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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没有谁可以逃避

    “它不是没有臣服于你吗?”玄心的神智恢复过来,男子忧伤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声中耗尽了元气,终于消散得无影无踪。

    “可是我手里握着它主人的命啊。”

    玄心的心陡然提起,太过迅速的心惊肉跳是超出神惊控制的本能反应,那么如此强烈的本能反应是否意味着这里关押着的囚徒在自己的生命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玄心观察着离姬瓷器一般精美的面孔上是否会露出些秘密的端倪,她试探着问:“这里……关押着的是……”

    “你猜呢?”离姬轻佻地一笑,提示道:“还会有谁配被送往这里关押呢?”机关重重的口吻里似乎带着某种暗示,不等玄心把话咀嚼回来,猜出其中所指,离姬又扯出她那惯常的、轻蔑的、运筹帷幄的笑、阴冷的笑,倏忽间消失不见。

    古剑似乎带有某种魔力,它贪婪地吸食着玄心眼中的微光,把它变成永不起皱的黑潭,静谧、可怕,永不超生。心脏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被这柄魔剑刺穿后绞动着血肉翻转,豁地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感情从这个漏洞中奔腾流逝,如同一去不复的滔天大河,携裹着数千年的故事,呼啸着,狂涌出正在湮灭的过往……

    玄心的身体仿佛被一点点抽干,只一个短暂的瞬间,灵魂变得空荡荡的,如同残破的窗户纸,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玄心僵硬地抬起手,指尖似凝着钝重的感情颤抖着滑过古剑上的古老纹饰,她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并不好。”依然是莫名其妙的话语,却就这样破胸而出。或许有些事情,大脑忘记了,可是心还固执地记得。

    赦的剑身,猛地震了一下。

    桦禾,我的神。

    零晶天牢里,干燥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尊卑两条人影,尊者笔直地站着,卑者笔直地跪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中静默着沉寂的空气,古怪而压抑。

    良久,车寒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并没有尽力救殁雪宫那场大火。”

    “是。”毫不迟疑。

    “为什么。”

    “因为不该救。”

    “不该救?”

    “泽诺不敢猜测王的理由。”

    车寒的眸中闪过一丝隐然的笑,若有所思地盯着泽诺随意披散着的长发。又是一段长久的沉寂。泽诺始终垂着头,清冷漠然。

    悄无声息的僵局里,泽诺薄唇轻抿,神色复杂地忖量着什么,终于,他定了定神,缓缓抬起头来:“王……当真如此忌惮泽诺?”车寒一言不发,等着泽诺接下来的话。泽诺“刷”地抽出车寒腰门的冰魄剑,车寒眼底一惊,随即又不动声色,只一抹狐疑自眼波深处一掠而过。泽诺无视掉车寒反应中的所有细节,双手将剑奉到车寒面前,道:“王若想除去泽诺,大可不必费此周张。臣恳请王赐臣一死。”

    车寒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没有应声。虽然面上仍然波澜不惊,心绪却翻涌如潮,他甚至不再确定,这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干净少年,究竟是毫无城府,还是城府太深。他是在赌自己不会杀他吗?既然如此……不如成全他,也替索尔除去一个大患……

    车寒伸手握住冰魄剑柄,将剑从泽诺手中拿回,冷然一笑:“我成全你。”语毕,手臂忽然抬起,举剑朝泽诺刺去,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泽诺释然一笑,寒眸陡闭,竟半分不躲。剑风已抵至耳畔,冰魄的寒意顺着泽诺的毛孔在体内肆意猖獗……分秒之间,一道银光“刷”地划开泽诺眼帘内的橘红色世界,冰魄剑“当啷”一声回到车寒腰间的剑鞘之中,车寒道:“我不担心你。”泽诺诧异地睁开眼,受宠若惊。车寒道:“起来吧。”泽诺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

    “我听说你和索尔爱上了同一个女子。”车寒不紧不慢地、试探地问道。

    没想到车寒竟会问这件事,毫无设防的泽诺重心不稳的摇晃了下,呼吸突然变得杂乱无章,胸腔里一颗佯装坚强的心终于再无法保持它原有的从容。

    车寒没有忽略到泽诺任何细微的神色,这个冷漠而生硬的如同裹着冰壳而生的少年,或许这世上也只有这唯一的一个人才会让他如此失控,这个人轻而易举地冲垮他的防线,让他的理智一败涂地,纵然这个人,只留给他一分残忍到泣血的回忆……车寒沉默着,他明白,所以才不敢说破,他只怕,说着别人,却伤着自己。他等着泽诺的回答。泽诺的脸上血色退尽,脑中不数年地切换出古旧苍老的画面,零碎的片段化作锈迹斑斑的钝斧,挥舞着朝他砍来,不能一斧毙命,只能承受着一斧又一斧的剁骨劈肉之痛。泽诺的理智已经濒临崩溃只需一点小小的推力,就足以把这个骄傲冰冷的男子彻底粉碎,化骨扬灰。

    泽诺的唇嗫嚅着,半晌,才用颤抖的薄唇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又无力地松开。

    “然后呢。”

    “她……”泽诺的声音悄然没入凌乱的光线之中,随漫天尘埃隐没在错综复杂的黑暗之中,销声匿迹。车寒耐心地等待着—。泽诺站在车寒面前痛苦地闭上眼睛,把头偏向一侧,没有作答。车寒叹了口气,该是怎样的奇女子,才有本事折磨如此少年。就在车寒准备放弃索要答案的时候,泽诺终于凉凉地说出两个字:“死了。”说完这两个字,泽诺像是耗尽了毕生的力气,他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无力地瘫跪在地上。

    “那么除此之外在索尔身上是否还发生过别的事情,与离开零晶城相比,他似乎变得不太一样。”

    泽诺如同丢了灵魂一般,只机械地回答着:“小夭她……她在临死前为殿下冲破了体内的封印,但大半的灵力还要殿下有朝一日自己召唤出方可。”

    “你是说……索尔体内的力量被人封印了?”车寒皱着眉,难道是蒂莲蒂娜不愿他介入王室纷争而在他出生时就在他体内结下了封印?

    “是。”泽诺垂着头:“赤末族的首领巫尘说,殿下的命盘是逆向转动的。”

    车寒神色骤变,他弯下腰身凑近泽诺,急促地问道:“你说什么?命盘,逆转?”

    “是。”依然保持着灵魂出窍般的虚无感,无知觉地回答着车寒的问题,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向来情绪无波的车寒竟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车寒直起身子,苦涩地笑,目无焦距地微仰着脸,怅然满怀。索尔,他竟然和自己一样来自神界,可他又是因为什么呢?逆转的命盘,负罪之身,他会是谁呢……

    “我只是想看看,索尔,他是否值得你把心爱之人拱手相让。”车寒心不在焉地解释了一句,走出了天牢。

    泽诺凄然一笑,多么讽刺,拱手相让。

    零晶天牢外,索尔不知已等了多久,在车寒出来的一刹那抖落满身的落雪,匆忙迎了上去:“父王,泽诺他……”

    “他很好。”车寒看也不看索尔,继续往前走着:“我希望他的父亲能够像他一样明白道理。”

    幽深的长廊里没有一点光亮,玄心只能依靠着感觉摸索着往前走,早在走进泥犁之前,她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全部消失了,现时,这里只有一缕普通的游魂,如同奈何桥上无能为力的凡人的魂魄。

    周身突然亮起桔色的柔光,乱七八糟的光线纵横交织,飞尘在光束中上下翻飞,错影斑驳,光怪陆离。慢慢适应了骤临的光,玄心拿开挡在眼前的手,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圆室的中央,弧形的墙壁上,雕刻着一幅又一幅人物浮图,它们不时地变幻着,互相交换着位置,不声不响,移动时却互相掠夺到几乎爆炸。

    玄心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大脑上,阻止里面的东西泄露出来,在这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她缓缓走到墙壁前,墙壁上的浮图刷刷刷几次飞快的易位,终于有一幅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浮图上一个银发女子仰面站在直抵天穹的祭台上,虔诚地高举着权杖,望着深蓝色的天宇,深邃的眸子里流转着淡漠的光点,群星在她的权杖下搅动成浩大的漩涡,仿佛要被她吸食进体内。祭台下,一个腰佩黑色古剑的银发少年正深情地凝望着她,一动不动,专注而痴迷……

    又是几次飞快的易位,另一幅浮图在玄心面前定格下来。一个银发少年将一把黑色古剑插入一个躺在床上的男子的以及,男子的唇角挂着救赎的微笑,自伤口处涌出的鲜血粘连着他单薄的衣衫,淌的满地都是。少年垂头跪在男子身边,紧紧地握着古剑的剑柄……

    第三幅浮图,一个银发少年默默地伸出手臂拦住一个银发女子,目光柔和坚定并且充满哀求,女子别过头去,不予理会。他们的身后是一条漆黑的甬道,甬道上刻着“泥犁”两个字。

    玄心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直翻腾得她血气上涌,面颊绯红,一股诡谲的热流直扑面门,冲得她踉跄两步。

    第四幅浮图,一股强力如同密匝的蛛网在银发女子的身后盛大绽开,将女子纤弱的身体紧紧地吸附在上面,女子呈拼命挣扎的状态静止在画面上,凌乱的发丝扬得满天都是,银发少年决绝地走向泥犁入口,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女子最后一眼……

    泪水不知不觉爬了玄心满脸,所有的知觉都被抽离了身体,她莫名其妙地难受,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心绞成一团,要把自己整个人都拧得崩溃掉。口中不知何时溢满咸咸的味道,黏稠而浓郁,让人心惊的腥香迅速在口腔中扩散,入侵五脏六腑。

    玄心大概已经猜到在这泥犁最深处的囚室里,关押着谁。

    不,不……只是一种猜测而已,不会是他……

    第五幅浮图,一个银发女子绝望地伏在一个银发少年的胸前,哭得撕心裂肺,少年紧紧地闭着眼,衣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痕,两人的长发交织着铺满整个地面,被少年的血液濡湿,纠缠在一起……

    简洁的画面像深不可测的黑洞,吸食掉一切,磨碎成灰。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玄心的口中涌出,她贴伏着墙壁,捂着胸口蹲了下去,心脏几乎被难过胀得裂开缝,它在胸腔内拼命地撞击着,像疯了一般……

    这个傻瓜,竟然就这样替自己默默地承受了九万年的鞭笞之刑。

    当玄心的泪水混合到她流在地面的血迹之中,弧形的墙壁轰然裂开,敞露出里面一个方形的囚室。玄心几近虚脱地看了一眼,扯出一抹苍白的笑,然后用手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强行克制住内心翻江倒海的痛楚,她一步挨一步地朝方形囚室挪去,恐惧、心疼,无处回避。

    囚室内,高大的刑架上,粗壮的链条紧紧地捆锁住一个银发少年,少年的头颅歪向一边,双眸紧闭,唇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他全身上下布满伤痕,斑斑血迹将他的囚衣粘连在身上。玄心颤抖着怯怯地叫了一声:“安魂?”终于再见面,不想却是这样的情形。强忍住的泪水噼里啪啦就掉了出来,玄心疯扑到刑架前,再抬起头时,刑架上已是空无一物。晃动着的铁链在泥犁的阴风里撞击出叮叮当当的冷响。

    一行身着民族服饰的使者诚惶诚恐地跪在车寒的脚下,战战兢兢地回禀车寒:“王,公、公主她……不见了。”

    车寒皱了皱眉,眼里布满阴霾,逃婚?没有谁可以拒绝零晶的主宰,伽潸芝奇也不行。

    确定伽潸芝奇的使者没有说谎,车寒叫他们先下去。待伽潸芝奇的使者退出大殿,车寒幽幽地喊了声:“米朵。”

    “父王。”墙角的阴影处逐渐显出一个女子的曼妙曲线,话音落地,米朵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可有消息。”

    “伽潸芝奇的公主维蒂卡娜此时就藏在伽潸芝奇船队的货舱之中。”

    “带她回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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