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梦魇

    奥旺多的卡穆是个很容易流泪的男娃,不过我是能理解他的——任何人回忆起自己曾经饥饿的经历都会伤心难过。想到这里,我把右手插进他的卷曲短发之间轻轻抚摸,以示安慰。

    “你要是女孩子的话,姐姐会抱抱你的。但是,男娃就只能摸摸头啦。”

    夜色朦胧中的大孩子顺从地配合着我的动作,到底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小雪姐姐,你看你,就差踮起脚尖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仰着头举着手摸头安慰他的动作有些滑稽。

    “怎么嘛,你长得再高也是弟弟,我永远是姐姐。再说了,作为女人,我的个头放在欧洲也不算矮呢。”

    “不是嫌弃小雪姐姐矮。我想蹲在地上让你摸,可是蹲不下去。”

    “这有什么难的……”大凡有哪怕一半亚洲血统的人都会这动作吧?我平举着双手快速地做了两个蹲起。“笨拙的小弟弟,学一下试试?”

    卡穆很认真地下沉身体,蹲到一半的时候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有空再慢慢练吧,先从单膝蹲练起——那样要容易得多。”我盘腿坐在了地上,“说不定这些动作某一天会派上用场呢。”

    “为什么?”

    “筋长一寸寿长十年嘛。”跟他讲了一句中国古谚,“意思就是说筋骨柔软的人活得更久。你想想,他们即使摔倒也不容易骨折,对不对?”

    “听起来很有道理。”男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雪姐姐,感谢你教我这么多。可是,你这样子站得起来吗?”

    “可以的,不需要双手扶地就可以站起来。你可以按着我的肩膀试试,如果不是用力太大,按都按不住的。”

    男娃有些犹豫,但还是单膝跪下,把双手压在了我的睡衣的肩带上。“小雪姐姐,触碰你的身体,你会不会介意……啊……”

    我找到了亚特兰蒂防务部训练场上的感觉,脚踝绷紧,腰部快速发力,从盘腿坐地的动作笔直地站了起来,由于速度过快,男娃温热的双手勾住了我的肩带,生生地把睡衣拽到了腰部。

    “现在想脱姐姐的衣服还为时过早哦。”星空掩护下,我把睡衣重新拉到肩膀上,叹了口气,“欧洲防务部有成百上千的擒拿高手,他们都没能脱掉苏黎世的林雪苹的上衣,你却办到啦。”

    “小雪姐姐……啊不,迪亚兹中尉,我错了,请你处罚我。”男娃双膝跪地,低着头,呼吸急促。

    我伸手把他拽了起来。“姐姐跟你开玩笑的啦,是我让你按住我的肩膀的,又不是你故意要脱我的衣服。”

    “可是,还是很对不起。小雪姐姐,我……”

    “这么慌张,跟姐姐说实话,还没谈过女朋友吧?”

    男娃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咧嘴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嘴唇不像有些班图人那么厚,牙齿又很白。

    “你才不到二十岁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鼓励他,“跟着姐姐建功立业,会有可爱的姑娘与你邂逅的。我问你,刚才是第一次吧,什么样的感觉?”

    “小雪姐姐,你这话题转移也太快了吧,好软……啊,你都让我说了些什么,对不起。”

    看来这孩子真是没经历过男欢女爱啊。好了,不逗他了。“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遵命,长官。”卡穆行了一个颇为标准的法式军礼,不知道是不是西尔维亚教给他的。“小雪姐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但说无妨。”

    “你穿着睡衣,是怎么带枪的呢?而且刚出来的时候拔枪非常快。”

    “我是左撇子——这一点告诉过你不要跟外人讲的——就这样挂载在大腿外侧,有定制的硅胶带子,摩擦力很大,走路的时候不会从腿上掉下去。”我拍了拍睡裙,“不过仔细看是能看出来的。”

    “开枪前不是要解除保险什么的吗?”卡穆认真地问道,“我没有学过手枪射击。”

    “格洛克17是没有传统的拨动保险的,但是有独特的双保险。只要这样拔出来,这样,就能射击了……”

    我微微弓步轻盈后撤右脚,右手自两膝中间向左后方撩起睡裙,并拢左手四指勾起拇指,伸直左臂以左腕顺着左侧大腿外侧向上滑,手枪离开快拔枪套在左手食指上花式后空翻,我得意地松开右手扔下裙摆。

    “啊……”男娃低沉地惊叹,听得见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小雪姐姐,我看见了……你……速度好快。”

    “我这已经是慢动作了,实战中在你看到前三分之一动作的时间里,子弹都能打出去四五发。”我质疑地看着他颤抖的身体,“喂,给我坚强点,你小子不会看见枪就哆嗦吧?这种胆量怎么保护你的樱子姐姐呢?”

    “不,小雪姐姐,你误会了。我……”卡穆摇了摇头,一路小跑,“对不起,小雪姐姐,我要先上个卫生间,晚安。”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圣母玛丽亚啊,这货是怎么啦。算了,回房间吧。寻思间,我把手枪插回了枪套。夜风吹拂裙摆,双腿凉凉的,非常舒服。我慢悠悠地踱回二楼房间,摘掉枪套,重新躺回床上,合起双眼。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宽的河,简直和莱芒湖面一样望不到对岸。但是,莱芒湖是温柔慈祥的,无论在阳光下闪耀着蓝色的光芒,或是在阴云下灰暗宁静,她都会让我觉得安心——能让一个并不擅长游泳的小姑娘觉得安心的湖泊,它的湖畔有足够的理由成为她心里最爱的家园。但是眼前的河水灰中透绿,仿佛惊悚电影中刻意渲染上色的有毒化学液体洒进了上帝的眼眶里,以至于他老人家不得不用泪水冲刷眼球,这就是人间暴雨的由来。

    暴雨在继续,我感觉不到寒冷,只是觉得视线灰暗,空气令人窒息。河水越涨越高,转眼间漫过了堤岸,在茫茫的草原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拱形,如同荷叶上的露珠——对不起,我用这么美妙可爱的事物来形容眼前恶毒的洪水,实在是因为情急而词穷。

    河水慢慢地向我压了过来。我没有慌张,也没有哆嗦,只是觉得压抑和孤单。我慢慢向后退去,但漫天的雨水之下,无法确认身后是陆地还是深渊。我想呼喊,但喊不出声。我心爱的樱子学妹呢?西尔维亚和奥尔瑟雅呢?医生呢?我的战友们在哪里?

    仿佛要吞没天地的河水俯压而来,河水中冲出一只奇怪而可怖的东西,发绿的身体像是巨大的竹蜻蜓,但绝对不像蜻蜓那样让人毫不害怕。它靠近了我,动作不像飞,也不像爬,倒是像电子游戏中的像素格子移动一般硬生生、冷冰冰,似乎要吞噬我。

    我不怕死,但不想死得荒唐而卑微。摸了摸腰间,拔出手枪,向它开了两枪。毫无用处,这东西是软的,如同橡皮泥一般,子弹穿过就自动愈合。我绝望地叉起双臂,准备做最后的拼死相搏。

    忽然,一只小手从身后拉扯了我的衣带,力量很大但非常巧妙,双乳感受到了某种温柔的压力,我的身体向后飞了起来,迅速飞向天空,眼前一切快速远去,洪水、怪物、暴雨和漫天的乌云,都被巨大的黑幕盖了起来,我最后补射的两枪残存的回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学姐,学姐……令人心疼的学姐,我心爱的学姐,你给我醒醒!”是樱子的声音,“你梦魇啦!快醒来!”

    身体被摇晃着,我睁开了眼,赶紧坐了起来,从樱子手中接过纯净水瓶子,小抿之后大大地喝了一口。

    “学姐,梦见什么了?”红发姑娘在小夜灯下为我整理睡裙,“头一次见你这样子狰狞的表情,樱子心疼得要死啦。”

    “容我想一想啊。”我慢慢理着思绪,把梦中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眼前的救梦恩人。

    “果然呢。”红发女娃儿拉着我的手,表情一半怜惜一半释然。

    “啊?”我不解地问道,“什么果然?”

    “睡着的时候没有理顺裙子,衣服扭成一团缠在胸口和脖子上。这样入睡,不梦魇才怪呢。”日本姑娘解释道,“我醒了就拉着你的手,忽然发现脉搏异常迅速,再一看你的表情……”

    “怪不得。”我恍然大悟,“就说呢,平时不做噩梦的。”

    “学姐一向睡相很好,今晚这是怎么啦?”温柔的学妹语气有责备之意。

    “前半夜睡不着就下楼转悠,遇见卡穆在锻炼。可是他看到枪的时候就哆嗦,我有些失望,心烦意乱。”

    “这孩子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樱子口气果断,“学姐,你把细节说给我听吧。”

    我抱着纯净水瓶子,时不时喝上一小口,一五一十地把详细经过复述给学妹听。

    “哈哈哈,学姐,你真是个笨笨哟。”我快讲完的时候,樱子把脑袋从我的肩膀上抬了起来,“我知道为什么了,果然呢。”

    “又果然什么劲儿?”

    “你看看这是什么?”日本姑娘调皮地从枕头旁边拎出一件浅黄色蕾丝边三角形纺织物。

    “那是我的……哎,樱子,你不要玩人家的……”我脸上一阵发热,“对了,昨晚洗完澡我好像没穿……”

    “学姐知道就好。所以你给他看的风景可比教皇卫队的格洛克17精彩得多……”樱子似笑非笑地捏着我的耳朵,“卡穆那孩子夜视力相当好,不信你问西尔维亚姐姐去。”

    “算了,你还是找个地缝让我钻进去吧。”

    我发誓,这是来非洲以后,苏黎世的林雪苹第一次把发烫的脸埋进樱子学妹的怀里。奥林波斯山的天后赫拉在上,保佑我别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好不好!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