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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段承䚱被敲诈

    (128)

    倒了霉的段承䚱没法高兴起来,他相信自己运程中一定遇到什么了,可算命的算不出自己的命,打卦的不会给自己打卦。于是一大早就拖着仍然病痛的身子到营盘山背后的大庙里抽了一签。从卜辞上看:这些天的磨难纯属正常,命中注定,而且事情很快会好转。心情愉快地段承䚱,一路春风来到东风桥,这才发现那签还真准,因为他看见东风桥桥头,孙田的人抬着战利品和鬼子俘虏吹吹打打过来了。虽然他不知道他们抓的是什么人,挑的能不能吃、能不能穿,但他明白这里面有官司。心想:“和尚就是和尚,比李神仙强得可不只有一星半点。”

    段承䚱叫停队伍,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呀?”

    韩祖福上前答道:“到乡公所报喜,战利品归公,日本人游街。”

    听了这话,段承䚱心凉了一半,先前的设想落空了。他用他那灵便的脑袋一想:这所谓的战利品不应该是见着有份吗,就像山里人打到野猪一样,何况自己是堂堂推事。段承䚱到各个担子里翻了翻,拿着一件呢子大衣试了试觉得很适合自己,又找到一顶有黄色星星的帽子带上。

    韩祖福连忙上前说道:“都是造了册的,要拿的话,得有手续。”

    “造什么册!谁叫你们造的册!我怎么不知道,知道我是推事吗?”

    “是军爷,是军爷让造的册。”

    “那,军爷呢?”

    “没跟来。”

    “我们都是龙潭人,龙潭的事要由龙潭人来管。军爷造了册又怎么样,划了就是。”

    说完,段承䚱拿起一条带着子弹盒的皮带来。

    “这是什么?”

    “腰带,系在腰上的。”

    段承䚱这才想起国军军官也有系腰带的,于是在腰间比了比,也不从皮带头中穿过去,他猛吸一口气,将两头一纳、一抽,把气一松,皮带就固定在鼓鼓囊囊的肚子上了。段承䚱笑了笑,暗自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高兴。段承䚱看见一把长刀,正要伸手去拿,被韩祖福一把按住。

    “这个是武器。”

    “武器怎么啦,我是段推事,你晓得吗?我就是要武器,松开!”

    韩祖福知道段承䚱也是在龙潭闯荡过的,横得很。他满脸堆着笑,看着段承䚱,又看了看周围的人。韩祖福看着段承䚱的意思是求他放过自己,环视周围的人,是希望有人站出来帮帮自己。韩祖福认为跟着自己的是一群跟鬼子拼过命的人,他们不会看着他们用性命换来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段承䚱拿走。但韩祖福失算了。他不知道,这些人对将战利品送乡公所很不理解,所以一致地对段承䚱的行为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韩祖福见此情景,只得松手,让段承䚱把刀拿走。就在韩祖福的手即将离开日本刀之际,有人说话了,他不怕段承䚱这个水佬。

    补完胎回来的韩宗富把自行车的前轮往段承䚱的屁股上一推,说道:“你是什么推事,把证书拿来看看!”

    段承䚱见有人揭自己的短,也就没了脾气,一抬手说道:“算了,你们走吧,走吧!还以为我真的要那刀呢,小气鬼!——证书当然有,也不能事事都拿出来。”

    韩宗久见段承䚱已经服软,也不和他计较,说了句“量你也没有”,就和金娃跟上了再次启程的报喜队伍。

    段承䚱哼着鱼鼓的调子信步走在老街上,不时有人向他问好,他也就挺着系着皮带的肚子频频向路人点头。他突然看见正在奶孩子的谢来香,眼睛立刻被吸引住,双脚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这婆娘是谁家的?哪里来的?以前没见过。”

    段承䚱走上前问道:“细妹婆,在喂毛毛呢。”

    谢来香抬头看见一张圆盘似的脸堆着古怪的皮肉正冲着自己过来,吓了一大跳,忘记了遮掩。段承䚱越走越近,伸手去拉谢来香胸前的衣服,说道:“都露出来了,也不晓得怕丑。”

    谢来香这才本能地把衣服往下拉了拉,仍然不敢说话。

    谢来香虽然没有裹小脚,但因为住在很深的山里,所以做姑娘时很少出门。出嫁那天坐着牛车经过这里,从别人言谈中猜出这就是龙潭司,便多看了几眼。之后,嫁过来的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她还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卖猪仔,第二次也是卖猪仔。可卖猪仔都在东风桥的东头,根本就不用过桥这边来。她对龙潭司,或者说对所有不以同一家族群居的聚落,对不以约定俗成的乡规民约来约束自己的人们都是陌生的。她不明白不认识的人会在没有人介绍的情况下主动找自己说话,他更不明白女人在奶孩子的时候,男人可以不主动避开。

    看到谢来香惊恐的眼神,段承䚱倍感兴致飙升。那签还真准,真是一事顺事事顺。他缓步上前,看着毛毛的脸,说道:“这毛毛真乖,你看这脸,真乖。”

    段承䚱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毛毛的脸。谢来香一点一点地后退,最后椅子后倒,谢来香、毛毛一起往后倒了下去,毛毛也被吓得大哭了起来。段承䚱借势上前,去扶谢来香。谢来香不停地用脚踢他,并用孩子挡住胸部,嘴里不停地喊:“走开!走开!”

    韩宏林听出了异常,走出房门,看到这一情形立即移步过去,捡起板凳就要打段承䚱,被段承䚱夺了过去。

    “哪里来的老东西,关你屁事!”

    韩宏林上前去抓段承䚱的领口,被段承䚱一推,后退几步,要不是刚站起来的谢来香从后面顶住,韩宏林也要后仰倒下。段承䚱经这一折腾,腰间的皮带松了,掉在地上。他立马捡起皮带,扬了起来,冲着怒目而视的韩宏林,就要施暴。

    “欸!欸!你搞么子。”

    煤球边喊边跑了过来。

    一路上,煤球被李氏姊妹,特别是李梅儿追打着,跑在大家的最前面,率先回到张家面馆。

    “你搞什么?”煤球一推段承䚱的肩膀,问道,“你不会是日本人吧?”

    “军爷!军爷!不是,我不是日本人,我是这里的推事。他们两个不是龙潭人,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搞破坏,破坏抗日。”

    李梅儿跑了过来,从谢来香手中抱过毛毛,让谢来香腾出手来扣好衣服。然后转过身,对煤球说道:“莫信他的,一个是我们别动队的,一个是你们韩长官的公公。”

    煤球听了李梅儿这话几乎笑出声来,正想着调侃一下这位推事大人,而这推事大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煤球背身跨出右脚伸手去抓,反而被带了一把,趔趄着几乎侧身倒下。

    “哎!哎!”

    煤球正要说话。后面一声枪响,四下皆惊,段承䚱站在路中央呆若木鸡。

    枪是吴辉玲开的。由于隔得远,没有看清是段承䚱,她还真以为是日本人呢。这一枪没打着什么,反倒因为准备不充分和站立开枪,被枪的后坐力着实推了一把,人没倒下,但肩膀弄痛了。

    弓形山上正在祭奠向志富、李冬生的韩飞、黄雨燕等人听到枪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往回赶,只留下韩李氏给坟茔培土。

    段承䚱被拖到面馆里站着。尤梅一面了解情况,一面阻拦李芙蓉、韩易氏等人出手打人,直到韩飞、黄雨燕赶到。

    黄雨燕问了一些情况后,把韩飞拉到房外说道:“算了,放了算了。你去跟你公公说说,我去找谢来香。”

    “这人太烂,我都不想管这事。”

    “好歹也是吃公家饭的人。”

    “他这号人,怎么就让他当推事。”

    “哪里什么推事。你知道的,当年桑植军过来,又走了后,县里头要处分那些和他们有过接触的人,临时成立了‘龙潭镇人民法院’。那时候好像你是在溆浦吧?”

    “是的。”

    “没多久,这‘人民法院’就停办了。日本人打到我们湖南后,龙潭司这里的人多了起来,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也就多了。县政府司法处同意了乡公所的请示,恢复了‘人民法院’,来处理这些纠纷。先是让王推事回来主事的,这个人跟着王推事当什么书记。去年,王推事想回去,想试着让他办案,也就派他去溆浦学了几天,学会了一些程式。王推事离开前,想把那印章带走。他说了好多好话,王推事才没带走,留下了那枚‘人民法院’的印章。王推事是上上月走的。王推事一走,这人就神气起来了,逢人就说自己是推事。其实在司法处,他连书记的名册都没上,更不用说推事了。”

    韩宏林也没有多说什么,说,只要谢来香能谅解那人,自己也没有更多的要求。而当黄雨燕问谢来香时,问了好几遍,谢来香只知道受了委屈,却提不出半点要求来。眼看事情就要不了了之,谌王氏偷偷地跟段承䚱说这事要买两条烟,十斤糖果才能解决。

    段承䚱还迟疑,谌王氏解释道:“你想一想那子弹有多金贵呀,要不是你,人家会开那一枪吗!你应该花钱买子弹,知道吗?”

    段承䚱很无奈,这平日里敲诈别人的主,这下子被别人敲诈,还不敢多言,一个劲地说“好的”“我懂”“我会记得你的好”。当把身上仅有的几个钱交给李梅儿去买东西时,他心里立马愤懑起来:我有什么错,我哪有错,就该这样了。一个推事竟然要听这些人的花钱消灾,这还有王法没有!可转念一想:“这些年,得钱最多的不就是年前瞒着王推事处理的那起横板桥的偷牛伤人的案子嘛!为这事王推事还差点没把那印章带走。今天吃这个亏,也不要紧,那就当那案子从来没有发生过,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不就没事了嘛!这叫心宽体胖(pàng,这个字在这里应该读pán,是舒服的意思),你看我有多胖,比你们谁都胖。”

    李梅儿拿着一叠大票走,还给他的就几张小票。他还不能生气,陪着笑退出了面馆。这是几天来他第二次狼狈逃出这间屋子。

    韩宗久、金娃回来的时候,糖果已经瓜分完了,东讨西要才得两颗,吃了。

    吴辉玲正没地方发泄肩膀疼痛带来的不快,一见到韩宗久便骂将起来:“要你守家的呢。你死到哪里去了?你自己的太公被人家欺负了都没人帮忙。你这是没有责任,没有责任感的人还是男人吗?不是!没有责任感的人不配做男人。还想扛枪打仗。你这种人到了战场也只会自顾自,不会管其他人的死活,最后别人也会孤立你,没得人帮你。没得人帮你,你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不要以为你读书多就懂得多,你什么也不懂,你只配在灶膛烧火,快过去烧火!金娃!你让开,让他来烧。”

    “烧火就烧火。”

    韩宗久坐在灶膛下,任凭金娃高兴地告诉别人他看见了日本俘虏,任凭金娃饱含胜利者的自豪,兴致勃勃地描述着日本俘虏的熊样,韩宗久只是老老实实坐在灶膛下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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