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夕阳尽头（三）
“……你又如何呢？马兰的狗腿子？”
“如果可以，别那个该死的名字扔我身上，AGE。”
金发的青年和白发的少年在夜色环绕的荒漠上对峙，少年拿着的神机刀锋紧紧靠着青年的脖颈，旁边裂开的狼型荒神尸块扬起徐徐的黑色烟雾，寒风轻轻卷起，拂过他们眼前的发梢。
“我之前告诉过你老子叫帝月·银……垃圾噬神者。”
银皱起眉头，脸上毫无笑意，偏着头用眼睛斜着观察了一下对面的金发青年。尽管刚刚才经历一场血战，但是双膝完全没有弯曲，嘴角的血迹清晰可见，也许是内伤，衣服除了被撕裂的地方，内衬的衣服看起来没什么褶皱，包括略长的头发在内，似乎是个很自律的人。
金发青年盯着银，把手掌放在胸口小心的吸了一口气，疼痛感已经有所减弱，看样子问题不是很大，接着注意力回到对面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白发少年身上。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无比邋遢，比自己矮半头，声音确实很年轻也就是十五六岁，然而那张脸像二十多快三十岁，乱糟糟的头发和破破烂烂随便披着的衣服，以及下巴和唇上的胡子，像极了流浪汉。
“你还挺冲啊，老子叫提尔斯·维克多利亚，也请你个小混蛋记住了。”
完全没有恐惧和退让的意思，语气比银的还强硬，手上的长枪神机转了一圈枪头朝下扎进地面，整个身子微微后仰。
“哼……你也不是什么善茬嘛。”银压低声音，像是老虎捕食前发出的低音一样，“足足六只AGE变异的狼型荒神，只是走狗的话派的狼也太多了。”
“多想让你死啊，嗯？”
“我说是谋财害命，你信吗？”提尔斯有些警觉，面前这个AGE似乎不是一般的那种AGE，居然知道狼型荒神的来由，不如稍微试探一下。
“那确实，谋的财应该在你大脑里，噬神者。”
“财富种类繁多，对其定义不同罢了，不过在末日之下大脑和身体比金银管用。”
“然后就为了抢财，末日之下为了罔顾荒神还是人类杀人类，是吧？”
“如果AGE被他们算作人类的话，那就不叫杀，叫交易。”
神机的刀锋逼的更近了，银阴着脸转过来，血红色的瞳孔映着对面的青年，“他们……马兰是吧，他们已经穷到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了？”
“哼，对马兰来说只有一个人是人，其他的都是存款。至于你，你是遗产，还是逃跑的税款？”
话音未落，银突然冲过来神机一扔一把掐住提尔斯的喉咙，借着惯性把他摁倒在了地上，脸上肌肉紧绷，瞪大了眼睛，“老子是实验品还是逃出来的跟你没什么鸟关系，认清你的现状，垃圾！”
“咳！”被袭击的提尔斯尽管被掐着倒地，反而嘴角上扬，轻蔑一笑，“呵，现状？现状就是你暴露了自己就是马兰那场奥丁细胞实验的幸存者！老子没想到居然能遇到活着的证据，哈！真是讽刺！”
听到“奥丁细胞”的银一下子愣住，提尔斯把握这个间隙一把抓住掐自己的那只手，提高了音调，“双腕轮，绝望的脸和邋遢的衣服，黑色的神谕能量，狼型荒神，对马兰PTSD，以及——”
“——那双红色的眼睛！”
提尔斯鼓足劲，抓住机会一脚踹开了银拉开距离，顺势站起来后撤一步拔出自己的长枪神机，枪尖对向了银。
“真是绝望啊！幸存者！我生命最后见到的居然也是个幸存者，真是讽刺，讽刺！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响彻夜空，这大笑里更多的是自嘲，提尔斯的略微湿润的淡红色眼瞳看向那双血红色的双瞳，银咬着牙，手指插进沙地一点点攥紧成拳。
“……好了，终归要多谢你救了我一命，银。”
提尔斯撤回长枪，眼神不再有敌视和傲慢，刚刚那下基本上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已经鏖战一个晚上了，最后那下足够让自己完全瘫倒。青年抬起头，望着天穹之上的皎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赖……也不赖，至少没死在那些当狗的家伙手里……”
“……维尔纳，艾因，让我就走到这就好，就好……”
说完整个人虚脱向后倒下，周围景色逐渐涣散，意识也慢慢消退了。
看到这一切的银缓缓站起身，捡起地上的自己的双刃型神机，慢步靠近提尔斯，举起刀刃，刀尖对准他的胸膛，瞄准心脏的位置。
“既然你都释然了……我……”
锋刃刺破第一层衣服，第二层，第三层……
“……幸存者？我这叫幸存者吗，我这是苟且偷生的小人罢了……”
皮肤被刺开，血顺着黑色刀锋割开的裂口涌出来。
“我甚至没法给他们报仇，我连报仇的对象都找不到……”
“……而你，轻易看破我以后释怀的去死……”
“你死的倒真轻松，垃圾噬神者……不，提尔斯·维克多利亚……”
“讽刺……讽刺啊……”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刀刃不再深入，拔了出来，几滴血顺势飞溅洒在这死亡的大地上，白发的少年仰起头，沉默了许久。
避难所的外围，小小的影子从最高的观测台快速穿梭而下，越过最外层的墙壁，来到一处残缺的仓库旁。
“姐姐！我回来了。”
月亮无法倾注光辉的阴影一侧渐渐显现出少女的样子，正是凯丽，灰色短发下棕色的瞳眸，上身穿着黑色金边的马甲，里面是同样搭配了一件黑色的衬衣，自己改过的皮裤也很有风格，全身作为女孩子的线条映衬的很好。
“玥，怎么样，银的位置能不能看的到。”
“有点难。”银色的光纱铺上男孩的脸庞，黑珍珠似的眼睛比身上的衣服都要明亮干净，“不过狼嚎声和其他吼叫的声音貌似消失了，也许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样啊……”凯丽叹了一口气，眺望地平线的尽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银的那种表情……”
玥看了看姐姐，捏了捏衣角，“确实很可怕，毕竟哥哥一直是那副颓废的样子，只有处理荒神会认真，但也从来没露出那种杀气满满的样子……”
“最关键的是临走时的眼神。”
凯丽背靠残壁，怀抱双手回忆了一下，“那不是什么威胁的眼神，是恳求和绝望。”
“嗯……话说哥哥有时候喝醉了总是会哭着喊两个名字来的。”
“名字……玥，还记得叫什么吗？”
“我想想……哦！对了！叫玛茵！另一个叫作海格。”
凯丽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银的落魄是看厌了噬神者对AGE的不公，至少银自己从来没有否认，这两个名字在喝醉的时候都能清晰的喊出来被玥这个8岁的孩子记住，可想而知这两人的重要性，以及银极有可能经历了非常痛苦的场景才会落得形单影只、颓废潦倒。
玥没姐姐凯丽想的那么多，他更多的是觉得哥哥尽管瞒了很多事情，但他确实一次又一次保护了大家，如果可能，真心想为这样的哥哥做点力所能及的的事情，至少，不要再让银独自悲伤。
还记得初遇银的时候是在废弃灰域跋涉船里，当时在和姐姐搜索食品和补给物资，没想到被一群虎型荒神伐析罗包围，正想着怎么逃出升天的时候银从船舱里直接杀了出来。
黑色的神谕能量，还有那黑红色的双刃型神机，区区几分钟就杀掉了五只伐析罗，剩下的全部逃走了。
“……你们，这么弱还敢出来。”
这是他见面的第一句话，眼神没有一丝光泽，头发都快盖住了眼睛，声音很沙哑，非常阴沉的形象。
当时自己被姐姐挡在身后，隐约感觉到那把黑红色的神机在呼唤自己，无意识的去碰了一下，结果吓的姐姐一把抱住自己，让自己摊开手看看伤到没有，而银也是睁大了眼睛走了过来。
“你是傻吗！不是告诉你神机一定不能去碰的！”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
姐姐当时气的快疯了，过了一会，银有些诧异的看了眼神机又仔细看了看我。
“无论是噬神者还是AGE，一个人只能拥有一台神机，神机与其第一次链接后就相当于接种了那个人的神谕细胞，其他人若是触碰就会被吞噬掉。”
“而你，小鬼……你居然还活着。”
银蹲下身子，把神机递了过来，“怎么样，要不要再试试，小鬼。”
他似乎是看出了自己的犹豫，只见他用手把头发捋了一下，露出了那双红色的眼睛，微笑的看着自己。
“玥，对吧，是叫这个名字吧……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再试一次，如果成功，我就跟你们走，从此我会护卫你们的安全，保障你们获取补给和食物的安全。”
不得不说这真的很诱人，大家都知道唯一能在灰域里活动的就只有AGE，面前的AGE实力又非常强大，以后姐姐，还有避难所的大家，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荒神会突然袭击了。
没有听姐姐的劝阻，挣脱姐姐的怀抱，我又触碰了神机，这回冰冷的神机外壳有些颤抖，很快核心的地方发出了闪烁的金色光芒，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好漂亮的光……”
我不自觉的喊出声，那时我和姐姐绝对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怎样震惊的一幕。
银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红宝石般的双瞳似乎是恢复了光泽一般，他的嘴唇抽动着，哽咽着，连手也不自觉的抓捏着心脏位置的衣服，一时没让人搞清楚他是在祈祷还是在心痛。
“……是吗，是这样吗，如果这是你的愿望……好……好！那么按照约定，帝月·银，誓成为你们的剑和盾！”
“啊……嗯，那……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无所谓，按你喜欢的来就好。”
其实，自己当时想问的是刚刚的动作是在向神明祈祷吗。
幸运的是，跟银熟络之后这个疑问还是得到了解答。
“不要在没有神明的世界祈祷。”
“诶？那哥哥你当时……”
问出这个问题后，银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他目光放在了神机上。
“或许，在看到你让她重新发光的时候，我在那一刻真的祈祷了吧，大概……”
“不过，祈祷的对象是不是神就难说了，呵，谁说的清楚呢。”
“因为现在，被叫做神的‘荒神’正要把所有人类赶尽杀绝呢……”
是啊，谁又说的清楚呢。
自己当时被姐姐救下的时候也祈祷过，人有时候只是寻找一个未知的安心处罢了。最后意识到重要的人，能寄托自己一切的就在身边。如果不是失去过，亦或害怕失去，何必向抽象的神祈祷呢。
在这个已经毁灭的世界里，不要在没有神明的世界里祈祷。
“玥？还好吗？”
“嗯？我没事姐姐，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嘿嘿。”
凯丽看着眼前8岁的小孩子，表情带着忧愁和难过，他的心智已经很成熟了，见识过死亡，亲自与死亡擦肩而过数次，为了生存一次次出入灰域。作为姐姐，真的好希望他就单纯做个孩子就好，然而……
“嗯？姐姐！快看那边！”
玥走到视野开阔的地方，拿起了姐姐改造的小型望远镜，不一会兴奋的喊道，“是银！哥哥回来了！”
凯丽接过望远镜，朝着玥指的方向看过去，“银貌似在扶着谁一起回来啊……”
“不知道……不过！大概率是受伤的人！我去帮忙清开桌子然后准备医药箱！”说完玥扭头就跑了回去。
“那个标志……难道说是……马兰吗……都躲了那么久，还……”
……
“马兰？又在搞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吗？”
“不清楚，老实说我也不想知道。”
训练场内，一位金发的中年人右手佩戴着红黑色的噬神者腕轮，另一位则是当时尚成年不久的提尔斯，两人拿着试验型的长枪神机交互示意后各让出位置，后撤了一步。
“哼……不想知道可不行，总不能让克莱儿知道吧。”中年噬神者的嗓音很粗犷，语速也比较慢。
“克莱儿以后跟着加多林叔叔不就好了，做做分析工作或者正常的实验研究就行。”提尔斯边说边摆开了架势，“她善良过头了。”
“这倒是事实，现在的噬神者对手不仅是荒神。”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直线的枪击刺破空气杀了过来，提尔斯早有预防的微微侧身躲过攻击，反手回刺却刺了个空，而之前的枪尖已然横扫过来，提尔斯咬紧牙竖握枪柄格挡住，对面雄厚的气力把自己差点震的后退。
“……呼，这本身就够讽刺的，末日之下天敌都要把人类杀光了，结果剩下的人类还想窝里斗，就硬要分出胜负。”
中年噬神者笑了笑，收了力后退了一步，提尔斯也重新摆好姿势调整呼吸。
“你说的也没错，可是灰域的形成就是因为想清除荒神，结果步子太大差点没把人类自己灭亡。”
猝不及防的两连横扫突袭而至，提尔斯冷静的往右边挪了几步，横握枪杆上下摆动挡住了猛扫。
“呼……呼……等下，那不是三贤者的问题吗？哦不好意思，准确来说是两贤者。”
“讲三贤者也没错，毕竟那个人自己都承认刀就是他做的，至于没能阻止用刀的人更是他的责任。”
“那还真是……我去！”还没等提尔斯说完，又是一发刺杀直冲而来！这回没法躲，只能挑飞或者硬抗，挑飞基本上不可能了，因为速度太快，无奈只能用枪柄像浆一样竖着拿，拨动并改变冲过来的枪尖方向。而在触碰到的刹那，枪尖猛然回转，另一头的枪柄借着自己竖着拿的长枪神机瞄向腰部甩了过来。
“不妙！来不及了！”
毫不意外的一声响亮的皮肉和铁器的打击声后，提尔斯捂着侧腹蹲在地上，冷汗直冒。
“嘶……啊……就不能轻点吗，哪有这样的老爸？”
“哈哈哈！你还没锻炼到家，姑且打中小型荒神就行了，打大型荒神恐怕就难受了。”
中年噬神者不是别人，正是跟格莱普尼尔总督亚伯兰罕·加多林同等级的最强噬神者——蓝道尔·维克多利亚，即提尔斯和克莱儿的父亲。
“好了好了，一会就会自我痊愈了，站起来，噬神者能力变态的很啊。”
“真是……啧嘶……谢谢啊……一大早说谈事结果还是锻炼锻炼……”
提尔斯皱着眉用力站起身，疼痛稍微轻了一点也就把手拿开了，蓝道尔看着儿子的样子摇了摇头，“你既然知道力量比不上我，就应该学着去卸掉力量，知道四两拨千斤吗？”
“不是，一边谈马兰最新的动作，还聊到灰域起源，哪有心思考虑那个。”
“荒神，尤其是灰域种不会趁你思维清晰的时候吃了你。”
蓝道尔摆了摆手直接否定，提尔斯一脸不满的转过头嘟哝，“要是有个力气比我小的我可不会输……”
这句话终归是跑到了父亲耳朵里，不过蓝道尔没有马上接话。就在这时，小克莱儿从另一边的门后面探过头，“哥哥又输了吗？”
“嗯！你哥哥又输给了最强的老爹，很强的吧！”蓝道尔对女儿一下子变得和蔼起来，克莱儿这时才6岁不到，抱着一本刚刚从书房拿到的书小步小步的走过来，“哇~那我也想来试试！”
“克莱儿小姐一大早来帮我一起准备早餐哦。”女仆长茜拉很高兴的站在克莱儿身后，“而且她现在很喜欢在书房里看书，真的很努力。”
“哦~来来来，克莱儿，跟我说说看了什么？
蓝道尔蹲下身子抱起克莱儿，小克莱儿也很开心的讲起了书里的一些小故事，提尔斯看到克莱儿腰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笑着挥手招呼道，“克莱儿，一会哥哥带你去找维尔纳哥哥还有依尔达姐姐一起玩好吗？”
“好耶！”克莱儿从父亲身上滑下来，直接跑到哥哥身边，“上次维尔纳送我好多甜食，说是现在基本搞不到的糖做成的，还想要！”
“好好，一会我就联系一下维尔纳，他应该跟依尔达在一块来着。”
提尔斯用手轻轻摸了摸克莱儿的头，转身打算把训练神机放回原位。
“等下，别着急放回去。”蓝道尔叫住了提尔斯，接着眼神看向女仆长茜拉，“可能会要麻烦你一下，卡维利女仆长。”说着把长枪型训练用神机递给了她。
“啊？您这不是认真的吧？”
“我何时开过玩笑？”
蓝道尔直接一句反问卡死了话头，“你不是说力气比你小就不会输？”
“啧，听到了啊。”提尔斯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好吧……虽然从小看到大，不过我不会放水的哦，提尔斯少爷。”
茜拉解下围裙，一身黑色的裙服走了过来，提尔斯转过头确认那个怀抱双臂乐呵的老头子确实没在开玩笑，回过头让克莱儿到那边去，接着拔出了长枪型训练神机。
“我也不会放水，至少打赢以前，茜拉。”
“如果可以，别那个该死的名字扔我身上，AGE。”
金发的青年和白发的少年在夜色环绕的荒漠上对峙，少年拿着的神机刀锋紧紧靠着青年的脖颈，旁边裂开的狼型荒神尸块扬起徐徐的黑色烟雾，寒风轻轻卷起，拂过他们眼前的发梢。
“我之前告诉过你老子叫帝月·银……垃圾噬神者。”
银皱起眉头，脸上毫无笑意，偏着头用眼睛斜着观察了一下对面的金发青年。尽管刚刚才经历一场血战，但是双膝完全没有弯曲，嘴角的血迹清晰可见，也许是内伤，衣服除了被撕裂的地方，内衬的衣服看起来没什么褶皱，包括略长的头发在内，似乎是个很自律的人。
金发青年盯着银，把手掌放在胸口小心的吸了一口气，疼痛感已经有所减弱，看样子问题不是很大，接着注意力回到对面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白发少年身上。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无比邋遢，比自己矮半头，声音确实很年轻也就是十五六岁，然而那张脸像二十多快三十岁，乱糟糟的头发和破破烂烂随便披着的衣服，以及下巴和唇上的胡子，像极了流浪汉。
“你还挺冲啊，老子叫提尔斯·维克多利亚，也请你个小混蛋记住了。”
完全没有恐惧和退让的意思，语气比银的还强硬，手上的长枪神机转了一圈枪头朝下扎进地面，整个身子微微后仰。
“哼……你也不是什么善茬嘛。”银压低声音，像是老虎捕食前发出的低音一样，“足足六只AGE变异的狼型荒神，只是走狗的话派的狼也太多了。”
“多想让你死啊，嗯？”
“我说是谋财害命，你信吗？”提尔斯有些警觉，面前这个AGE似乎不是一般的那种AGE，居然知道狼型荒神的来由，不如稍微试探一下。
“那确实，谋的财应该在你大脑里，噬神者。”
“财富种类繁多，对其定义不同罢了，不过在末日之下大脑和身体比金银管用。”
“然后就为了抢财，末日之下为了罔顾荒神还是人类杀人类，是吧？”
“如果AGE被他们算作人类的话，那就不叫杀，叫交易。”
神机的刀锋逼的更近了，银阴着脸转过来，血红色的瞳孔映着对面的青年，“他们……马兰是吧，他们已经穷到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了？”
“哼，对马兰来说只有一个人是人，其他的都是存款。至于你，你是遗产，还是逃跑的税款？”
话音未落，银突然冲过来神机一扔一把掐住提尔斯的喉咙，借着惯性把他摁倒在了地上，脸上肌肉紧绷，瞪大了眼睛，“老子是实验品还是逃出来的跟你没什么鸟关系，认清你的现状，垃圾！”
“咳！”被袭击的提尔斯尽管被掐着倒地，反而嘴角上扬，轻蔑一笑，“呵，现状？现状就是你暴露了自己就是马兰那场奥丁细胞实验的幸存者！老子没想到居然能遇到活着的证据，哈！真是讽刺！”
听到“奥丁细胞”的银一下子愣住，提尔斯把握这个间隙一把抓住掐自己的那只手，提高了音调，“双腕轮，绝望的脸和邋遢的衣服，黑色的神谕能量，狼型荒神，对马兰PTSD，以及——”
“——那双红色的眼睛！”
提尔斯鼓足劲，抓住机会一脚踹开了银拉开距离，顺势站起来后撤一步拔出自己的长枪神机，枪尖对向了银。
“真是绝望啊！幸存者！我生命最后见到的居然也是个幸存者，真是讽刺，讽刺！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响彻夜空，这大笑里更多的是自嘲，提尔斯的略微湿润的淡红色眼瞳看向那双血红色的双瞳，银咬着牙，手指插进沙地一点点攥紧成拳。
“……好了，终归要多谢你救了我一命，银。”
提尔斯撤回长枪，眼神不再有敌视和傲慢，刚刚那下基本上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已经鏖战一个晚上了，最后那下足够让自己完全瘫倒。青年抬起头，望着天穹之上的皎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赖……也不赖，至少没死在那些当狗的家伙手里……”
“……维尔纳，艾因，让我就走到这就好，就好……”
说完整个人虚脱向后倒下，周围景色逐渐涣散，意识也慢慢消退了。
看到这一切的银缓缓站起身，捡起地上的自己的双刃型神机，慢步靠近提尔斯，举起刀刃，刀尖对准他的胸膛，瞄准心脏的位置。
“既然你都释然了……我……”
锋刃刺破第一层衣服，第二层，第三层……
“……幸存者？我这叫幸存者吗，我这是苟且偷生的小人罢了……”
皮肤被刺开，血顺着黑色刀锋割开的裂口涌出来。
“我甚至没法给他们报仇，我连报仇的对象都找不到……”
“……而你，轻易看破我以后释怀的去死……”
“你死的倒真轻松，垃圾噬神者……不，提尔斯·维克多利亚……”
“讽刺……讽刺啊……”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刀刃不再深入，拔了出来，几滴血顺势飞溅洒在这死亡的大地上，白发的少年仰起头，沉默了许久。
避难所的外围，小小的影子从最高的观测台快速穿梭而下，越过最外层的墙壁，来到一处残缺的仓库旁。
“姐姐！我回来了。”
月亮无法倾注光辉的阴影一侧渐渐显现出少女的样子，正是凯丽，灰色短发下棕色的瞳眸，上身穿着黑色金边的马甲，里面是同样搭配了一件黑色的衬衣，自己改过的皮裤也很有风格，全身作为女孩子的线条映衬的很好。
“玥，怎么样，银的位置能不能看的到。”
“有点难。”银色的光纱铺上男孩的脸庞，黑珍珠似的眼睛比身上的衣服都要明亮干净，“不过狼嚎声和其他吼叫的声音貌似消失了，也许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样啊……”凯丽叹了一口气，眺望地平线的尽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银的那种表情……”
玥看了看姐姐，捏了捏衣角，“确实很可怕，毕竟哥哥一直是那副颓废的样子，只有处理荒神会认真，但也从来没露出那种杀气满满的样子……”
“最关键的是临走时的眼神。”
凯丽背靠残壁，怀抱双手回忆了一下，“那不是什么威胁的眼神，是恳求和绝望。”
“嗯……话说哥哥有时候喝醉了总是会哭着喊两个名字来的。”
“名字……玥，还记得叫什么吗？”
“我想想……哦！对了！叫玛茵！另一个叫作海格。”
凯丽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银的落魄是看厌了噬神者对AGE的不公，至少银自己从来没有否认，这两个名字在喝醉的时候都能清晰的喊出来被玥这个8岁的孩子记住，可想而知这两人的重要性，以及银极有可能经历了非常痛苦的场景才会落得形单影只、颓废潦倒。
玥没姐姐凯丽想的那么多，他更多的是觉得哥哥尽管瞒了很多事情，但他确实一次又一次保护了大家，如果可能，真心想为这样的哥哥做点力所能及的的事情，至少，不要再让银独自悲伤。
还记得初遇银的时候是在废弃灰域跋涉船里，当时在和姐姐搜索食品和补给物资，没想到被一群虎型荒神伐析罗包围，正想着怎么逃出升天的时候银从船舱里直接杀了出来。
黑色的神谕能量，还有那黑红色的双刃型神机，区区几分钟就杀掉了五只伐析罗，剩下的全部逃走了。
“……你们，这么弱还敢出来。”
这是他见面的第一句话，眼神没有一丝光泽，头发都快盖住了眼睛，声音很沙哑，非常阴沉的形象。
当时自己被姐姐挡在身后，隐约感觉到那把黑红色的神机在呼唤自己，无意识的去碰了一下，结果吓的姐姐一把抱住自己，让自己摊开手看看伤到没有，而银也是睁大了眼睛走了过来。
“你是傻吗！不是告诉你神机一定不能去碰的！”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
姐姐当时气的快疯了，过了一会，银有些诧异的看了眼神机又仔细看了看我。
“无论是噬神者还是AGE，一个人只能拥有一台神机，神机与其第一次链接后就相当于接种了那个人的神谕细胞，其他人若是触碰就会被吞噬掉。”
“而你，小鬼……你居然还活着。”
银蹲下身子，把神机递了过来，“怎么样，要不要再试试，小鬼。”
他似乎是看出了自己的犹豫，只见他用手把头发捋了一下，露出了那双红色的眼睛，微笑的看着自己。
“玥，对吧，是叫这个名字吧……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再试一次，如果成功，我就跟你们走，从此我会护卫你们的安全，保障你们获取补给和食物的安全。”
不得不说这真的很诱人，大家都知道唯一能在灰域里活动的就只有AGE，面前的AGE实力又非常强大，以后姐姐，还有避难所的大家，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荒神会突然袭击了。
没有听姐姐的劝阻，挣脱姐姐的怀抱，我又触碰了神机，这回冰冷的神机外壳有些颤抖，很快核心的地方发出了闪烁的金色光芒，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好漂亮的光……”
我不自觉的喊出声，那时我和姐姐绝对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怎样震惊的一幕。
银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红宝石般的双瞳似乎是恢复了光泽一般，他的嘴唇抽动着，哽咽着，连手也不自觉的抓捏着心脏位置的衣服，一时没让人搞清楚他是在祈祷还是在心痛。
“……是吗，是这样吗，如果这是你的愿望……好……好！那么按照约定，帝月·银，誓成为你们的剑和盾！”
“啊……嗯，那……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无所谓，按你喜欢的来就好。”
其实，自己当时想问的是刚刚的动作是在向神明祈祷吗。
幸运的是，跟银熟络之后这个疑问还是得到了解答。
“不要在没有神明的世界祈祷。”
“诶？那哥哥你当时……”
问出这个问题后，银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他目光放在了神机上。
“或许，在看到你让她重新发光的时候，我在那一刻真的祈祷了吧，大概……”
“不过，祈祷的对象是不是神就难说了，呵，谁说的清楚呢。”
“因为现在，被叫做神的‘荒神’正要把所有人类赶尽杀绝呢……”
是啊，谁又说的清楚呢。
自己当时被姐姐救下的时候也祈祷过，人有时候只是寻找一个未知的安心处罢了。最后意识到重要的人，能寄托自己一切的就在身边。如果不是失去过，亦或害怕失去，何必向抽象的神祈祷呢。
在这个已经毁灭的世界里，不要在没有神明的世界里祈祷。
“玥？还好吗？”
“嗯？我没事姐姐，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嘿嘿。”
凯丽看着眼前8岁的小孩子，表情带着忧愁和难过，他的心智已经很成熟了，见识过死亡，亲自与死亡擦肩而过数次，为了生存一次次出入灰域。作为姐姐，真的好希望他就单纯做个孩子就好，然而……
“嗯？姐姐！快看那边！”
玥走到视野开阔的地方，拿起了姐姐改造的小型望远镜，不一会兴奋的喊道，“是银！哥哥回来了！”
凯丽接过望远镜，朝着玥指的方向看过去，“银貌似在扶着谁一起回来啊……”
“不知道……不过！大概率是受伤的人！我去帮忙清开桌子然后准备医药箱！”说完玥扭头就跑了回去。
“那个标志……难道说是……马兰吗……都躲了那么久，还……”
……
“马兰？又在搞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吗？”
“不清楚，老实说我也不想知道。”
训练场内，一位金发的中年人右手佩戴着红黑色的噬神者腕轮，另一位则是当时尚成年不久的提尔斯，两人拿着试验型的长枪神机交互示意后各让出位置，后撤了一步。
“哼……不想知道可不行，总不能让克莱儿知道吧。”中年噬神者的嗓音很粗犷，语速也比较慢。
“克莱儿以后跟着加多林叔叔不就好了，做做分析工作或者正常的实验研究就行。”提尔斯边说边摆开了架势，“她善良过头了。”
“这倒是事实，现在的噬神者对手不仅是荒神。”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直线的枪击刺破空气杀了过来，提尔斯早有预防的微微侧身躲过攻击，反手回刺却刺了个空，而之前的枪尖已然横扫过来，提尔斯咬紧牙竖握枪柄格挡住，对面雄厚的气力把自己差点震的后退。
“……呼，这本身就够讽刺的，末日之下天敌都要把人类杀光了，结果剩下的人类还想窝里斗，就硬要分出胜负。”
中年噬神者笑了笑，收了力后退了一步，提尔斯也重新摆好姿势调整呼吸。
“你说的也没错，可是灰域的形成就是因为想清除荒神，结果步子太大差点没把人类自己灭亡。”
猝不及防的两连横扫突袭而至，提尔斯冷静的往右边挪了几步，横握枪杆上下摆动挡住了猛扫。
“呼……呼……等下，那不是三贤者的问题吗？哦不好意思，准确来说是两贤者。”
“讲三贤者也没错，毕竟那个人自己都承认刀就是他做的，至于没能阻止用刀的人更是他的责任。”
“那还真是……我去！”还没等提尔斯说完，又是一发刺杀直冲而来！这回没法躲，只能挑飞或者硬抗，挑飞基本上不可能了，因为速度太快，无奈只能用枪柄像浆一样竖着拿，拨动并改变冲过来的枪尖方向。而在触碰到的刹那，枪尖猛然回转，另一头的枪柄借着自己竖着拿的长枪神机瞄向腰部甩了过来。
“不妙！来不及了！”
毫不意外的一声响亮的皮肉和铁器的打击声后，提尔斯捂着侧腹蹲在地上，冷汗直冒。
“嘶……啊……就不能轻点吗，哪有这样的老爸？”
“哈哈哈！你还没锻炼到家，姑且打中小型荒神就行了，打大型荒神恐怕就难受了。”
中年噬神者不是别人，正是跟格莱普尼尔总督亚伯兰罕·加多林同等级的最强噬神者——蓝道尔·维克多利亚，即提尔斯和克莱儿的父亲。
“好了好了，一会就会自我痊愈了，站起来，噬神者能力变态的很啊。”
“真是……啧嘶……谢谢啊……一大早说谈事结果还是锻炼锻炼……”
提尔斯皱着眉用力站起身，疼痛稍微轻了一点也就把手拿开了，蓝道尔看着儿子的样子摇了摇头，“你既然知道力量比不上我，就应该学着去卸掉力量，知道四两拨千斤吗？”
“不是，一边谈马兰最新的动作，还聊到灰域起源，哪有心思考虑那个。”
“荒神，尤其是灰域种不会趁你思维清晰的时候吃了你。”
蓝道尔摆了摆手直接否定，提尔斯一脸不满的转过头嘟哝，“要是有个力气比我小的我可不会输……”
这句话终归是跑到了父亲耳朵里，不过蓝道尔没有马上接话。就在这时，小克莱儿从另一边的门后面探过头，“哥哥又输了吗？”
“嗯！你哥哥又输给了最强的老爹，很强的吧！”蓝道尔对女儿一下子变得和蔼起来，克莱儿这时才6岁不到，抱着一本刚刚从书房拿到的书小步小步的走过来，“哇~那我也想来试试！”
“克莱儿小姐一大早来帮我一起准备早餐哦。”女仆长茜拉很高兴的站在克莱儿身后，“而且她现在很喜欢在书房里看书，真的很努力。”
“哦~来来来，克莱儿，跟我说说看了什么？
蓝道尔蹲下身子抱起克莱儿，小克莱儿也很开心的讲起了书里的一些小故事，提尔斯看到克莱儿腰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笑着挥手招呼道，“克莱儿，一会哥哥带你去找维尔纳哥哥还有依尔达姐姐一起玩好吗？”
“好耶！”克莱儿从父亲身上滑下来，直接跑到哥哥身边，“上次维尔纳送我好多甜食，说是现在基本搞不到的糖做成的，还想要！”
“好好，一会我就联系一下维尔纳，他应该跟依尔达在一块来着。”
提尔斯用手轻轻摸了摸克莱儿的头，转身打算把训练神机放回原位。
“等下，别着急放回去。”蓝道尔叫住了提尔斯，接着眼神看向女仆长茜拉，“可能会要麻烦你一下，卡维利女仆长。”说着把长枪型训练用神机递给了她。
“啊？您这不是认真的吧？”
“我何时开过玩笑？”
蓝道尔直接一句反问卡死了话头，“你不是说力气比你小就不会输？”
“啧，听到了啊。”提尔斯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好吧……虽然从小看到大，不过我不会放水的哦，提尔斯少爷。”
茜拉解下围裙，一身黑色的裙服走了过来，提尔斯转过头确认那个怀抱双臂乐呵的老头子确实没在开玩笑，回过头让克莱儿到那边去，接着拔出了长枪型训练神机。
“我也不会放水，至少打赢以前，茜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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