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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尹子华、胖子说起了家事

    (323)

    胖子让人把剩下的三合土都放到地堡的中央,给地堡修了个美观的圆顶。

    这是椒林防线的第七个地堡,也是最后一个地堡。这些地堡是胖子自己向韩飞请命修的。第一道防线设在寨子东面的山上,东西两座地堡,第二道防线设在寨子西北面的缓坡上,东面一座,西面两座,第三道防线设在望乡山山腰,一南一北各一座地堡。第三道防线最为重要,所以这里的地堡也不同一般,胖子亲自抓。首先石头就比其他地堡的大,有一尺见方;其次是顶上的竹片捆扎了三层,厚度增加了一倍。这里一座地堡使用的石灰、糯米、桐油比下面五座地堡加起来的都要多。胖子要民工反复捶打,把三合土和匀、培紧了,他要让鬼子的九二步兵炮奈不何,咬不动。

    吃完下午饭,胖子让上百号民工都趁天色还早,立即起身回龙潭司。这些昨天才到的民工做事一点都不含糊,仅用两天时间就完成了采石、凿石、砍树、解板等等工作。送走了民工,胖子又让黄润泽和宋希达回大屋场请示下一步的行动。随后带着大家把放在寨子里的装备背上,回到了最上边的大地堡里,摊开事先准备好的木板,打开睡袋,睡在上面。

    杨志保问:“为什么不回大屋场和大家会合?”

    胖子解释道:“这地堡,我们可以用,鬼子也可以用。要是被鬼子占据了,那就不好办了。”

    杨志勤问胖子:“鬼子在这里吃了两次亏了,还会来这里吗?”

    胖子说道:“不晓得,如果找不到别的路,他们只有走这边。”

    不久,黄润泽他们回来了,传达了留守的命令,放好了带来的补给,在留给他们的空位上躺了下来。

    椒林寨一声鸟铳响,打破了山野的宁静。

    尹子华说道:“我家也是在这样的山里。最舒心的时候,就是这个时候,特别是六月天。江里的水仍然在不停地流着,有时能听见随风飘过来的水流声;你一定不会认为那是流水的声音,而会误认为那是鱼儿在水里面闹腾的声音,或者是它们吐纳清水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很轻,有时你会跟随着好像已经消失了,但又觉得还在耳边萦绕的声音在两岸陡峭的山崖间游荡。暮色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再也看不清山崖上间或的亮色,再也看不清山崖的模样,只能看到山峦的轮廓:那是印在比深蓝色还深的天空中的轮廓。因为简单,你会觉得那轮廓蕴含着永恒不变的庄严和持重。这时,你会收回心,回到你站着的高高梯田的田垄边沿,倾听一片蛙噪。

    “有一次,也有这么一声枪响,是表哥试枪。那枪声回荡在山谷中,逆流而上,好像一直传到了老远、老远的安江似的。这时,我看见妈妈站在门口,微弱的松明子在她的背后,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过了禾坪,到了沟外的田垄。妈妈是在喊我回去。

    “有时候,我并不在外面,我生病了躺在床上。妈妈抱着我脱下来的衣服,也这样,站在门口喊我。那是妈妈认为我的魂魄走丢了,她要把我的魂魄喊回去。她的这一做法很灵,第二天,最多第三天,我的病就会好。

    “青蛙的叫声,什么时候最好听?那要在雨后。夏日午后的一场阵雨之后,小路上的细沙摆成人工无法造作的图案;草上面的水还没干,叶梢还没有直挺起来;知了还在等待太阳烘干它的翅膀,暂时叫不出声音。这时候,会有一两声青蛙的叫声,清脆的叫声,传得很远。这个‘远’不只是空间距离的远近,而是时间上的。这蛙声在告诉我们:亘古不变的秩序,不曾被打破,即使暂时被打破也会很快恢复。”

    杨志勤问道:“你这是在说什么?”

    没人回应杨志勤,也没有人再提问,杨志勤的那句话一直停留在黑洞洞的地堡里,不曾离去。月亮还没有出来,月亮出来,这里能最先看到。月亮没有出来,杨志勤的那句话和尹子华的那段话一样,都没能走出这个黑洞洞的地堡。良久、良久,正当大家都以为要终止一夜闲谈,进入梦乡的时候,胖子说话了。

    “你这尹子华!平常也没听见你有这么些文词,怎么今天一套一套的!

    “我也想说说。我记得我家是开煤店的,应该叫‘李家煤栈’,或者其他什么名字吧。那时候我还小,不太记事。后来,我问起,我妈才告诉我:我家煤店在岳阳,就在离岳阳楼不远的枫桥湖旁边。我只记得,我家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生意很好。有一天突然就没有人来了。我也不记事,我妈也不说,只知道我爷没了。

    “后来,我们离开了枫桥湖,离开了岳阳。有人带我们到了长沙铜官镇的一家姓郭的人家住下了。这家人对我们很好,我叫他们郭奶奶和郭大伯。这家也没多少钱,郭大伯作田忙不赢,郭奶奶、郭婶婶和我妈织生布帐子送到长沙的铺子里换钱,生布帐子就是用麻做的蚊帐。也有拿麻过来加工的。

    “也不知道我妈现在怎么样了。那年,铜官的长官说服了郭大伯,让我出来当兵,打日本。我妈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了我一袋子银元,说千万不要亏了自己,想吃什么就买着吃,钱用完了写信回来,再给我寄。她还说,打仗不是闹着玩,事事要认真,马虎不得,一马虎打起仗来就可能出麻烦。和别人打交道也不能马虎,要看重两样,一样是讲理,一样是讲诚信。两样少一样都不行,两样有了什么都有了。

    “前些年,我经常写信回去,也不是要钱,就是报个平安,去年就不行了,断了邮路。我想请假回去一趟,我们连长说可以,但要等打完这一仗,部队归了建,再请上峰批准。

    “我不像你们家里有田土,打完仗可以回家种田。我家没有田土,就是不知道枫桥湖的房子还在不在,要是在,我只想回到那里,也还开煤店,给各家各户和码头外的船送煤。这也是一个好的营生,只要勤快就不愁找不到钱。”

    胖子还想说,听见了宋希达的鼾声,不得不停了下来。

    宋希达不是真的睡着了,他想让胖子停下来,好静下心来想自己的事。他们都在想自己的事,自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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