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鸿娃上了鹰形山
（100）
下午的炮击从未末申初（13:00左右）开始，震天的炮声使吴仁景不得不停下手中搭棚子的活。他在还没搭好的简易棚架下，打开稻草把，翻出一些枯草垫着，铺上夹衣坐在上面。
赵智礼右手用力捏着左手手指进来。
吴仁景问道：“怎么啦？”
“他妈的，这炮声也太大了，吓了一跳，钉锤正砸在手上。”
“出血没有？”
“没有。”
吴仁景站起来看了看，说道：“内出血，指甲会坏一段时间，不会有大问题。油毡压条钉好了？”
“还有一点，下雨没问题了，只要不起大风。”
“那就算了，坐下来，休息一下，来了椽子木还得忙。你技术好，还得你上去。”
“没问题。鸿娃仔呢？”
“在外面看打炮。”
“他倒一点都不怕。”
吴仁景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爱理不理地应答者，慢慢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吴仁景猛地站了起来。
赵智礼笑着说道：“炮声一停，反倒醒来了。你再睡会，椽子木还没到，我去把剩下的事做完。”
“鸿娃仔！鸿娃仔呢？”
吴仁景边说边往外跑。他四下寻找，没找着。问运炮弹的民工都说，刚才还在呢，这会儿不知道哪里去了。
吴慧鸿独自一人往鹰形山走去，大人们都在应付鹰形山的战斗，没注意这小孩，吴慧鸿没遇到任何阻拦，经赛龙桥到了小黄沙。吴慧鸿到了鹰形山下才听清楚，一路上尖锐的长啸声没有了，更多的是小的，更加短暂、更加尖锐的声音，这声音叫得人毛骨悚然。更有甚者，眼前电光一闪，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大地的颤抖猛击人的心脏，让人瞬间失去判断能力，脑袋发胀，耳朵里乱响。除了这些，还有许多能辩出方位、听出远近的小爆炸声。吴慧鸿走走停停，花了很长时间才进村。
今天，小黄沙的人少了很多。上午周师长来过一趟，见小黄沙的人多得影响了军队作战，就对张克玉说：“打仗很复杂，如果情况变化，日军向龙潭大量增兵的话，鹰形山、小黄沙也有可能放弃。百姓合作、联保，为上山官兵服务，这些都是好的，但不能影响战局，所以小黄沙的非战斗人员必须驱逐，战斗人员也要精简。”
当时，张魁孟不在，张克玉没有主张，只得对村民说，国军将放弃鹰形山，百姓除点名留下的，其余的全部到龙潭司、乌峰去。
吴慧鸿到小黄沙时，该撤离的都已经走了，剩下有枪的自卫队队员和十几个煮饭烧水的人。
正是鹰形山上最紧张地时候，日本人趁天气不好，国军没有飞机助威，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由于山势起伏和两边人没有拉开距离的原因，大炮、迫击炮的威力有限，而用步枪、冲锋枪射击，自己又很容易成为敌人的靶子，只有不用露头就可以作战的手榴弹需求量大。
从龙潭司运来的弹药，就放在龙王庙大门前的坪地里。书记官一边点数一边记录，一来二去越点越糊涂，干脆不记了，来一车签个字，来一车签个字了事。
吴慧鸿也来扛这些箱子，一拉才知道沉得很，旁边的挑夫只对他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吴慧鸿也不扛弹药，空手跟着那挑夫。过了田垄和石板桥，到上山的岔路时，挑夫不再让他跟着，要他回去。吴慧鸿忙说，不是要上山，只到那边山去，于是主动选择了右边的路。吴慧鸿判断从这条路往南走，上了山梁，再往上走点，同样可以到山顶。在半山腰，有好些人躲在沟里面往南边的山下看，没有注意这边，吴慧鸿悄悄地往上面走，不料还是被人抓住了。
“小屁孩，干什么去？上面在打仗。”
吴慧鸿无法挣脱，只得任由那人摆布。
一个人猫腰过来，说道：“上去了！该上去了！管这小孩子干什么！扔了。”
那人也不扔，提着吴慧鸿到了山顶。
这是一个机枪班，这个班分两个组轮流照顾使用一台24式重机枪。欺负吴慧鸿的士兵姓熊，叫熊学超，是机枪手。到了阵地上，前一组的人还没有下去的意思，用慢射方式操纵着机枪。大筒枪响一下，后面的人就抖一下，就像饭开锅时鼓泡泡一样。前边十几步远，士兵躲在战壕里，不时向前方投弹，投出去就炸了，炸得泥巴飞了起来。有一个人，不知咋的，倒在沟里，没看见再起来。
“莫把头伸出去。”
熊学超把吴慧鸿拉回战壕，说道：“压子弹！”
吴慧鸿不知道是做什么，也不好拒绝，只得照着他的样子，将一颗颗又长又尖的东西塞进粗布带子的孔里。插满一条，熊学超拿了过去检查一遍，压一压，然后和自己的连到一起。
过一会，一阵阵尖锐的哨声响起。吴慧鸿正要站起来，被一只大手重重地压了下去。
“不要命了！这是他们在朝我们开枪。”
吴慧鸿这才听清楚了：现在只有大爆炸声，没有了小爆炸声，而这台大枪，可能远处还有一台，在此起彼伏地慢腾腾地响着。过了一会，尖锐的哨声少了，小爆炸声一顿乱响。吴慧鸿又想站起来，还是被拉了下来。
“胡三，把你的钢盔给他，让他看会。”
熊学超接过钢盔给吴慧鸿戴上，两人慢慢伸出头，通过帽檐和泥巴之间的缝隙向前探望。
熊学超说道：“看见前面一亮，就低头知道吗？”
“哦！”吴慧鸿问道，“哪里有鬼子呀？”
“躲在石头下面，看不见。”
“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呀。”
“往这边冲，还有往后退的时候，就出来了。”
突然前面一阵亮光，熊学超连忙拉着吴慧鸿躲了起来。
“枪打得这样密，他们要撤了。”
渐渐枪声稀疏，吴慧鸿再次伸头观望，好一些人猫腰向那边山跑去。
熊学超对机枪手说道：“你把枪停一下吧，难得压子弹。”
听这么一说，机枪不响了。
其他声音也停了下来，阵地上异常寂静。吴慧鸿伸出头去，不再有人制止。这里早已没有了花草树木，到处是一团一团的泥巴，几个烧焦的木头桩子，似乎在倔强地说明着什么。松懈下来的士兵大都在抽烟，他们需要为了自己还活着祭奠一下，而最简便的祭奠方式就是抽烟。
过一会儿，有人走进了战壕，不停地给士兵打招呼。又过了一会儿，对面有人打着白旗向这边走，这边有几个人端着枪瞄着，对面的人走到半路，不再走了，四处寻觅，最后抬走了两具尸体，扶走了五个重伤员。这边也抬下去了两个人。
吴仁景到处找不见吴慧鸿，慢慢地焦躁起来。
“去哪里了？是不是回家了？应该回蛤蟆岩看看。”
想到这里，吴仁景搭上一辆马车回到龙潭司。先到张家面馆看了看米瑞丽，人还没有醒，只是呼吸均匀有力了些。又来到支队，被告知，谌玉清打探情况去了，只得去找纵队长向承先。向承先很赞赏吴仁景的想法，从蜡烛形的半山腰过去，可以直插大黄沙侦察情况。向承先告诉他：“一、不能带当地的人，以免为家中的事情缠绕，二、带上望远镜和手电，三、配带手枪，或者冲锋枪，不要带步枪，四、不要暴露自己，不主动开火，五、不要霸蛮，适可而止。”
吴仁景领了装备，回到炮营。领着赵智礼、谌玉海去莲荷提前吃了晚饭。随后，三人向圭洞山走去。
下午的炮击从未末申初（13:00左右）开始，震天的炮声使吴仁景不得不停下手中搭棚子的活。他在还没搭好的简易棚架下，打开稻草把，翻出一些枯草垫着，铺上夹衣坐在上面。
赵智礼右手用力捏着左手手指进来。
吴仁景问道：“怎么啦？”
“他妈的，这炮声也太大了，吓了一跳，钉锤正砸在手上。”
“出血没有？”
“没有。”
吴仁景站起来看了看，说道：“内出血，指甲会坏一段时间，不会有大问题。油毡压条钉好了？”
“还有一点，下雨没问题了，只要不起大风。”
“那就算了，坐下来，休息一下，来了椽子木还得忙。你技术好，还得你上去。”
“没问题。鸿娃仔呢？”
“在外面看打炮。”
“他倒一点都不怕。”
吴仁景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爱理不理地应答者，慢慢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吴仁景猛地站了起来。
赵智礼笑着说道：“炮声一停，反倒醒来了。你再睡会，椽子木还没到，我去把剩下的事做完。”
“鸿娃仔！鸿娃仔呢？”
吴仁景边说边往外跑。他四下寻找，没找着。问运炮弹的民工都说，刚才还在呢，这会儿不知道哪里去了。
吴慧鸿独自一人往鹰形山走去，大人们都在应付鹰形山的战斗，没注意这小孩，吴慧鸿没遇到任何阻拦，经赛龙桥到了小黄沙。吴慧鸿到了鹰形山下才听清楚，一路上尖锐的长啸声没有了，更多的是小的，更加短暂、更加尖锐的声音，这声音叫得人毛骨悚然。更有甚者，眼前电光一闪，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大地的颤抖猛击人的心脏，让人瞬间失去判断能力，脑袋发胀，耳朵里乱响。除了这些，还有许多能辩出方位、听出远近的小爆炸声。吴慧鸿走走停停，花了很长时间才进村。
今天，小黄沙的人少了很多。上午周师长来过一趟，见小黄沙的人多得影响了军队作战，就对张克玉说：“打仗很复杂，如果情况变化，日军向龙潭大量增兵的话，鹰形山、小黄沙也有可能放弃。百姓合作、联保，为上山官兵服务，这些都是好的，但不能影响战局，所以小黄沙的非战斗人员必须驱逐，战斗人员也要精简。”
当时，张魁孟不在，张克玉没有主张，只得对村民说，国军将放弃鹰形山，百姓除点名留下的，其余的全部到龙潭司、乌峰去。
吴慧鸿到小黄沙时，该撤离的都已经走了，剩下有枪的自卫队队员和十几个煮饭烧水的人。
正是鹰形山上最紧张地时候，日本人趁天气不好，国军没有飞机助威，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由于山势起伏和两边人没有拉开距离的原因，大炮、迫击炮的威力有限，而用步枪、冲锋枪射击，自己又很容易成为敌人的靶子，只有不用露头就可以作战的手榴弹需求量大。
从龙潭司运来的弹药，就放在龙王庙大门前的坪地里。书记官一边点数一边记录，一来二去越点越糊涂，干脆不记了，来一车签个字，来一车签个字了事。
吴慧鸿也来扛这些箱子，一拉才知道沉得很，旁边的挑夫只对他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吴慧鸿也不扛弹药，空手跟着那挑夫。过了田垄和石板桥，到上山的岔路时，挑夫不再让他跟着，要他回去。吴慧鸿忙说，不是要上山，只到那边山去，于是主动选择了右边的路。吴慧鸿判断从这条路往南走，上了山梁，再往上走点，同样可以到山顶。在半山腰，有好些人躲在沟里面往南边的山下看，没有注意这边，吴慧鸿悄悄地往上面走，不料还是被人抓住了。
“小屁孩，干什么去？上面在打仗。”
吴慧鸿无法挣脱，只得任由那人摆布。
一个人猫腰过来，说道：“上去了！该上去了！管这小孩子干什么！扔了。”
那人也不扔，提着吴慧鸿到了山顶。
这是一个机枪班，这个班分两个组轮流照顾使用一台24式重机枪。欺负吴慧鸿的士兵姓熊，叫熊学超，是机枪手。到了阵地上，前一组的人还没有下去的意思，用慢射方式操纵着机枪。大筒枪响一下，后面的人就抖一下，就像饭开锅时鼓泡泡一样。前边十几步远，士兵躲在战壕里，不时向前方投弹，投出去就炸了，炸得泥巴飞了起来。有一个人，不知咋的，倒在沟里，没看见再起来。
“莫把头伸出去。”
熊学超把吴慧鸿拉回战壕，说道：“压子弹！”
吴慧鸿不知道是做什么，也不好拒绝，只得照着他的样子，将一颗颗又长又尖的东西塞进粗布带子的孔里。插满一条，熊学超拿了过去检查一遍，压一压，然后和自己的连到一起。
过一会，一阵阵尖锐的哨声响起。吴慧鸿正要站起来，被一只大手重重地压了下去。
“不要命了！这是他们在朝我们开枪。”
吴慧鸿这才听清楚了：现在只有大爆炸声，没有了小爆炸声，而这台大枪，可能远处还有一台，在此起彼伏地慢腾腾地响着。过了一会，尖锐的哨声少了，小爆炸声一顿乱响。吴慧鸿又想站起来，还是被拉了下来。
“胡三，把你的钢盔给他，让他看会。”
熊学超接过钢盔给吴慧鸿戴上，两人慢慢伸出头，通过帽檐和泥巴之间的缝隙向前探望。
熊学超说道：“看见前面一亮，就低头知道吗？”
“哦！”吴慧鸿问道，“哪里有鬼子呀？”
“躲在石头下面，看不见。”
“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呀。”
“往这边冲，还有往后退的时候，就出来了。”
突然前面一阵亮光，熊学超连忙拉着吴慧鸿躲了起来。
“枪打得这样密，他们要撤了。”
渐渐枪声稀疏，吴慧鸿再次伸头观望，好一些人猫腰向那边山跑去。
熊学超对机枪手说道：“你把枪停一下吧，难得压子弹。”
听这么一说，机枪不响了。
其他声音也停了下来，阵地上异常寂静。吴慧鸿伸出头去，不再有人制止。这里早已没有了花草树木，到处是一团一团的泥巴，几个烧焦的木头桩子，似乎在倔强地说明着什么。松懈下来的士兵大都在抽烟，他们需要为了自己还活着祭奠一下，而最简便的祭奠方式就是抽烟。
过一会儿，有人走进了战壕，不停地给士兵打招呼。又过了一会儿，对面有人打着白旗向这边走，这边有几个人端着枪瞄着，对面的人走到半路，不再走了，四处寻觅，最后抬走了两具尸体，扶走了五个重伤员。这边也抬下去了两个人。
吴仁景到处找不见吴慧鸿，慢慢地焦躁起来。
“去哪里了？是不是回家了？应该回蛤蟆岩看看。”
想到这里，吴仁景搭上一辆马车回到龙潭司。先到张家面馆看了看米瑞丽，人还没有醒，只是呼吸均匀有力了些。又来到支队，被告知，谌玉清打探情况去了，只得去找纵队长向承先。向承先很赞赏吴仁景的想法，从蜡烛形的半山腰过去，可以直插大黄沙侦察情况。向承先告诉他：“一、不能带当地的人，以免为家中的事情缠绕，二、带上望远镜和手电，三、配带手枪，或者冲锋枪，不要带步枪，四、不要暴露自己，不主动开火，五、不要霸蛮，适可而止。”
吴仁景领了装备，回到炮营。领着赵智礼、谌玉海去莲荷提前吃了晚饭。随后，三人向圭洞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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