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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娓娓道来的葛长官

    (238)

    段承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准确地说,不是见到了太阳,是见到了阳光。阳光是从那扇高高的窗户投射进来的,打在仍然高高的墙上,印出一个扭曲的四边形。而那些窗栊横条在这扭曲的四边形中变得很模糊,需要仔细分辨。

    初见阳光时,段承䚱吓了一跳。他从梦中惊醒,脑子还停留在梦境中。他把这阳光绘成的四边形看成了朝他扔过来的石头。那是多么可怕的梦呀,是昨晚事态的延续,是双手反扣被牢牢捆绑的屈辱处境的复现。

    他没法再忍受这种憋屈,他的手被继父邻家的那条四眼狗给啃掉了,血淋淋的,那狗也不知道害怕。他带来好几个人,到邻居家里,把狗打死了,放到一口好大的锅里煮。那娃还来打他,他狠狠地踢了一脚,那娃滚到了墙角。锅里的水翻滚着,这锅越来越大。锅里煮着狗,还有那娃。那娃长得有点像葛长官,脑袋的下部比上部宽大。怎么那狗还有毛,还能叫唤,那娃还用睁不开的眼睛瞪着他,两道凶光。他看着那锅里的水变成了红色,那娃捞起一块石头扔了过来,一块好大的石头。

    “葛长官呀!你怎么这样吓我呀!”

    段承䚱急速吐了几口气,才把情绪和思想都稳定了下来。噢!那个太阳,那个曾经是愚蠢得只会做一件事的,烤得人直冒油的太阳,现在看来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它在告诉从地狱逃回来的人,已经回到了充满光亮的阳间。

    “我回来了吗?”段承䚱问自己,“怎么不见葛长官?那个娓娓道来的葛长官。”

    段承䚱明白:到了阳间,他就能见到那娓娓道来的葛长官了,绝不会有拿着枪指着自己的葛长官。

    段承䚱再次感受了一下他那被紧紧捆着的双手,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他冷笑了一下,心想:原来阳间也可以是这样,没有疼痛感;也许还可以没有屈辱感,没有失落感,没有责任感: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境界呀!虽说这阳间是一个充斥着不平等和特权的阳间;一个充斥着疾病、饥饿和各式痛苦的阳间;一个充斥着诱惑和欺诈的阳间。那又怎么样,这里不还有欲望实现的喜悦、战胜他人的快感、凌驾于他人之上的自豪吗!只要有了这些,疼痛感和其他那些东西都是没用的,害人的,应该扔得远远的,扔过河去。

    段承䚱是崭新的,他对昨天的胡作非为没有了罪恶感,对以前的招摇撞骗没有了罪恶感,对心灵深处的对其他人的仇恨和鄙夷没有了罪恶感:总之他成了一个没有罪恶感的人。这一夜的折腾实现了他人生的“升华”。他不在乎被棕绳捆着的双手是否会坏死,不在乎饥饿带来的种种难受和精力的减退,不在乎别人用鄙视的眼光看自己,不在乎女人们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他要实现自己的愿望,他要有权有势的人在自己面前屈服,他要年轻的女人们因为得不到自己的青睐而痛苦,他要……他要许多许多。

    他站起身大声叫喊,对着传出窸窸窣窣锅碗瓢盆声响的那堵墙大声叫喊。不知喊了多少时间,段承䚱声若洪钟、响遏行云的声音变成声嘶力竭、秋蝉戚戚的喊声。不知又喊了多少回合,他的喊声从声嘶力竭、秋蝉戚戚变成无助的呻吟。终于,有了脚步声,有了钥匙相互撞击的声音。看守推开门,一个熟悉的声影带着吓人的吼叫冲了进来。

    向新有大骂道:“×你娘!叫什么叫?”

    上前将半起身的段承䚱踹倒,一脚踏上去。

    待踏着的脚挪开,段承䚱艰难地爬起来,用嘶哑的声音,使尽全身力气对向新有吼道:“我做错什么了?你们这样对我?我要伸冤,我要见葛长官。”

    这时,段承䚱的脑海里出现了两位葛长官:一位是扶着他肩膀娓娓道来的葛长官,一位是拿着枪指着自己的葛长官。他不知道,哪个葛长官会来见他,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葛勇打开一天没有进人的办公室,看见砚台中快要干涸的墨汁,想起那天曾设想让段承䚱替自己照看办公室来着。于是到后院向谌长静打听有没有看见段承䚱,谌长静将情况如实说了。听到这些,葛勇当即要求开会决定怎样处理段推事。

    会上很少人说话,除葛勇以外的其他与会人员,也就是谌长静夫妇、两夫妇的儿子谌玉清和谌玉清的铁哥们向新有四人,都希望事情拖下去,拖得越久越好。他们都知道周云霞的流产与段承䚱脱不了干系,但要是从道理上讲,还真不能让段承䚱负多大的责任。这件事唯一正确的处理方式就是放了段承䚱,可他们谁都不愿意。他们坐在那里很希望有人因为其他重要的事把自己叫出去,可奇怪的很,这阵子偏偏没人来叫他们,连找他们签字、批条的人都没有。那天上午前方战事平稳。

    不知就里的葛勇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一致地固执,唯一的理由是段承䚱确实在龙潭司干过很多不该干的事,有很臭的名声,是一个人人得以诛之的人。葛勇喜欢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更容易变为特别忠诚的奴仆,只要给他们一丁点尊严,他们就会成为你的哮天犬。

    这时,有人着急地求见谌玉清。谌玉清正想脱身,便让那人进来说话,可一看到这人,谌玉清傻眼了。因为这人是羁押所的王看守,他进来说道:“谌队长!那个段推事昏倒了。”

    段承䚱昏倒了,真的昏倒了。近24个小时水米不沾,再加上刚才的折腾,他耗尽了,精力和心智都耗尽了。葛勇让警卫给他松了绑,将他抬出了这又黑又脏、虫豸满地的房间。

    在葛勇办公室,段承䚱躺在谌长静刚坐过的长条椅上喝了一大杯水,吃了一大杯用饼干化成的糊糊。就这样,段承䚱缓过神来了,他睁眼看到的是娓娓道来的葛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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