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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谁担心你了

    在朱义武死后,薛家可算是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因为沧浪公子实在对指挥人做事没什么经验,刚开始弄得一团乱麻,连朱义武的尸体都被人胡乱踩到了两脚,还有人摔跤打翻了桌子。

    好在后半夜方曦文从南院过来,将指挥大权接过。

    一来他是六扇门密探,身份服众;二来接连拿下两个凶人,是今夜的最大功臣;三来他的武力智力有目共睹,发令就没人会跳出来反对。

    加上说话随和,也不姬指气使,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整个薛家很快便运作起来。

    主要是照顾那些失血较多的人,因为时间较短,年轻力壮的人大多都没事,但年纪稍大的、又因为今晚跑来跑去和惊吓,有些都晕倒了。

    这就实实在在是他的责任了...若是早些举报,封锁自解,但这样一来便抓不到幕后黑手,会有危险潜藏,只能说有利有弊。

    所幸没出什么大事,伤者也大多都是轻伤,方曦文便拿出一瓶瓶丹药,组织人手分发下去。

    期间还遇上那个差点被他砍了一剑的宾客,男人赶忙赔礼道歉,那人便也勉强表示谅解。

    宾客里还有修炼“木华经”的年轻女冠,真气有疗伤特异,对药理也极为熟悉,帮了不少的忙。

    “方少侠!”女冠突然叫住了正在指挥的他。

    “辛苦道友。怎么,是丹药不够用了么?”

    “不是,只是那些老人家硬要让我带话给你,”她看着少年俊秀的容颜,脸上有些羞赧,“他们说要多谢你,大恩大德永世难忘,回去给你立生祠什么的...”

    “哈哈哈,也太夸张了。何况救人的明明是你,该立也是给你立,”方曦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眨了眨眼睛,“今晚还有段时间,麻烦道友多照看一二了。”

    “应有之义。”女冠笑了笑,步伐轻快地离开了。

    见状,方曦文暗中擦了擦汗,他刚刚还接着职权之便,去把几个凶案现场处理了一下。这感谢可真让人良心过不去。

    于是他屁颠屁颠跑过去帮忙,那女冠又欣喜地一笑。

    “我呸。”

    坐在屋顶上的江星楚晃着小腿,把两人言笑晏晏的样子收入眼中,磕的瓜子皮一片片飞下去,不屑地哼了一声。

    就这还修道呢,跟只发情母猫似的,那呆头鹅不知道有什么好...

    “喂,你在干什么啊!”

    有路过的人脑门上落了個瓜子皮,抬头一看气不打一处来,“不帮忙就算了,以为跟着方少侠就了不起吗?”

    “你再说一遍?”

    江星楚没来由地有点生气,明明是那呆头鹅在跟着本小姐,胡说什么!

    见她动怒,路人想到她那音律手段,一时有些腿软,“你、你想干什么——”

    “好了好了,”方曦文突然走到他旁边,很亲切地搂过他的脖子,“我家丫鬟脾气就这样,哥们担待一点。”

    见是没有被血煞之气控制的“风流浪剑”,那路人也很好说话,嘟囔了几句便离开了。

    见状,方曦文叹了口气,仰头朝她一笑,“他哪里惹到你了?”

    “他说我跟着你,很了不起。”江星楚跳下来,斜眼看他一下。

    “真是没眼力见,明明是我在跟着英明神武的圣女大人啊。”这话用的是传音入密。

    “这才对。”

    “对了,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用。”两人凑到一块,方曦文递了个东西过去。

    他刚刚又进了次灵境,按照江星楚所说的,在祭坛内部也找到了块玉,只不过是空的。

    它入手冰凉,有种特殊的通透之意,这触感怎么都是骗不了人的...江星楚瞳孔地震,眼波在他跟玉之间来来回回,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毫无疑问是另一块...他怎么办到的...

    方曦文对她这反应还挺满意的,压低声音,“马上天亮了,出去再说。感觉拿这个跟伱换太占便宜了,还有别的东西给你。”

    闻言,江星楚眼前一亮,反手把玉收了起来,也不再纠结。

    反正呆头鹅肯定想着,要是我不告诉他,他都不会知道有这个东西,所以觉得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

    他真是太可...太蠢啦。

    ...

    ...

    终于迎来天明。

    封锁一解,大部分人都直接各回各家了,毕竟两个幕后黑手都寄了,加上那么多人证物证,六扇门只要不是太过废物,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因此这问话也不急于一时,方曦文亮了官印后就被放回去了。

    虽然一整夜没睡,还受了不轻的伤,他仍是显得非常兴奋,走在路上见人就笑,害得江星楚三番五次地扯他袖子。

    回到留宿小院,院内石桌,两人相对而坐。

    江星楚忍无可忍,伸手去捏住他的脸,“笑够了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快四窍了?”

    “...谁问你了!”

    “好了好了,不笑了,”方曦文拍掉她的手,收敛了表情,叹了口气,“其实我感觉老家主还挺可惜的。”

    “你除了笑容满面和悲痛欲绝之外,就没有中间的表情吗?”

    “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待会我们还要串供呢,”方曦文瞪了她一眼,“朱义武这杂碎,明明是血衣教派来清算的,结果在叛徒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就为了看他朝后代出手的丑态...这人心理是真够变态的。”

    “他太极端了,”江星楚托着腮帮子,扔了颗葡萄进嘴里,“可能从小就嫉妒老鬼吧,他说到老鬼遭逢变故的时候,眼睛里都在笑。”

    “亏老家主还把他当兄弟,这他妈的...”

    “好了好了,说开心的事情!”江星楚拍了拍桌子,素手一挥,一堆东西哗啦啦地掉下来。

    见状,方曦文目瞪口呆,“你去摸朱义武的尸了...”

    他在薛家大院战斗神武、调度有方,转头“自家丫鬟”就去把人尸体给摸了?

    “你要不要吧!”看他那反应,江星楚气得嘴角一歪。

    什么好事都让你小子占去,让本小姐干这种脏活累活就算了...还敢露出这种表情?!

    “要要要,怎么能不要...”

    朱义武毕竟是七窍高手,还是血衣教的人,一身珍藏怎么说也不会太差。

    他看得两眼放光,想了想,把那方血玉也给放到了桌上。

    而江星楚也拿出那块空血玉跟它靠在一起,两人盯了一会,大眼瞪小眼,江星楚道:“我怎么感觉...它们就像同一个呢?”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他哪搞得懂灵境是个啥玩意啊,问剑仙也啥都不肯说,最近还不怎么理他了。怪事,是烤鱼不好吃吗?

    “总之有两个,你好我好大家好...”他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江星楚也没有多问。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还是眼下的收获。

    他参加比武大会的原意,一来是处理黑豹堂的手尾,二来是监视江星楚...结果大江帮屁反应都没有,反而扯出了血衣教的阴谋。

    这莫名其妙的,刚好灵境入口又开在蒋家内院,一查发现是血浊之法,其中的关键道具又跟猩红帝君有关。

    就好像有人冥冥之中在引导他一样...昨夜的血煞之气入体,直接将耳窍相关的穴窍尽数冲开,就只差一点窗户纸了。

    而且两场大战下来,分别直面九窍、七窍的高手,正面过招加生死搏杀,还第一次在实战中用出了带外景真意的剑招。

    这实战经验简直蹭蹭地涨,再加上新的猩红帝君之契、加过熟练度的星落天女之契...

    可以说是大赢加小赢,直接赢麻!

    “喂,别笑了!”江星楚见他又傻兮兮地笑,忍不住敲了下桌子,“分赃了,你要哪些?”

    “喔喔,我看看...”

    朱义武是使拳的,自然没有兵刃,而且连芥子环都没有,空间法器还是个半成品。

    摆在最前的,能掏出一本快翻烂的书册,“血煞拳法”。

    江星楚骂他是老废物其实有失偏颇,人至少掌握了一门得了外景真意的拳法,要不是方曦文挡了那大正面,估计她得底牌尽出了。

    一个特殊的器皿,又扁又圆,想来是用于培养血虫的。

    还有矿石、药草、易容道具若干...

    “没有那门缩骨功啊。”方曦文清点了一阵,有些失望。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缩骨功法,在开窍期屈指可数,就连强于肉身控制的八九玄功都做不到。

    “谁会把家当全都带在身上啊,”江星楚斜他一眼,倒还安慰起来,“那功法也没你想得那么好,肯定有副作用的。

    九窍与五脏六腑本就一体,修穴窍也就是练内脏...说不定他就是因为常年缩骨,搞得内脏偏移,才这辈子都卡死在七窍。

    哈,真是太蠢了。”

    “还真别说...”

    这家伙说得挺有道理的,朱义武看起来这么也不算天资太差,可惜被妒火冲昏了头脑,心思都放在嫉妒别人身上了,好好修炼说不定不会是这个结果。

    一番商讨过后,方曦文取了拳法和易容道具,江星楚则收了剩下的。

    “我占便宜了。”她直言不讳。

    闻言,方曦文沉吟了一下道:“其实我这波得到的好处也挺大的,看在你担心我的份上...”

    其实并不是方曦文在帮她什么,两人本就是合力对敌。

    虽然他刚正面,但江星楚的辅助起到的作用还要更大,惑敌、困敌、抵消劲力等等,不然方曦文走不过几招的。

    而且在知道他被血煞之意入体后,还沿丝线传送了真气过来,希望能把他清醒...倒也是有点感动的。

    “我呸!”闻言,江星楚差点没跳起来,“谁担心你了,我是看你蠢到会挡在我面前,可怜你才告诉你的!

    以后你肯定被人骗得团团转!”

    方曦文看得好笑,倒也没出声拆穿她。

    这家伙是真的别扭,演戏的时候一口一个“公子”“少爷”叫得甜腻腻,那小表情既生动又投入,摊开讲之后反而开始摆架子...

    “对对对,我是承了圣女大人的恩,”方曦文从善如流,摸出自己的芥子环,把东西一字排开,“你要不要吧?”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嗯?!”

    江星楚刚低头一瞥,眼神就凝固了。

    “秋月八音上、下册”,这是两本音律类的功法,当今本就存世稀少,更遑论成套的两本!

    只需要翻看一眼,她就知道这是真货,眼睛都要泛绿光了。

    此外还有一块留有奇特声响的石头,心念探入便能听到,玄妙非常。

    “你、你这些东西哪里来的?”江星楚看着他,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她甚至都有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投自己所好呢!

    星宫的根本大法以是“落星天织”为基的法身级功法,音律之道只是她自己的辅修,有一门远程发劲的“云宫天音”已经算是稀世难求了。

    再想修下去,江星楚都做好靠自己推演的准备了...结果直接就唾手可得,一来还就是两本!

    “你要不要吧?”

    方曦文再度发出卖瓜的声音,一拍桌子。

    这是他出夷陵转江州,一路过去顺手开秘境的收获,有了就随手收着,其实没打算要拿星落天女的契约来着。

    刚认识的时候也不好拿出来,现在却是时机正好,卖她一个人情。

    “要要要、当然要啦,”江星楚开始川剧变脸,一时间眼波如水,娇声道:“曦文哥哥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少来,给点实在的!”方曦文用力一伸手。

    “这柄利器长剑...”

    “我有了!”

    “给你个星宫谕令好不好?”

    “用不着!”

    “那,我来给曦文哥哥按摩一下下?”

    “这个,勉强还能考虑...”

    挺乐的,本来江星楚把血玉让给他,还教他血炁的使用方法,算是方曦文欠她的...这两样东西一掏出来,她又欠回去了。

    当即就起了身,笑盈盈地过去给他捏肩膀。

    最后他还是收了一个信物。

    “但你们魔教这个东西,不是绑定个人的吗?”方曦文把玩着一块璀璨透亮的玉石,随口问道。

    江星楚站在他身后,纤手如起舞的蝴蝶,在肩膀一上一下,闻言露齿一笑:“是我们魔教。”

    “...对,我们魔教。”

    “星宫权力结构复杂,自然有外围负责管事的人员,这些人权利不大不小,但流动性很强,当然不会精确到人...”

    “是喔,你还是大小姐来着。”

    正在给人捏肩膀的大小姐闭上了嘴。

    他端详着这块玉石,倒也不怕被下了什么追踪之类的手段。他身上有遮掩天机的效果,寻常卜算之道只会被干扰得找不到方向。

    给他按摩了一阵后,江星楚迫不及待地回到座位,捧起那两本册子,一下就看入了迷。

    两人从蒋家离开后,分赃花了点时间,如今已是日上三竿。

    江星楚早已抹去易容,变回了那温婉恬淡的水乡少女。

    阳光描在那微蹙的眉角上,她像是对书中内容有些不解,眸光微沉,待得翻过下一页,豁然开朗,她又喜上眉梢,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这极动到极静在她身上丝毫不显突兀,周围都安静得像水一样。

    有风吹起书页一角,扰了兴致,她便轻轻伸手抚平,有些嗔怪似的噘了噘嘴。

    这让方曦文看得有些感慨。

    这家伙真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该是这样,品读风月,素手烹茶。

    而不是整天杀人放火、四处诛恶...她战斗方式也是颇为优美的音律,正常吹箫一曲肯定很有气质,怎么偏偏就摊上了这么个性子呢?

    像是发现了他的目光,江星楚从书后抬眸,将秀发拢到耳背,竟是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这眼底的笑意是真切无比的,像是清澈溪水里稍纵即逝的游鱼。但他还是看到了。

    方曦文一怔,偏了偏头,开始收拾起石桌上的东西。

    殊不知对方也没了读书的心思,把俏脸藏在书后,悄悄抿了抿嘴。

    刚刚那是下意识的举动,自己在他面前,好像越来越放松了...

    其实两人相处一直都很随便,就像江星楚会叫他‘方少侠’‘方公子’‘少爷’‘曦文哥哥’,他也有‘江姑娘’‘圣女大人’‘判官大人’‘小江’等等相应的称呼。

    两人开始是互相配合着演戏的,但不知不觉越发合拍,很多东西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了。

    小院里本来安静的氛围,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我要多留几天,消化一下这两本书的内容。”半晌,江星楚终于忍无可忍,啪一声合上了书本,面无表情道。

    “哦。那你就先别出去了,串供的事也算了,我一个人去六扇门。”

    方曦文把桌上的东西给收拾好后,站起身来。江星楚点了点头。

    这也是两人的默契。

    江星楚还要留在这个小院,但没有再提“监视”和“感化”之类的字眼,虽然希望能有一个同路人,但她还是不愿意被别人影响。

    只是这呆头鹅蠢蠢的很有意思,大小姐愿意给他多一点的时间,识相点就快来当手下。

    方曦文也没提分道扬镳的事,但这只是因为蒋家和六扇门那边还有些手尾,顺便处理一下她敏感的身份而已。

    两人没再交流,等到他离开之后,江星楚又捧起书册,还没看,嘴角就轻轻勾了起来。

    等到她也抱着书离开,小院里安静下来。

    有一个“念头”突兀降临,如春风化雨,无声无息,落在男人触碰过的石桌前。

    ‘我好想你,想到把湖面的镜子打碎,看星星一颗一颗地浮上来。曦文,你总是让我喜欢得...想亲手杀了你。’

    ‘滚。’

    哗!

    有虚幻的海潮声乍起,将这道念头拍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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