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

    当严嫣然梨花带雨一般笑着说,我不是那么容易就死去的时候,白思恒怀着极大的好奇,重新仔细打量起坐在对面的女人。

    这个女人在20年前悄然离去,曾让自己在接下来的很多年一直沉沦;这个女人除了在她离去后不久曾打过一个电话给他,让他把那架在德国定制的钢琴帮她运到日本外,20年都杳无音讯。

    她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

    和她的第一次是在她的主动下发生的。那个晚上,即便镶嵌在黝黑的天幕上以及清晰倒映在结了冰如镜面般湖面上的星星所织成的网再密,即便3100米海拔上冬夜凛冽的风把相拥而坐的二人裹得再紧,即便那张放置在可以看到犀牛牛角一样山峰小窗下的床再柔软;如果不是她主动,他根本不敢侵犯如女神一般的她,尽管她长得如他的梦中情人一模一样。

    和她的结合更是在她的求婚下发生的。在那条日日夜夜都奔腾着湍急乳白色河水的小河旁,那间他租住的木屋里,那张因为她的来临已经成为他和她共同的卧床上,她在一次俩人共同的亢奋后,如一只小猫般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带着还没有完全平复的喘息,一边抚摸着他的面颊,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思恒,从现在开始,我想成为你的合法妻子,从我在那个雪跺子后睁开眼睛见到你的那刻起,我就祈祷着能成为你的妻子。”

    在她位于北海道家里的一个客房里,因为求婚被她的家人拒绝而几乎一夜未眠的他,在临近天亮刚阖上双眼的时候被一只轻轻抚摸面庞的柔软小手所惊醒,他甚至没想过她是如何悄然进入反锁着的房间,然后她领着他借着凌晨的黑暗,穿过巨大的风雪,从那个有温泉的山腹里逃了出来,然后一起飞回了国内。

    想起诸多往事,白思恒升腾起一个怪异的感觉。从结婚前和离婚后的种种状况看来,严嫣然绝对是个敢想敢做而且决绝的人,这个形象倒是可以和刚才那个无比自信说自己不会让图谋家族财富的人得逞的霸道女总裁形象相匹配。

    但为什么在自己的记忆中,她却是个乖巧小媳妇?虽然和严嫣然的婚姻在20年前画上了句号,但即便到了此时此刻,如果有人对白思恒说,严嫣然在他们婚前和婚后对他千依百顺,一切以他为中心的做派都是伪装的,白思恒一定不会相信。就算打死他,他也不可能相信。

    世界上绝大多数东西可以通过伪装来迷惑人的感觉,但爱绝对不行!因为感受爱用的是心,假象可以遮蔽五感,却一定遮蔽不了感受者的心。

    难道曾经和我结合的那个严嫣然,果然只是眼前这个严嫣然的一具分身?白思恒禁不住想到。

    不过,千年修行才能换来共枕眠,即便20年没见,白思恒打心底里依然关心着自己的前妻。既然严嫣然能说出那样的话,就说明她正在和这样的人战斗着。身为跨国大公司的董事长,日常很多的精力何尝不都用于平衡公司内外的各种明里或暗里的斗争?!

    人为了和大自然抗争而选择了群居,群居自然产生了阶级,阶级的存在一方面调配了人类所获得的资源但也阻碍了资源的公平分配。人类的发展史其实就是相同阶级内和不同阶级间斗争的历史,说到底,就是资源争夺的历史。

    很多人言语上鄙视贪婪,但骨子里却刻着贪婪。活着、更好地活着、更好更长久地活着本就是所有生物包括人的终极愿望,也是生物进化的必要条件,换言之,贪婪就是人类发展的动力。只是出于自欺欺人的原因,人通常不愿意承认,仅此而已。

    白思恒关切地问道,“难道你家族里真有人图谋杀死你和你的侄女从而把他能控制的人安排成为族长,进而控制整个家族为他们谋求利益?”

    严嫣然默然地点了点头。

    白思恒继续说道,“和他们的斗争很累吧?”

    严嫣然闻言却轻声地回答道,“我只对这么多年以来不能再次赖在你的怀里撒娇感到疲累。”

    严嫣然的回答显然让白思恒无法应对。如果此时此景换作是8年以前,当严嫣然对他说出这一句话,白思恒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再次搂紧在自己的怀里。

    但现在的白思恒却不能,因为他的皮囊里不仅住着白思恒的灵魂,还住着他妻子和孩子的一丝分魂。于是,他苦涩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嫣然,你说的这些都太晚了。我们都已不年轻,没有必要自己骗自己。”

    严嫣然闻言也是一阵的神伤,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回答道,“如果我们俩能回到24年前初遇的时候,你还会如往时般爱我吗?”

    白思恒并没有直接回答,说道,“嫣然,坦白告诉你,虽然20年前你不辞而别,但我却依然坚守着对你的爱。只不过上天眷顾,让我在8年前认识了逸虹。不过,现在的你让我觉得很陌生,我还能相信你吗?我爸妈现在怎么样了?小孩和逸虹呢?你打算怎么对待他们?”

    严嫣然闻言目光有些涣散,不过,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刚才我让人帮你打了一针麻药,然后用假护照并谎称你有重病通过土耳其海关,最后上了这架飞机。在你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你不知道的事,但我想告诉你,我并没有心思伤害你的家人,坦白说,我一直把他们当作是我的家人。当然,我妒忌你的新妻子,却不恨她。”

    说到这,严嫣然停顿了一下,恍惚在整理自己的情绪,然后用若不可闻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一直把你的爸妈当作是我的爸妈,将来也是,我怎么可能伤害他们?!”

    白思恒追问道,“那小孩和逸虹呢?”

    严嫣然回答道,“你的小孩也一样!我只后悔20年前没有和你生个女儿,我又怎么会伤害你的小孩!包括你的新妻子,我只希望你爱我,绝不要你恨我。”

    白思恒逼问道,“他们现在究竟怎样了?快告诉我。”

    严嫣然回答道,“我也不瞒你了,你那两个小孩很厉害,在我的人进入酒店后,他们俩居然还能自己从酒店里跑了出来。然后,找到了你新妻子在伊斯坦布尔的一个朋友,最后这个人伙同CIA的人以及土耳其第三特战师一起,把你的父母以及你的新妻子都救了出来。”

    “他们都没事吧?”白思恒关切地问道,

    严嫣然白了白思恒一眼,说道,“他们都完好无损,为什么你不关心一下我的人怎么样?”

    白思恒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严嫣然说道,“或者你觉得我的人即便死了也是活该的吧?”

    白思恒回答道,“不,我觉得没有人该死。倒是你,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你该负全部的责任。”

    严嫣然摇了摇头,幽幽说道,“唉,还是别提其他人了。我就问你,如果你我的面前有一扇门,进去了以后,我们便可以重回24年前那个初遇的日子,不再有4年后别离的痛。你愿意陪我一起进去吗?”

    听到严嫣然的问话,白思恒心底里忽地升起一种感觉,严嫣然所说的这扇门,其实就是她策划这一系列行动的目标,也是他们两人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既然这样,能否把她所提及的重新回到24年前那个初遇的日子,理解为当她进入这扇门后,她便能获得这样的能力?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同样,已经发生过的事按常理说更不可能经历第二次,但为什么严嫣然却这么笃定进入那扇门后他们能回到从前?

    想到这,白思恒忽然有了感应,在狠狠地打了一个冷噤后,伸出双手死死抓着严嫣然的双肩,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如野兽见到猎物时所发出的嘶吼一般。

    “大地之心难道就是控制时间的钥匙?快告诉我!你们家族2000多年来的宗族使命难道就是为了获得改变时间维度的方法?徐福其实没有长生不死药,他有的只是改变时间维度的方法,把人从我们生活的这个时间维度送到另外一个维度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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