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宵
深夜璀璨星幕下，杜遥寝室内灯光闪亮，将角落的一部分照亮。
晦明不清的光影下，杜遥正拿着一份名单点点画画。
“路亮眠、梁炎、元幻晴、周树仁、郑天财……”一个个略有耳闻的人名在名单上被重点标出。
他心里清楚，这些人都是后世外门叛乱的根源之一。
炭笔写写改改，直至弟子名单翻到了最后一页，至此所有的新一届弟子杜遥全都知晓。
短暂的沉默后，冷汗从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到名单上。他看着这些人的名字又数了数。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阴冷。
“为什么只能找到八个？”杜遥后知后觉。穿越者并非全能，他对妙相宗的记忆本身建立在游戏公测后五年。
这五年里，有太多的变化是杜遥不能预测的……
杜遥心中惊悚，一日抓不到新入门的内奸弟子和遗留的内奸长老，那他的天灵根天赋就是最大的催命符。
他强镇精神，心中再把知道的内奸长老名字默写出来。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妙相宗长老具体情况，贸然调查只能是打草惊蛇。
只能是找个机会交予刑法殿的长老处理。说来也是怪异。前世妙相宗可谓满堂小奉先，唯有刑法殿和丹堂是唯二全员阵亡，一个逃兵都没有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青楼里出了个忠贞的婊子……
“剩下的两个……究竟是谁？”
“只要把任务的传说武器拿到手，那我……”
杜遥放下炭笔，胡乱思考过后他只觉心绪堵塞，心中的悸动尤为激烈，奇异的是后脑勺仿佛被打开，一阵冰凉的寒意贴上额头。他的鼻端传来浓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
伴随着深深的倦意，他忍不住闭上双眼歇息。眼前却浮现了惨白的天花板，唯有空调衍生的阴影夺去角落的一角。
一旁的假花已经泛黄如斑，表面的灰尘如同污渍一般被粘住，水果和小刀更是在腐败中长出细小的霉菌。
身体被广大的床单压平，广大的雪白滑坡一路滑向下至床尾。两侧空间被布帘盖住，看不清对面究竟是谁。
杜遥轻笑一声，吃力地挪动身体，低头看向床脚的墙壁，突兀地愣了一下。
他挠发惊疑，一脸大写的懵逼。
“老妹画的涂鸦呢？”
一阵寒意袭来，杜遥挣开双眼，灵炽灯的光芒依旧笼罩在床边，弟子的名单就散落在一边，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写的笔记。
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禁喃喃道：“怎么想起以前的事了？”
“不管了！”外面的天色依旧漆黑一片，杜遥估计自己刚才都没睡够一个时辰。
不过既然睡不着，修炼他下午的时候也搞定了，那就来吃个宵夜吧！
杜遥穿起拖鞋，房门拉开，一声锅碗哐啷落地的声音忽地响起。
一道唯美的身影正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搞东西，突然房门咔嚓声响起，沈乐只觉自己的心脏漏了半拍。
往后望去，只见黑暗中杜遥一身衣着邋遢，披头散发地盯着她看。
“……你在干嘛？”
杜遥顺着沈乐的视线看向了厨房一角的便当盒。
“那个……我回来拿个筷子之类的。”
杜遥撇了一眼自家洞府的阵法令牌，表面灵光流转，一切都很正常。
他眯起眼，那沈乐是怎么进来的？明明自己把杀阵都开完了，元婴闯进来都要一时半刻，那时候老魏等人都能立马到场。
见到杜遥拿起阵牌细看，沈乐也是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她双手递给杜遥，一副乖巧的样子。
“哪来的？”
沈乐不假思索道：“魏师兄给的。”
杜遥：……我就知道那个老壁灯不是啥好货。
“那你来拿个筷子怎么……”杜遥的视线扫射整个厨房，结果也算是一塌糊涂。他自制的洗碗台不知为何放着几块破布。灶台上的锅已经自由落体到了地上，仿佛一具被背刺的尸体在横躺。
“.……”
“说话。”杜遥走进厨房，缓缓向沈乐逼去。厨房的灵炽灯光芒只能照亮他面庞的一半，近一米九的身材对一米六八的沈乐造成莫大的压迫。
沈乐抬头看向那张憔悴的脸，明明年岁才十七左右，眼神中却透露出一股成熟狂野的气质，略显稚嫩的面容却有着菱角分明的额头，凌乱长发遮住两旁的肩膀。
她抽了抽鼻子，面纱随之飘动，一股浓烈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
“好臭。”
此话一出，杜遥停止了脚步，抬起自己的衣袖嗅了两下，只见一股汗臭味深入鼻腔，身上的衣服紧贴着身体，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此时他才意识到……
“抱歉！今天忘记洗漱了。”
沈乐有点发蒙，杜遥都已经练气了，难道连法术都不会用吗？
“师弟不会用净尘术吗？”
提到这个，杜遥也有点无语，虽然他的体质确实是天灵根，而且莫名其妙地得到一些知识，但经过他的实验，也不是是否修行用的天灵根，到施法就自动换上下品灵根。
但你要他用技能点学净尘术这种小法术，他前世的工会会长能爬过来把你臭骂一顿：你究竟是有啥大病，学点有攻击性的不行吗？
在此理论指导下，前世玩家里大多都不会把技能点点在这种法术上。
所以他到目前为止才堪堪释放过一个小火球……
面对沈乐的问题，杜遥也只能撇过头去，面无表情道：“……没学会。”
“哎？”
“就是那个……没学会。”
沈乐噗嗤一笑，昏暗下，提着食盒的她弯腰轻笑，整个人差点顶到某人的胸膛上，柔顺的秀发不加约束，越过肩膀飘向两侧，让杜遥不禁想伸手触摸。
弯腰的倩影足足花了差不多一刻钟才止住上扬的嘴角，她看着站立的杜遥多少有点喜感。
“你一个天灵根居然学不会这种法术吗？”
“谁告诉你我是天灵根的？说不定我是下品灵根呢。”某人还在嘴硬。
沈乐眼含笑意，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突兀有一种飞升的优越感，本以为杜遥是什么天才，结果连这么简单的事都难做到，简直让人……大跌眼镜吧。
“是魏师兄告诉我的。”
“.……”
杜遥心中对老魏这老家伙的评价又降低了一个层次，大概从优秀贬低为良吧。这种事情就不要随便给其他人说嘛，现在知道他天赋的人越多他就越危险。
衣袖被两只葱指悄然拉起，他与一双洁净又带着几分温柔的眼眸隔着柔光对视。
杜遥很难读出其中的奥妙，月光透过门窗映照在漆黑长发和飘动的面纱上，沈乐如同漫画中的少女，让人怜爱和心动。
“你都这么笨了，还去修炼那种功法，怎么会不让人担心呢？”轻柔的语气回荡在两人呼吸的气息中，只剩下无垠的光亮在闪动。
杜遥沉吟一会儿，挠头疑惑道：“你这家伙夜闯别人家的厨房，哪来的资格说这话？”
奇怪的氛围瞬间被这句话语打破，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场的某人不禁尴尬起来。
“我……我是护道者！在你家也很正常吧。”
杜遥没有否认，“那护道者，你能从厨房里出去吗？”
沈乐抱紧食盒，眼神透露出几分紧张和询问。
“那个，我的筷子……”
“滚去客厅，筷子我等下给你。”
……
沈乐坐在餐桌上的一角，听着厨房里沸水奔腾的声音，偶有夹杂奇怪的凿穿声，还隐约传来奇妙的香气。她有些坐卧不安，不停地掀开食盒的封盖后又紧忙盖上，颇有些急不可耐。
终于，厨房回归了寂静。连传入的风声都有些沙哑，筷子从橱柜中抽出的声音略有不同。沈乐清楚，她和杜遥筷子与客人用的摆放位置不同，那个柜台拉动起来只会梭梭作响。
杜遥捧着一个大盘走出厨房，沈乐从他手中接过筷子。然后杜遥还递给他一个汤勺，沈乐有些疑惑地抬头。
杜遥将一个大碗放在她面前，里面晶莹的细粒被淋上一层品红果液，看上去仿佛雪地上升腾的火焰。
沈乐愣了一下，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沙冰？”
“答应你的。”
杜遥挪动桌椅，在沈乐旁边坐下，扒拉过她的食盒打开盖子，然后夹起自己盘里刚煮的水饺，点一点酱料后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了。
沈乐滑动勺子切入沙冰中，雪沙被一层层划开。她挪起一勺送入口中，面纱虚幻地闪动，汤勺直接并入其中，毫无修图的痕迹，看的杜遥一愣一愣的。
“原来你吃饭是这样的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沈乐慢慢品尝食物，之前她几乎两口塞进嘴里，快到他看不见，整的跟饿死鬼一般。
沈乐知悉杜遥望着自己的面纱，玉手轻抚。“我的面纱其实是我的功法自动凝聚而成的。你看！”
接着，杜遥看到沈乐的白面纱眨眼间变成黑面纱，又从黑面纱变成虹色面纱，像极了某种变色的液晶屏幕。
杜遥：……什么功法还能玩的这么花？
两人慢慢闲聊之余，只有口腔中上下齿咬动粉皮或肉的声音在助响。最终两人都放下了筷子，视线从食物上转移到彼此身上。
周围的气氛变得沉默起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但接触的瞬间又迅速避开。
杜遥先发制人，打了个哈欠。“师姐，我有话对你说。”
“嗯。”沈乐乖巧点头。
“明天你不用当我的护道者了，阵牌麻烦给我，护法殿那里的委托报酬，我之后会还给你。”
杜遥缓缓从口齿间挤出两字：“抱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好奇宝宝。”
沈乐有点不开心了，百年来就没有人说过她什么，当然，百年来，她也没见过多少人就是了。
“你现在不是很危险吗？赶走我，难道你能找到更好的吗？”
“不是找不找更好的问题，你今天也看到了，元婴级别的袭击你一个金丹应付不来。”杜遥此时倒有些耐心给沈乐解释，毕竟他这几天失眠没事干。
沈乐心头一念，她全力一剑下去，接敌的元婴不说是生龙活虎吧，起码也是尸骨无存……吧。大概吧，她修炼至今，就没打过多少人。
不过她想了想她跟魏师兄的差距，直觉上师兄应该接不下她一招才对。
魏御令：……我他们真是谢谢你啊。
想到此处，沈乐也是放足了心。
“元婴而已，我绰绰有余。”这一句话直接把她心中的自信展现地淋漓尽致。“元婴什么的，可以放心交给我解决！”
杜遥扶额伤起脑筋来，他实在不擅长应付这个脑筋似乎有点问题的家伙，真想问问看老魏那家伙究竟怎么会有这么个师妹。
为了彰显事情的重要性，他伸入衣袖抓住沈乐的手腕，入手一阵温润，雪白色地皮肤从宽大的袖口中显露出来，杜遥只觉手中抓住的是暖玉一般。
“听着！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的师兄给我一件后天灵宝，我能抵挡元婴的袭击足矣，但你可能会受伤甚至陨落，知道吗？”
自己的手一时被抓，沈乐有些慌张，她没想到杜遥居然会这么大胆。但一想到之后可能又要待在妙仙峰生活百年，心中不知为何涌现了强烈的反抗情绪。
她梗着脖子，然后低头小声叫唤道：“我……不怕啊。”让沈乐没想到的是，沉默来的这么快，杜遥久久没有回话，寂静的空气回荡在两人之间。
她缓缓抬起头，一颗心悬在空中，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杜遥无言的视线笼罩着她，沈乐穷尽百年经历也没有见过那种眼神，但那又是人类望之便熟知的情感。
“沈乐！”
“我自从上了妙相宗后，最倒霉的事就是这天灵根的天赋。”
“被老魏看上、莫名其妙多个护道者、被人随便袭击那都是因此发生的。”
“我自认是个没有本事的人，我……尚且难以自保，加上一个你更是如此。以后……不是每一次都能像今天……那样幸运。”
直接的话语让沈乐平静下来，那回荡的语气中已经带了点颤音。
不知为何，沈乐心中看着这样的杜遥慢慢衍生了一丝疼爱。她挣开杜遥的手，意外地轻松。
她转过身子，直面面容憔悴的杜遥，细想这些天的相处，心中有如苦海翻腾。一双素手紧握着，无言的气氛让人感到难以忍受的不安。
明明……她有所察觉，但她……最后都视而不见了。
“杜遥很害怕吗？”
他撇过头去，没有立刻应话，只是悄然把手握紧又放开，从侧面沈乐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能吧，我……”
一阵香风吹过，秀发飘扬。
杜遥有点发蒙，因为一个带着面纱的人把头靠在他肩上浑身发抖。温润的湿感顺着身体流入他的胸膛和手心，本来就腻味的汗服更加潮湿。一双素手围着他的腰，但力度不大。
“抱歉，呜……我明明……”低声哭咽的声音在杜遥耳边响起，他咬紧牙关，在眼眶打转的眼泪似乎再也忍不住了。
闻着近在眼前的发香，杜遥抬起了湿润的右手以缓慢的速度靠近黑色的秀发，左手攀上她的细腰。触摸的瞬间，他的心中突兀有些后悔，但更加增添一些喜爱。
杜遥把侧脸贴在她的耳边，想听清那无声的哭泣，抚着柔软的长发，几分痛快和心酸慢慢占据心头，似乎把他这个人割裂开来。杜遥心头这些天的负担和不安在一步步瓦解，似乎沈乐在代替他释放自己抽泣。
一刻钟后，杜遥挪开泪流满面的沈乐，又轻柔地握着她的手腕拉到面前，仿佛在把玩精致的洋娃娃。
沈乐一被拉开就没有再流下眼泪了，一双秋水眸通红，面纱变得虚幻不定，隐约闻到那雪白的肌肤和不加修饰的春唇，让杜遥看的心头直颤。
“杜遥。”
“嗯。”
“你身上的味道……好臭啊。”
杜遥脸色瞬间变黑，手里变出手帕，看了一眼他半身都是湿漉漉的衣服。
“知道臭还靠着哭那么久！你是小孩子吗！”
沈乐只觉脸上被丝绸划过，额头秀发被撩开，一只宽厚的大手捧着她的面颊，一面帮她抹去泪痕。
“下面就靠你自己了。”手帕传到她手上。
两人都在静默中对坐，直至沈乐眉目纠结，心虚道：“那个杜遥师弟，我好像突破到元婴了。”
杜遥愣了一会儿，好久才回过神来。他揉了揉太阳穴，随即无奈道：“抱歉，我好像有点自作多情。你……下午没来，我以为是……你可能怕了。”
沈乐也是一慌，连忙点头。“我也是，抱歉。”
她下午没来确实有一点点的小情绪在，不过……她也没想到杜遥会这样。
“恭喜你了，元婴真君。那祝你早日得道化神，到时候称呼你一声真人。”
沈乐一滴冷汗流了下来，嘴上迅速敷衍几声。“啊哈……哈啊，侥幸而已。师弟以后肯定不比我差啊！”
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她连忙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件物品给了杜遥。
杜遥看着手中散发着紫金色光芒的蓝色长剑有点发愣。身为玩家的他第一眼自然就能评鉴武器的好坏。
史诗级武器在这个服务器中有两个分级—后天和先天灵宝。
而紫金色，彰显着这武器是一把先天灵宝。
“沈乐，这？”
沈乐轻抚剑身，碧波声滔滔不绝，莫名的蓝白色极光簇拥着两人。
“既然魏师兄送你后天灵宝护身，那么我也送你一件吧。就当是你的初入修道之礼。”
“这柄剑以前是我的佩剑，只是后面用不上就搁置了。师弟的功法，我看了许久，但还是没有解决的方法，你的修炼速度终究要比常人慢上很多。”
话语刚落，杜遥心里如同明镜一般，看着眼前的沈乐，他心中多少有点复杂的感受。
“你的《大器身宝法》需要高品质法宝溶解温养，越高越好。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用它……”
“好！”
“嗯？”
杜遥轻拍剑身，找了个剑鞘缓缓收入。他重整神色，身骨之间莫名有种倔劲。沈乐望着被她哭到衣装有点像落汤鸡的杜遥，那眼神中燃起莫名的火焰。
“一年后，我不入金丹，我就把这柄剑融入肉身修行。”
他看向沈乐的剑。
【望秋剑】
“望秋嘛？”
“嗯？”
“没事，它叫什么名字？”
“望秋剑！”
“……很好听的名字，我......很喜欢。”
晦明不清的光影下，杜遥正拿着一份名单点点画画。
“路亮眠、梁炎、元幻晴、周树仁、郑天财……”一个个略有耳闻的人名在名单上被重点标出。
他心里清楚，这些人都是后世外门叛乱的根源之一。
炭笔写写改改，直至弟子名单翻到了最后一页，至此所有的新一届弟子杜遥全都知晓。
短暂的沉默后，冷汗从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到名单上。他看着这些人的名字又数了数。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阴冷。
“为什么只能找到八个？”杜遥后知后觉。穿越者并非全能，他对妙相宗的记忆本身建立在游戏公测后五年。
这五年里，有太多的变化是杜遥不能预测的……
杜遥心中惊悚，一日抓不到新入门的内奸弟子和遗留的内奸长老，那他的天灵根天赋就是最大的催命符。
他强镇精神，心中再把知道的内奸长老名字默写出来。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妙相宗长老具体情况，贸然调查只能是打草惊蛇。
只能是找个机会交予刑法殿的长老处理。说来也是怪异。前世妙相宗可谓满堂小奉先，唯有刑法殿和丹堂是唯二全员阵亡，一个逃兵都没有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青楼里出了个忠贞的婊子……
“剩下的两个……究竟是谁？”
“只要把任务的传说武器拿到手，那我……”
杜遥放下炭笔，胡乱思考过后他只觉心绪堵塞，心中的悸动尤为激烈，奇异的是后脑勺仿佛被打开，一阵冰凉的寒意贴上额头。他的鼻端传来浓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
伴随着深深的倦意，他忍不住闭上双眼歇息。眼前却浮现了惨白的天花板，唯有空调衍生的阴影夺去角落的一角。
一旁的假花已经泛黄如斑，表面的灰尘如同污渍一般被粘住，水果和小刀更是在腐败中长出细小的霉菌。
身体被广大的床单压平，广大的雪白滑坡一路滑向下至床尾。两侧空间被布帘盖住，看不清对面究竟是谁。
杜遥轻笑一声，吃力地挪动身体，低头看向床脚的墙壁，突兀地愣了一下。
他挠发惊疑，一脸大写的懵逼。
“老妹画的涂鸦呢？”
一阵寒意袭来，杜遥挣开双眼，灵炽灯的光芒依旧笼罩在床边，弟子的名单就散落在一边，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写的笔记。
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禁喃喃道：“怎么想起以前的事了？”
“不管了！”外面的天色依旧漆黑一片，杜遥估计自己刚才都没睡够一个时辰。
不过既然睡不着，修炼他下午的时候也搞定了，那就来吃个宵夜吧！
杜遥穿起拖鞋，房门拉开，一声锅碗哐啷落地的声音忽地响起。
一道唯美的身影正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搞东西，突然房门咔嚓声响起，沈乐只觉自己的心脏漏了半拍。
往后望去，只见黑暗中杜遥一身衣着邋遢，披头散发地盯着她看。
“……你在干嘛？”
杜遥顺着沈乐的视线看向了厨房一角的便当盒。
“那个……我回来拿个筷子之类的。”
杜遥撇了一眼自家洞府的阵法令牌，表面灵光流转，一切都很正常。
他眯起眼，那沈乐是怎么进来的？明明自己把杀阵都开完了，元婴闯进来都要一时半刻，那时候老魏等人都能立马到场。
见到杜遥拿起阵牌细看，沈乐也是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她双手递给杜遥，一副乖巧的样子。
“哪来的？”
沈乐不假思索道：“魏师兄给的。”
杜遥：……我就知道那个老壁灯不是啥好货。
“那你来拿个筷子怎么……”杜遥的视线扫射整个厨房，结果也算是一塌糊涂。他自制的洗碗台不知为何放着几块破布。灶台上的锅已经自由落体到了地上，仿佛一具被背刺的尸体在横躺。
“.……”
“说话。”杜遥走进厨房，缓缓向沈乐逼去。厨房的灵炽灯光芒只能照亮他面庞的一半，近一米九的身材对一米六八的沈乐造成莫大的压迫。
沈乐抬头看向那张憔悴的脸，明明年岁才十七左右，眼神中却透露出一股成熟狂野的气质，略显稚嫩的面容却有着菱角分明的额头，凌乱长发遮住两旁的肩膀。
她抽了抽鼻子，面纱随之飘动，一股浓烈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
“好臭。”
此话一出，杜遥停止了脚步，抬起自己的衣袖嗅了两下，只见一股汗臭味深入鼻腔，身上的衣服紧贴着身体，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此时他才意识到……
“抱歉！今天忘记洗漱了。”
沈乐有点发蒙，杜遥都已经练气了，难道连法术都不会用吗？
“师弟不会用净尘术吗？”
提到这个，杜遥也有点无语，虽然他的体质确实是天灵根，而且莫名其妙地得到一些知识，但经过他的实验，也不是是否修行用的天灵根，到施法就自动换上下品灵根。
但你要他用技能点学净尘术这种小法术，他前世的工会会长能爬过来把你臭骂一顿：你究竟是有啥大病，学点有攻击性的不行吗？
在此理论指导下，前世玩家里大多都不会把技能点点在这种法术上。
所以他到目前为止才堪堪释放过一个小火球……
面对沈乐的问题，杜遥也只能撇过头去，面无表情道：“……没学会。”
“哎？”
“就是那个……没学会。”
沈乐噗嗤一笑，昏暗下，提着食盒的她弯腰轻笑，整个人差点顶到某人的胸膛上，柔顺的秀发不加约束，越过肩膀飘向两侧，让杜遥不禁想伸手触摸。
弯腰的倩影足足花了差不多一刻钟才止住上扬的嘴角，她看着站立的杜遥多少有点喜感。
“你一个天灵根居然学不会这种法术吗？”
“谁告诉你我是天灵根的？说不定我是下品灵根呢。”某人还在嘴硬。
沈乐眼含笑意，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突兀有一种飞升的优越感，本以为杜遥是什么天才，结果连这么简单的事都难做到，简直让人……大跌眼镜吧。
“是魏师兄告诉我的。”
“.……”
杜遥心中对老魏这老家伙的评价又降低了一个层次，大概从优秀贬低为良吧。这种事情就不要随便给其他人说嘛，现在知道他天赋的人越多他就越危险。
衣袖被两只葱指悄然拉起，他与一双洁净又带着几分温柔的眼眸隔着柔光对视。
杜遥很难读出其中的奥妙，月光透过门窗映照在漆黑长发和飘动的面纱上，沈乐如同漫画中的少女，让人怜爱和心动。
“你都这么笨了，还去修炼那种功法，怎么会不让人担心呢？”轻柔的语气回荡在两人呼吸的气息中，只剩下无垠的光亮在闪动。
杜遥沉吟一会儿，挠头疑惑道：“你这家伙夜闯别人家的厨房，哪来的资格说这话？”
奇怪的氛围瞬间被这句话语打破，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场的某人不禁尴尬起来。
“我……我是护道者！在你家也很正常吧。”
杜遥没有否认，“那护道者，你能从厨房里出去吗？”
沈乐抱紧食盒，眼神透露出几分紧张和询问。
“那个，我的筷子……”
“滚去客厅，筷子我等下给你。”
……
沈乐坐在餐桌上的一角，听着厨房里沸水奔腾的声音，偶有夹杂奇怪的凿穿声，还隐约传来奇妙的香气。她有些坐卧不安，不停地掀开食盒的封盖后又紧忙盖上，颇有些急不可耐。
终于，厨房回归了寂静。连传入的风声都有些沙哑，筷子从橱柜中抽出的声音略有不同。沈乐清楚，她和杜遥筷子与客人用的摆放位置不同，那个柜台拉动起来只会梭梭作响。
杜遥捧着一个大盘走出厨房，沈乐从他手中接过筷子。然后杜遥还递给他一个汤勺，沈乐有些疑惑地抬头。
杜遥将一个大碗放在她面前，里面晶莹的细粒被淋上一层品红果液，看上去仿佛雪地上升腾的火焰。
沈乐愣了一下，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沙冰？”
“答应你的。”
杜遥挪动桌椅，在沈乐旁边坐下，扒拉过她的食盒打开盖子，然后夹起自己盘里刚煮的水饺，点一点酱料后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了。
沈乐滑动勺子切入沙冰中，雪沙被一层层划开。她挪起一勺送入口中，面纱虚幻地闪动，汤勺直接并入其中，毫无修图的痕迹，看的杜遥一愣一愣的。
“原来你吃饭是这样的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沈乐慢慢品尝食物，之前她几乎两口塞进嘴里，快到他看不见，整的跟饿死鬼一般。
沈乐知悉杜遥望着自己的面纱，玉手轻抚。“我的面纱其实是我的功法自动凝聚而成的。你看！”
接着，杜遥看到沈乐的白面纱眨眼间变成黑面纱，又从黑面纱变成虹色面纱，像极了某种变色的液晶屏幕。
杜遥：……什么功法还能玩的这么花？
两人慢慢闲聊之余，只有口腔中上下齿咬动粉皮或肉的声音在助响。最终两人都放下了筷子，视线从食物上转移到彼此身上。
周围的气氛变得沉默起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但接触的瞬间又迅速避开。
杜遥先发制人，打了个哈欠。“师姐，我有话对你说。”
“嗯。”沈乐乖巧点头。
“明天你不用当我的护道者了，阵牌麻烦给我，护法殿那里的委托报酬，我之后会还给你。”
杜遥缓缓从口齿间挤出两字：“抱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好奇宝宝。”
沈乐有点不开心了，百年来就没有人说过她什么，当然，百年来，她也没见过多少人就是了。
“你现在不是很危险吗？赶走我，难道你能找到更好的吗？”
“不是找不找更好的问题，你今天也看到了，元婴级别的袭击你一个金丹应付不来。”杜遥此时倒有些耐心给沈乐解释，毕竟他这几天失眠没事干。
沈乐心头一念，她全力一剑下去，接敌的元婴不说是生龙活虎吧，起码也是尸骨无存……吧。大概吧，她修炼至今，就没打过多少人。
不过她想了想她跟魏师兄的差距，直觉上师兄应该接不下她一招才对。
魏御令：……我他们真是谢谢你啊。
想到此处，沈乐也是放足了心。
“元婴而已，我绰绰有余。”这一句话直接把她心中的自信展现地淋漓尽致。“元婴什么的，可以放心交给我解决！”
杜遥扶额伤起脑筋来，他实在不擅长应付这个脑筋似乎有点问题的家伙，真想问问看老魏那家伙究竟怎么会有这么个师妹。
为了彰显事情的重要性，他伸入衣袖抓住沈乐的手腕，入手一阵温润，雪白色地皮肤从宽大的袖口中显露出来，杜遥只觉手中抓住的是暖玉一般。
“听着！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的师兄给我一件后天灵宝，我能抵挡元婴的袭击足矣，但你可能会受伤甚至陨落，知道吗？”
自己的手一时被抓，沈乐有些慌张，她没想到杜遥居然会这么大胆。但一想到之后可能又要待在妙仙峰生活百年，心中不知为何涌现了强烈的反抗情绪。
她梗着脖子，然后低头小声叫唤道：“我……不怕啊。”让沈乐没想到的是，沉默来的这么快，杜遥久久没有回话，寂静的空气回荡在两人之间。
她缓缓抬起头，一颗心悬在空中，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杜遥无言的视线笼罩着她，沈乐穷尽百年经历也没有见过那种眼神，但那又是人类望之便熟知的情感。
“沈乐！”
“我自从上了妙相宗后，最倒霉的事就是这天灵根的天赋。”
“被老魏看上、莫名其妙多个护道者、被人随便袭击那都是因此发生的。”
“我自认是个没有本事的人，我……尚且难以自保，加上一个你更是如此。以后……不是每一次都能像今天……那样幸运。”
直接的话语让沈乐平静下来，那回荡的语气中已经带了点颤音。
不知为何，沈乐心中看着这样的杜遥慢慢衍生了一丝疼爱。她挣开杜遥的手，意外地轻松。
她转过身子，直面面容憔悴的杜遥，细想这些天的相处，心中有如苦海翻腾。一双素手紧握着，无言的气氛让人感到难以忍受的不安。
明明……她有所察觉，但她……最后都视而不见了。
“杜遥很害怕吗？”
他撇过头去，没有立刻应话，只是悄然把手握紧又放开，从侧面沈乐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能吧，我……”
一阵香风吹过，秀发飘扬。
杜遥有点发蒙，因为一个带着面纱的人把头靠在他肩上浑身发抖。温润的湿感顺着身体流入他的胸膛和手心，本来就腻味的汗服更加潮湿。一双素手围着他的腰，但力度不大。
“抱歉，呜……我明明……”低声哭咽的声音在杜遥耳边响起，他咬紧牙关，在眼眶打转的眼泪似乎再也忍不住了。
闻着近在眼前的发香，杜遥抬起了湿润的右手以缓慢的速度靠近黑色的秀发，左手攀上她的细腰。触摸的瞬间，他的心中突兀有些后悔，但更加增添一些喜爱。
杜遥把侧脸贴在她的耳边，想听清那无声的哭泣，抚着柔软的长发，几分痛快和心酸慢慢占据心头，似乎把他这个人割裂开来。杜遥心头这些天的负担和不安在一步步瓦解，似乎沈乐在代替他释放自己抽泣。
一刻钟后，杜遥挪开泪流满面的沈乐，又轻柔地握着她的手腕拉到面前，仿佛在把玩精致的洋娃娃。
沈乐一被拉开就没有再流下眼泪了，一双秋水眸通红，面纱变得虚幻不定，隐约闻到那雪白的肌肤和不加修饰的春唇，让杜遥看的心头直颤。
“杜遥。”
“嗯。”
“你身上的味道……好臭啊。”
杜遥脸色瞬间变黑，手里变出手帕，看了一眼他半身都是湿漉漉的衣服。
“知道臭还靠着哭那么久！你是小孩子吗！”
沈乐只觉脸上被丝绸划过，额头秀发被撩开，一只宽厚的大手捧着她的面颊，一面帮她抹去泪痕。
“下面就靠你自己了。”手帕传到她手上。
两人都在静默中对坐，直至沈乐眉目纠结，心虚道：“那个杜遥师弟，我好像突破到元婴了。”
杜遥愣了一会儿，好久才回过神来。他揉了揉太阳穴，随即无奈道：“抱歉，我好像有点自作多情。你……下午没来，我以为是……你可能怕了。”
沈乐也是一慌，连忙点头。“我也是，抱歉。”
她下午没来确实有一点点的小情绪在，不过……她也没想到杜遥会这样。
“恭喜你了，元婴真君。那祝你早日得道化神，到时候称呼你一声真人。”
沈乐一滴冷汗流了下来，嘴上迅速敷衍几声。“啊哈……哈啊，侥幸而已。师弟以后肯定不比我差啊！”
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她连忙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件物品给了杜遥。
杜遥看着手中散发着紫金色光芒的蓝色长剑有点发愣。身为玩家的他第一眼自然就能评鉴武器的好坏。
史诗级武器在这个服务器中有两个分级—后天和先天灵宝。
而紫金色，彰显着这武器是一把先天灵宝。
“沈乐，这？”
沈乐轻抚剑身，碧波声滔滔不绝，莫名的蓝白色极光簇拥着两人。
“既然魏师兄送你后天灵宝护身，那么我也送你一件吧。就当是你的初入修道之礼。”
“这柄剑以前是我的佩剑，只是后面用不上就搁置了。师弟的功法，我看了许久，但还是没有解决的方法，你的修炼速度终究要比常人慢上很多。”
话语刚落，杜遥心里如同明镜一般，看着眼前的沈乐，他心中多少有点复杂的感受。
“你的《大器身宝法》需要高品质法宝溶解温养，越高越好。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用它……”
“好！”
“嗯？”
杜遥轻拍剑身，找了个剑鞘缓缓收入。他重整神色，身骨之间莫名有种倔劲。沈乐望着被她哭到衣装有点像落汤鸡的杜遥，那眼神中燃起莫名的火焰。
“一年后，我不入金丹，我就把这柄剑融入肉身修行。”
他看向沈乐的剑。
【望秋剑】
“望秋嘛？”
“嗯？”
“没事，它叫什么名字？”
“望秋剑！”
“……很好听的名字，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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