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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名讳不祥(下)

    克罗利刚想开口说,一旁的哥们突然将手挡在他的嘴前,想要意示他住嘴,却又立刻把手撤走。

    “没事了,你大胆地说吧,还有,一定要说真名啊。”

    哥们嘟囔道,随后他退去一旁。

    真名?要把真名说出来么?克罗利对此有些异议。告诉这位年轻督察也未尝不可,但才过去那么几年,督查局里肯定还有认识自己的家伙吧,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可不好。

    真的要说吗……

    克罗利回过神来,将头转向女督察。最终,他还是神色恳切地回答:

    “克罗利·博伊德。”

    克——罗——利——

    笔尖摩擦纸张,塔那一笔一划地写下。可是,黑墨在纸上晕开,她的眉头渐渐皱起。

    “诶,克罗利……”

    笔尖停滞。塔那小姐眨了眨眼,抬起头。眨了眨眼,再度低头。又眨了眨眼,头便不动了。

    “你确定没有说错?克—罗—利,是——是这样拼的吗?”

    她一字一句说着,将表格上半递到克罗利眼前。

    克罗利将上半身凑近看了看,登记表第一行上,秀气的字体填下了自己的名字。

    “啊,是啊,警官。”

    克罗利点点头。看着面前女孩的表情,虽说有些抱歉,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也不至于那样紧张了……

    克罗利?

    紧盯纸上那几个字符,塔那督察面上的血色渐渐淡下,恍惚间念叨些什么,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啊没事没事,我刚才想到一些别的,呃,不太好的事情上了。重名……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她尴尬地笑笑,随后,下定决心,开始询问下一项栏目。

    “年龄呢。”

    “上个月刚满十九。”

    面上的潮红消弭大半。

    “十九。啊……是十九吗……”塔那的小脑袋瓜似乎停了摆,本来脱口而出的问题忽然在脑中散去了,绞尽脑汁才勉强回想起来。

    “那,那你十年前是,呃是——是不是九岁啊?”她如此问道。

    “呃,十加上九,还能是什么呢?”

    克罗利歪着头看向督察。

    塔那咬住嘴唇,脸突然红到了脖子根。

    自己问了什么!想了半天怎么问了这个问题!好蠢啊!尴尬得要死了!万一给警局同事知道了不得笑死!啊啊啊啊笑的最大声的一定会是埃德加那个混蛋!

    塔那脑袋上简直要冒气浓烟,一副大脑过载运行的模样。可她突然想起,自己要询问的究竟是什么。

    十年前,你还是个孩子吧,与那位名叫克罗利·博伊德的家伙一样年岁,是“那件案子”的始作俑者。

    视线恍惚间回到室内,她左眼抽搐着,想起前几日在档案上见到的内容。

    【克罗利——双亲失踪,资料遗失。】

    “那,你——父母失踪?”

    “嗯。”

    克罗利点头。

    【现居地址云集东区蔷薇街37号。】

    “住在黑蔷薇街道?”

    “对啊。你认识我啊。”

    克罗利耸耸眉毛,还舔了下嘴唇,面上扯出难看的微笑。

    【还是……“孤儿帮”的头目。】

    “那……那,那,孤儿帮的老大?”

    塔那的脚尖们在不安分地移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用劲,她要逃跑,必须要离开这里。她已经知道面前的家伙是谁了。克罗利,那个克罗利,那个……对整座城市而言,十足糟糕的家伙。

    “啊,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下一步是不是要报告我内裤的颜色了?”

    克罗利扯起烂话。

    方才由于愤怒与尴尬而赤红的脸色已荡然无存,转至冰点的花白。如果此刻贴近她的面庞,或许还能听见臼齿碰撞的颤动。

    是恐惧,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

    克罗利……克罗利·博伊德……

    手脚渐渐褪至冰凉,那个名字像是诅咒,萦绕在她的脑海。

    与这个名字相关的,是幼时夜晚的哭嚎,半个行政区的静默,只在传闻里听过的猩红血案,无数死亡积压的沉重。

    至于为什么会记得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最近在警局培训时,埃德加心血来潮,调来了东区所有可以活动的危险人物档案。她在看某份档案的时候,疑惑“这家伙怎么这样年轻”,便多留意了一会。

    死,一定会死掉的吧!这个调查没什么必要继续下去了吧,是一点继续下去的理由都没有吧!《紧急事态处理手册》上可没有介绍过这种情况,但第一页的第一段话她还清晰地记得,还是用大号字标粗写的:“若无必要,小命要紧。”

    可,难道就不问问他是怎么钻进书里的吗?还有他为什么要去杀了佐拉特,难道自己就要这样放任案子付诸东流?

    已经无法从佐拉特口中得知他连续犯下纵火案与爆炸案的缘由了,可不能再放过现在的机会啊!

    好奇与使命感将求生欲踢去一旁,刚准备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却被轰隆作响的鼓声盖过,那是塔那的退堂鼓,她已经快把鼓皮给敲破了。

    当然,在克罗利眼里,他只看见面前的女孩瞬息之间陷入了呆滞,双目渐渐黯下,嘴巴还不是叭叭些什么。

    这……看来自己已经成为新一代床头恐怖故事主角了吗?

    哥们从女孩的凳子后冒出来,他想拍拍女孩的肩膀以示安慰,只可惜完全拍不着。

    塔那小姐最终下定决心,准备听听他的犯案经历。

    当然,是在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听。她已经把椅子移到贴墙的地方坐下,搞得克罗利都开始怀疑,此时的自己是不是浑身散发着不可接受的异味了。

    只可惜他双手双脚被捆得紧紧的,根本动弹不得,就连悄咪咪地接近自己腋下都不行。

    回归二人的话题,先是接下任务。

    “等会等会,那家伙到底长啥样?”

    从克罗利开始讲后,塔那小姐悬在空纸上边的钢笔就没有落下过,因为确实没啥好记的。这段经历平凡的简直是像是空气中的尘埃,就是中午随便走进哪家餐馆随意地点了些玩意垫肚子嘛,结果突然有位神秘男子想雇凶杀人。

    本来到这还有些能记的事情,结果——

    “他穿的全身黑啊。我真的什么特征都没有看清啊姐姐,只知道他大概率是个男的。你,你得相信我!”

    克罗利语气无辜,就差举起双手以示投降。

    塔那悻悻地点了点头,不敢不信。

    “啊对了,有一点非常奇怪……”克罗利补充道,“其实吧,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杀人啊。而且我平时从来不接也接不到这种委托的,顶多就带着一票人帮人家灭鼠杀蟑螂啥的。听你刚才说的,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帮派……很缺钱吧?”

    塔那用诧异的眼神看向他,而后似乎若有所思,记下了这一点。

    然后到了杀人环节。

    克罗利看室内气氛挺尴尬,忍不住说些添油加醋的烂话吹嘘自己的干脆利落,

    塔那小姐听的过程中不住咬唇泄愤,但她的牙齿还在一直颤抖,所以利索地咬出了血。

    嘴角上贴着手帕,这并不妨碍她听出其中隐藏的怪异。

    “你记得那时候是几点吗?”

    塔那没有正眼看克罗利,不知盯着什么地方,但脑袋里正在收拢杂乱的信息。她现在学聪明了,为了防止嘴唇再次受伤,开始咬起笔杆。

    克罗利那会还真有看时间,他转了转眼珠,瞳孔中渐渐浮现青铜表盘上指针转动的图像。

    “是一时三十五分。”

    “你……确定?”

    “嗯。我那时候还凑巧看了看怀表呢。就,就在那个大衣上边的口袋里,你可以拿来看看时间准不准。”

    “有问题,呃,有点小问题。”塔那喃喃着,面色凝重得阴沉,显然说明这不是什么小问题。记了几个字后,继续追问,“你看到他的时候,是什么状态?呃,就是他精神状态啊,还有身体上有什么伤势。”

    克罗利下意识吸了下鼻子,鼻腔中的血腥味与那时现场的好似并无区别,虽然此刻是冒着鼻血。在枪火轰鸣,血肉迸飞之前,他就已经看见佐拉特的身躯——浑身浴血。

    “他那会,满是都是血,说被你们督察追得要死要活……他还说要我带他去什么‘安全屋’?”

    “浑身都是血?你确定……那真的是佐拉特?你看到过他的脸吗,你一定确定吗?”

    塔那突然有些激动。她起身,前倾,连续不断地逼问,却又好像意识到什么,顷刻间心虚地坐回椅子上。

    克罗利被她吓得身体一僵,突然记起了暗号的事儿。

    “哎,忘了说了,酒馆里边,委托人给我任务的时候,他就告诉我,如果不想干错人,要保险一点,就对来的人说:百灵,布局过往。’我说了这句话,然后他又回了句像模像样的话,还急着说自己是佐拉特,我才动手的。”

    “暗号……好吧,这个线索也有点用。”

    塔那小姐匆匆在纸上记下,似乎不想继续在这里停留。

    然后是书中冒险,在哥们的疯狂暗示下,克罗利随意想了些故事搪塞了过去。

    简直是在考验他故事书的阅读量,在绞尽脑汁编出一堆废话后,塔那忍不住让克罗利停嘴。

    “哎!还差一段没讲完呢,我这时候刚准备对凶狠的巨大的暴虐的恐惧的海中怪兽迪拉肯斩出我的大宝剑,结果发现这鬼家伙早就和别的怪物串通起来,认我为海泽一霸了……”

    克罗利讲得可起劲了。

    “所以,你在书里面经历了一串冒险故事,还没彻底称霸世界就被我给甩了出来?”

    塔那说着这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手上记录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看着那有些失落的表情,些许负罪感冲刷着克罗利的心,这么敷衍人家小姑娘真的好么?

    最后……最后是松绑环节。

    什么?松绑?

    塔那小姐拿着尖利的道具,在缠绕手腕的绳上反复摩擦。断裂应声传来,轮到克罗利一脸呆滞了。什么什么什么情况,自己不是杀杀杀杀杀人了么?真的要给一位杀人犯松绑啊姐姐?

    他转头盯向给自己手松绑的塔那督察。塔那发觉后“咦?”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克罗利觉得一定是自己提示的力度还不够,他一把从绳中抽出自己的手,猛然抓住塔那的手腕,塔那又“诶!——”了一声想要将手挣脱,可这让克罗利抓得更紧了,还用质疑的眼神刺向她:

    “你难道不要用法律的武器制裁我吗?你不是督察吗?我可是邪恶的杀人犯好不好!”

    塔那小姐的眼眶里已经开始泛起泪光:“没有杀人犯!你不是杀人犯,别在这呆着了好不好!啊啊啊啊救命啊!”

    看着她摸向裤兜的动作,克罗利识相地收回了手。

    数分钟的询问后,看着那张被钉在墙上的通缉令,克罗利小心翼翼地说:“所以,我杀了一个通缉犯?还是不论死活的那种?”

    躲在房间一角的塔那点了点头。

    “看来我还有赏金拿喔——我去这是什么数字啊!后边那个符号没标错吧!”

    看着纸上写着的数字,克罗利忘记将说完话的嘴巴合拢,呆在了原地。

    五百尹戎——半栋西区豪宅的价格。这真的是一个人可以拥有的金钱吗?克罗利不可置信,留下感动的泪水。

    努力活下来,没白费啊!

    可这回塔那摇了摇头。

    “什么?!你们这帮狗督察,这么点钱都不给!啊啊啊呜呜呜……”

    克罗利心碎了,而且还是粉碎性的。

    “这是因为那家伙太危险了好吗!虽然那帮赏金猎人和罪犯相比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我们不是很希望每天都给焚尸场多添几单麻烦啊,人家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克罗利悲痛终止,霎时间呆住了。

    “啊?原来是这样吗。”

    听塔那这语气,他顿时觉得自己的经历有些奇异。原来……捡人头还能这么捡?

    这也产生了新的疑问——酒馆里那家伙给钱雇人杀一个通缉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而且他还这么厉害,要不是那会他受了伤,还被偷袭了,自己不就百分百死在那小巷里了吗!

    真是疑点多多。

    克罗利侥幸自己的死里逃生,在聊天之余换上衣服,终于感到了久违的暖意。

    哥们听完他们的对话,便一直用怪异的眼神省视克罗利。那副表情简直是将“我到底错过了些什么?”写在了脸上。

    克罗利瞥了眼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临走前,他问塔那:“你看了那本书没?里边是讲啥的?”

    塔那面露难色,一副“你咋还不赶紧走”的模样,连忙应付他:

    “和梦有关,讲一件怪事儿的,一个地区的人都做同一个梦。”

    说罢,她匆匆把门关合拢。

    克罗利看着紧闭的门关,怔了一会,最后只能感叹自己这都经历了些什么怪事儿。

    临走前,他在锁那家门口的阶梯上看见了一只死老鼠。

    横躺在地,没有伤痕,倒像是寿终正寝了,不过寝的地方并不是很对……

    西区这卫生条件怎么会有横死街头的老鼠?克罗利一时半会没想明白,不过,权当是做好人好事,他一脚踢开了已然僵硬的老鼠。

    冷汗已然浸透衣裤。

    看着吊儿郎当离去的背影,塔那一直颤抖的身体终于平定些许。

    怎么会这样,真的是他。

    云集督察系统将超越普通人范畴的危险人物拢共分为五个等级,且已经在许多地方投入使用,例如罪犯或督察“能力”的评鉴。而它们分别是:危、戒、凶、灾、绝。

    她分明记得见过“克罗利·博伊德”这个名字,在档案大大的名字下,写的是一个血色的“灾”字。而这个等级的档案能被她这种实习督察看见,只能是一个原因——他近年的活动十分频繁。

    她当时看关于他的行动记录还挺疑惑,为什么行动都是清一色的灭鼠和做临时工的人会被评为“灾”?

    直到,看到最底端的一条记录,她哑口无言。

    距离那个案件发生已过去半个月时间。

    “翠相高塔历426轮下弦月第十六日

    确定为唯一幸存者。

    锁定为“绝境区域”特大异常事件第一嫌疑犯。建议对‘克罗利·博伊德’的行动进行持续观测,禁止一切抓捕行动。”

    那四个字,比任何劣迹都更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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