏,还有那些讨厌的铃妖,圆溜溜,金闪闪,长着透明的翅膀,在乐师指挥下你冲我撞;负责和声的是数百只鹦鹉,围绕舞台盘旋飞舞,不断变幻飞行的阵势。

    伴奏声势浩大,歌手却只有一个。苍龙美人宁柔然是紫微里炙手可热的巨星,她比方飞想象中年轻,身上的羽衣千变万化,音域极其宽广,每次唱到高音,都让男孩浑身发麻。

    《天籁树下的少女》是她的成名曲,也是演唱会的压轴曲目。女歌星的天籁之音把演唱会推向高潮,“莲花”开始解体,碎片载着人群飞来飞去,重新拼凑起来,变回金色的“沙漏”。

    “龙雀!你又发什么呆?”戴着冰蝶鸟面具的女孩从他身边飞过,“要散场了,快去收拾垃圾。”

    “龙雀?”方飞回到了现实,对,他现在代号“龙雀”,身份是极乐塔的侍应生,他来这儿已经两个月了,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没日没夜地运送饮料、食物还有各种各样的垃圾。

    面具紧贴肌肤,仿佛长在脸上,摸上去凹凸不平,长满了鳞甲似的羽毛。方飞没有见过真正的龙雀,光看面具,也知道它是鸟妖里的狠角色——蛇颈龙头,鹰身凤尾,尖锐的鸟喙锯齿丛生。

    这一副面具是北野王亲手交给他的,坐飞椅的老残废这样说:“苍龙方飞,今后你的代号就叫‘龙雀’。”

    “能换一个吗?”方飞不喜欢龙雀的狰狞模样。

    “与其换面具,不如换个人。”

    “万一吓着顾客……”方飞努力找寻借口。

    “他们活该,”北野王冷冷说道,“害怕的就别来!”

    “我干吗要来这儿?”方飞摩挲面具,打心底里感觉悔恨,“早知道这样,就该跟着简真去搬元胎。”

    他来这儿的原因,还得从上学年结束说起。那时他给燕眉写了一封纸剑传书,结果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两天以后,帝江气冲冲地闯进宿舍,大声宣布:“明天子时以前,你们必须离开学宫。”

    这儿的“你们”包括方飞和简真,吕品早就欢欢喜喜地回了家乡。

    “再过两天行吗?”方飞苦苦哀求,“我等一封回信。”他盼着燕眉从天而降,带他游山玩水、好吃好住。

    “少来这一套,”圆道师公事公办,“这儿是学宫,不是旅馆。”

    “简真,我们怎么办?咦……”方飞惊讶地看着大个儿,“你怎么哭啦?”

    “爸妈来信了。”简真握着刚刚收到的纸剑传书,“他们让我去苍空甲厂搬元胎。”

    “那样不好吗?”

    “好个屁!”简真失声咆哮,“我可是魁星奖的得主,他们不奖励我就算了,还让我去当苦力!搬元胎,那是最下贱的体力活儿。”

    “你还有活儿干,”方飞悻悻说道,“我马上就要睡大街了。”

    “如果不嫌弃,你也可以去搬元胎。”大个儿气哼哼抖着信纸,“我老爸就是这么写的。”

    “那也太没出息了,”帝江一边插话,“听说极乐塔在招侍应生。”

    “是吗?”大个儿望着圆道师两眼放光,“我要去应聘……”

    “我在跟方飞说话,”帝江粗暴地把他挤开,“极乐塔的侍应生不招甲士。”

    “这是歧视,”简真气得发疯,“甲士又怎么啦?”

    “这个职位还得有人推荐,”帝江一边说一边飘向门外,“他们不收陌生人。”

    “我就说了吧,哪儿有这样的好事?”简真勾住方飞的脖子,“我们还是去搬元胎吧!”

    “忘了说。”老妖怪从门框边冒出头,“刚才我去栖凤楼,天素还没有走。”

    “那又怎么样?”简真大声嚷嚷,“他决定了,跟我一起……呃,方飞,你想去干吗?给我回来,没义气的家伙,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噢!我可不想一个人去搬元胎……”

    “龙雀!”冰蝶鸟又一次从方飞身边掠过,“想扣薪水是吧?别忘了,你的薪水都是我的。”

    “知道了。”方飞望着冰蝶鸟的背影,回想起那一天他和天素的对话——

    “推荐?可以,”冰山女惜字如金,“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方飞哭丧着脸问。

    “你的薪水都归我!”

    “什么?”方飞跳了起来,“这是敲诈。”

    “敲诈?哼,忘了吗?为了保住你的腿,北野王扣了我一年薪水。”

    “你杀了莫森,领到赏格了吧?”

    “那是两回事,”天素翻了个白眼,“如果没有你,我会拿到更多的钱。”

    “呃!”方飞脑门见汗,“可是……”

    “没什么可是,”冰山女的声音像是三九天的寒风,“你也可以不去。”

    “可我没钱,怎么吃饭?”方飞虚弱地说。

    “极乐塔包吃包住,但你不能使用尺木。”

    “为什么?”

    “侍应生要隐藏身份,如果使用尺木,顾客都会知道你是谁,那会影响工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我怎么飞?”

    “租一把小黄精剑。”

    “我没钱。”

    “我借给你,”天素两眼朝天,“可你要还双倍。”

    “双倍?”方飞直觉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所以你得好好服务,从顾客手里多赚小费,”天素停顿一下,“行了,你到底去不去?”

    “我……”方飞欲哭无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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