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遇险

    第二天早晨,我在雨声中醒了过来,揉着眼睛正要走出船舱,蓝眼睛的姑娘抓着雨伞跟了上来。我很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以前跟车的时候都是我喊她起床的。晓雾回答说要检查探测器的工作状态,顺便还告诉我中非的班吉与西非的布拉柴维尔气候是不太一样的,班吉一带降水最多的日子正是8月份,而刚果河中下游的布拉柴维尔的雨水集中在11月。

    我暗暗赞叹,再一次相信了所谓秀才不出门即知天下事,可见爱读书的人绝非个个书呆子。既然她为这次考察旅行做足了功课,我也没有懈怠的理由。想到这里,我回到舱内铺开事先准备好的航线地图,拿着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小雪姐姐,你在做什么呢?”赛琳娜凑过来,好奇地追问。

    “标记。你可以理解为可视化的航行日志。这个腰鼓形的符号表示河道较窄,大船难以通过;半圆内的叉子表示有礁石;这个符号是码头,旁边打了问号表示需要修缮……”

    “昨天航行了好几个小时,该有上百公里吧,现在做标记来得及吗?”

    我指指自己的脑袋。“对于情报官来说,记忆力是基本功嘛。咱俩初次见面的时候,你的衬衫第二颗扣子的线头开了……”

    “好啦,打住,好姐姐。”赛琳娜抱着我的手臂撒娇,“原来测绘还可以用这么传统的方法呀。”

    “只是我习惯这样做。旅程结束以后,还得和晓雾那里提取的数据结合使用。比如说,我凭记忆标记这个区域有巨礁,大本营——还有贵国交通部的工作人员就要查看相应区段的水深、流量等数据,结合巡航照片,找到礁石,评估是否有必要出动工程船只炸掉;如果我标记了某地码头破损,他们就可以评估是否需要维修……”

    “交通部有钱做这些事情吗?”赛琳娜语气担忧,“我的祖国到底还是贫穷,虽然比起对岸好太多了……”

    “对呀。所以姐姐会掏腰包给你们援助啊,之前两年的收入都存起来了,准备全部捐助。”我把右手搭在刚果妹妹手背上以示安慰,“然而,如果做个甩手掌柜,捐了钱就不管不问的话,你应该明白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他们会把你的血汗钱大部分装进自己的腰包里,拿出一小部分搞几个形象工程。”赛琳娜心直口快,针砭贪腐毫不留情。

    “正因如此,我才要限定援助资金的用途嘛。考察结束以后,大本营会根据我的意见出具详细的规划。这样子的话,就算有人要贪,也只能贪点零头啦。”

    “小雪姐姐的两年收入三千万欧元啊,换算成中非法郎是六百亿,相当于我们国家国民生产总值的千分之二,太多了,零头也不得了……姐姐,你还是重新核算以后再决定出资数目吧,真的太多了,妹妹我心疼你……”连说了好几次太多了以后她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走到我身后转移话题,“听说航行结束之后,你要去南美洲开辟新的事业?”

    “是的。如果妹妹愿意,可以随时前去投靠我,姐姐不会亏待你的哦。”

    年轻的女药师俯身搂住了我的脖子,两只小手交叠在我的胸口,轻轻搭着,送来别样清凉。两只柔软的物体压在我的背上,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我没有摆脱她,就在这种姿态下右手拿起铅笔,左手把地图往前推了推,让乌班吉河中游一带区域对准笔头,继续工作。

    航行的前几天日子过得平平静静,白天大家各自忙碌,晚上就地休息。船舱不大,但是足够八个人铺好睡袋;舱尾有简易卫生间,大家又都是女人,天气暖和,随便洗一洗也没什么困难。只是吃得不怎么好,基本上都是速食应付,多少让人有些烦躁。某天下午,樱子看到大家情绪不佳,于是把冰箱里的蔬菜全部给拿了出来,利用船上简易的厨具做出了竟然十分可口的大餐,众人似乎又恢复了活力。

    樱子和摄影师是团队里最忙碌的两个人,因为她们几乎什么都拍摄;我最闲,除了标记地图,最多就是检查机枪的弹药;赛琳娜每天跟进众人的健康状况,发放解暑防蚊的药品;大副和管轮忙于驾驶;奥尔瑟雅偶尔会背着弓箭站在船头眺望,此外会与每个人单独聊天,提一些简单的问题或者下达并不难以执行的任务,剩余时间在小小的船长室里写啊写,或者用笔记本电脑,或者用纸和本子。

    “咱们的希腊船长一直在写什么呢?”有一次,晓雾忍不住问我。

    “她是青少年教育方面的专家,又是丛林经验丰富的顶级猎手,也许是在写科普故事?我也是随便猜猜。”我如此这般回答妹妹。

    第二天天气晴朗,河道中间的忽然沙洲变得多了起来。奥尔瑟雅喊我来到船头。

    “小雪妹妹,可以教教我怎么使用它吗?”希腊姐姐指着棱角分明的圆筒状物体。

    我点点头。两人一起移开迷彩伪装网,M134米尼岗机枪的六只枪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我的指示下,奥尔瑟雅站到射击位,双手搭上了握把。

    我上下打量着她。蓝灰色牛仔裤包裹出足以让健身教练满意的臀部曲线,裤脚塞在丛林小短靴里;在非洲没见她穿过几次的棕色皮夹克扣了两个扣子,丰满的胸部呼之欲出;短弓未上弦,和几支羽箭一起插在斜背的箭袋里。

    从多年前在爱琴海边第一次相识起,我就一直仰慕这位姐姐,和她在一起总会觉得十分安心。但是,今天她的打扮和神情,让我感觉有点紧张,似乎将要发生什么不一般的事情。

    两个多小时之后,沙洲消失了,眼前的河道忽然变得非常宽阔,原来梦想号已经进入后半段航程——也就是说乌班吉河在这里汇入了刚果河。我和樱子还有晓雾非常开心,其余诸位女士却表情严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空阴云密布影响了大家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水面上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近,远远看起来像个破屋子。等这破屋子靠近了些,我们才发现它是一只渡轮——简直比垃圾船还要破,但是个头很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破的货船,然而它还是客货混装的,甲板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口袋和杂物,衣衫单薄的人们则横七竖八地挤着。

    “这种船只一般是从金萨沙出发的,可能到姆班达卡、基桑加尼或者金杜——这些人或者是打工结束返乡,或者是寻找新的工作机会,也有个别人完全是流浪汉。”大副罕见地直接向我搭话,“迪亚兹小姐,请千万当心。这种船上每年都会有不少人送命。”

    “明白了。他们溯流而上,应该速度比较慢吧,而且需要消耗更多的燃料?”

    “是的。不过这不算什么。每年五六月份,刚果河水暴涨的时候会倒灌乌班吉河,那个时候您甚至可以漂流回到班吉。”

    说话间,两船即将交会,双方都放慢了速度。我正想问奥尔瑟雅要过望远镜,一闪一闪的光线忽然从对方传了过来。因为天色很暗,两船离得又很近,强光手电的信号清晰可辨——三短三长三短,国际标准摩尔斯码SOS,这是求救信号。

    靠岸下锚以后,大副操着本地方言尝试与对方沟通。经过赛琳娜的翻译,我们得知有人生病,希望获得医疗援助。片刻之后,对方搭起了梯子,赛琳娜提着药箱娴熟地攀了过去。

    “小雪,保持警戒。她不该带药箱的。”奥尔瑟雅抓着弓箭,低声提醒我,随后又转向大副交代了几句。河面上刮起了一阵风,我没有听清。

    有个包着头巾、怀里抱着婴儿的女人正在低声啜泣,旁边有几位年长的好心人围着她,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男子拎着一只强光手电,刚才应该就是他与我们取得联络的。赛琳娜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包、一个纸杯,回头看着我们这边,向奥尔瑟雅示意。希腊姐姐扔了半瓶纯净水过去——不得不说她力气真大。

    赛琳娜接过纯净水,兑了药粉让母亲给孩子喝下,随后又取了另外两袋药粉和一小板胶囊递给她,向周围的人们说了些什么,大家纷纷把右手放在胸口,点头表示感谢。赛琳娜起身准备返回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圈外有几个人忽然站了起来拦住了她,有人抢走了药箱,有人拉住她的胳膊,有人抽走了梯子,货船开始起锚,双方距离渐渐拉开。我已经完全明白,顿时勃然大怒,格洛克17枪口已经指向对面,但是船上人很多,不方便开枪。

    “小雪,冷静,不要冲动,听我指挥。”奥尔瑟雅向大副作了个手势,后者回到了舰桥。片刻之后,梦想号掉转船头,紧紧跟住了这只破烂的无名船只。

    过了十几分钟,对方发现不可能甩掉我们,于是减速停了下来,不过只是利用螺旋浆暂时停船,并未下锚;有几个人堵着赛琳娜向这边嚷嚷和比划,奥尔瑟雅打着手势用法语与他们谈判,大意是可以送他们一些东西,要求他们把姑娘送回来。稍后,我们的人扔了一些巧克力和其他零食过去,还有几瓶纯净水。对面看起来像是船长模样的人表示感谢,重新架起了梯子,准备送赛琳娜回来。

    惊魂稍定的女药师提起药箱,刚刚跨出一只脚,忽然打了个了趔趄,差点掉到水里。我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长箭嗖地一声从眼前飞了过去,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被钉在了破烂的木头立柱上,箭尾的羽毛在风中抖动,货船上一阵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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