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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镜中窥人 第二节 风凌月渡

    回到百梧街已近深夜,孔林做了很久思想工作后,终于拉开背包拉链,掏出那面铜镜。

    镜面除了锈迹什么都没有,正在孔林以为之前的记忆师是否真实存在时,一个男人小跑着从镜子深处跑来,越来越近,最后只看到他上半身在镜面里晃动,男人兴奋道,“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又不见了呢。”

    “你是谁?”孔林这才第一次正眼看着男人,看样子不过三十出头,那是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庞,一身青色长袍,更显身形硕长。

    “我?”男子有些苦恼,似乎不知回答,又像在努力回忆,“我记得好像有人叫我小正,其他的,记不起来了。”

    “那你是怎么跑到这个里面,你还记得吗?”孔林敲敲镜面,指头与男人大脑门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好像是刮起一阵风,不,好像是一口锅把我罩住,”那个叫小正的男子羞赧的摸摸头,“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孔林换了个话题,“呆了多久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好吧,”孔林投降,一问三不知,难怪老太婆不想管丢给他呢,这就是个傻子嘛。

    “不过我看得到外面,”小正补充道,声音细细地,“我看了很久,每次有人靠近我都使劲叫嚷,可是没有人搭理我。我看得到他们衣服的变化,最开始男人和我一样的长袍,后来变成了中山装,后来,我记得有一天涌进来很多小孩,穿着崭新的绿色军装,他们进来到处砸,把书和画撕得到处都是。我很害怕,躲进角落里,看到有人冲上来想我把砸碎,结果抢夺中我好像被扔到了哪里,上面盖满了各色杂物,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有个白胡子老头把我捡回了家,那老头好像挺爱看书的,目之所及全是书架,我很喜欢那个老头,虽然他也看不见我,但他喜欢朗声读书,那样,就好像有人在跟我说话了。”

    孔林静静听着,看着镜面里的他,温柔地回忆,对小正的恐怖感慢慢消失,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老头不见了,我被装进一个匣子里,黑漆乌咚,我不喜欢。等到打开时,我看到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她说,终于找到你了。匣子又关上了,后来我就见到你了。”

    “你说刚刚我第一次见你的那个女人可爱?”孔林拔高音量。

    “不,不,”小正摆手,“不是她,是一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女孩子。跟刚才我见过的那个女人不一样。”

    “唔,”孔林仔细分析,“照这么说,你这身长袍怎么的也是民国装扮,那你岂不是在里面呆了最少七八十年了?”

    “可能吧,”小正老实道。

    “那你还记得什么?或者,你有什么执念?”孔林不忘张婧庭交代的任务,只有执念消除了,他才会消失。

    “我记得,”小正嘴张了张,又闭上,犹豫片刻说道,“我好像记得有一个很漂亮很美的女人,她回过头冲我笑,可是,我一想起她,我的心就好痛,痛到整个心揪着疼。”

    “她是谁?你还记得吗?”

    “我好像叫她阿念,”小正努力回忆。

    “阿念,”孔林嘴里重复这个名字,线索太少,这样怎么查嘛,“还有吗?”

    “没有了,我只记得这些了,我一个人呆了太久,很多事我好像慢慢忘掉了,”小正

    孔林有些不忍,“行吧,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我再找你。”

    孔林翻下镜面,在空无一人的空间里,孤寂地守望不知何时到来的解脱,连带记忆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消失,他也挺可怜的。

    可是,就靠这么点点线索,怎么找?孔林觉得自己快被张婧庭逼疯了,这姑奶奶干嘛把这块难啃的骨头给他,自己动动手指就解决了不好吗?

    第二天下午,睡眼惺忪的孔林打着哈欠下楼,昨晚想一夜,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闪来闪去,快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小卖部的老吴依旧埋头打游戏,店里三两顾客正在挑选东西,孔林挑了一盒泡面、一包榨菜来到收银台,努努嘴,“老规矩,”老吴放下手机,熟练往背后一抽,一包红塔山扔到柜台,摇头道,“老吃泡面,你也不怕哪天变成干尸哪。”

    “老打游戏,你也不怕哪天变成瞎子呢?”孔林掏出手机扫码付钱,拉开塑封条,抽出一根烟,顺手从柜台上拿起一个打火机,点燃后又把打火机插回去。

    老吴懒得跟他贫嘴,继续埋头打游戏。

    百梧街上,大排档门口,三三两两蹲在门口择菜、备菜,厨师端出一口大锅,正往大簸箕里叉出卤好的各色肉类。孔林一面小心躲过滚烫的热锅,一面抖落烟灰。择菜的阿姨低声骂了两句,好像是烟灰被风吹到择好的菜里,孔林充耳未闻,慢悠悠跨进那道半开铁门。

    唏哩呼噜吃完泡面,孔林翻起镜面,斑驳镜面并没出现小正。孔林叫了两声,那镜面毫无动静。孔林顺手把镜子靠上墙,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指尖噼里啪啦敲击键盘,一份新闻稿结束后,孔林打开邮箱,赶紧处理老刘发过来的各项安排,如此这般忙碌,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下来。

    “喂,”阿正声音传来。

    孔林正在敲文码字,充耳未闻。

    “喂,”阿正继续呼叫。

    孔林敷衍嗯了一声,阿正不乐意了,“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在工作,闭嘴。”

    总算把手里事情处理完,孔林键盘往前一推,双臂伸直向后伸个懒腰,这才想起阿正没了声音。

    凑去一看,只见镜面里,阿正背对镜面,双手抱膝蹲坐。

    “喂,”孔林试探叫了一声,没反应,“阿正。”

    阿正哀怨地转过头,又赌气般扭回去不作声。

    孔林失笑,这老鬼,怎么还跟小孩脾气似的。

    孔林低声哄道,“好啦,别生气了,刚刚我不是在工作嘛,现在我有空了,咱们聊聊。”

    阿正固执地继续保持背对。

    孔林挑起话题,“对了,我白天的时候就找你了,为什么看不到你呢?”

    这下阿正终于转过头,叹气道,“我也不知道,白天的时候我周围全是一片白,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能看见外面。”

    孔林来了兴趣,“你那里面是什么样?能跟我讲讲?”

    阿正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被孔林这一打岔,转过身认真说道,“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白。”

    “什么都没有?”

    “是啊,”阿正老实说道,“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个通道,能让我看到外面,等到白天的时候它就自动消失了。”

    “那你真够...”孔林原想说无聊,看到阿正无精打采地样子,硬生生吞下无聊两个字,转过话,“...硬气的呢。”

    “对了,听你口音,感觉你很像本地人,你对江海有什么印象吗?”孔林开始找线索。

    “江海,”阿正呢喃着,“江海好像有座很有名的桥,那桥上,我记得能看到湖对面的风凌塔。”

    “你说的是长月桥吧,”孔林分析道,“这个桥我记得二三十年前就已经毁了,后面重新建了一座跨湖长桥。不过风凌塔还在。”

    “真的吗?”阿正不好意思道,“我能去看看吗?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外面了。”

    孔林思索片刻,“可以,风凌塔现在被开发成市政公园了,现在这个点应该还开着。”

    江海,旧称江洲,顾名思义,以其地理位置而得名,原是湔江于此入海口处冲出的一块堆积平原,湔江穿城而过,汇入旁边的东海。原本只是一个小小渔村,本地人不过循着祖宗留下的习性,出海捕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随着海上贸易的发展,江海既有通往内陆的大江,又有临海停泊的港口,越来越多的商船选择在此停泊下货,江海作为对外贸易的窗口,日益兴盛。

    繁茂的经济往来带来了城市的巨大变动,江海市的建筑不仅中国传统之美,更兼具了东亚、欧风,青瓦白墙做背景,骑楼、洋楼作点缀,形成了独具一格的建筑风貌,也渐成一座旅游城市,自有各类人等前来观光打卡,体验不同文化的碰撞。

    南湖,位于江海市西侧,原是一片低洼滩涂,每逢夏季湔江漫涨时,迅速被满溢江水填满,水泽一片。而枯水时节,渐渐裸露的滩底沼泽满地,荒草丛生。民国初期,鉴于周遭百姓苦此地日久,由当时的市长陈敬尧牵头,本地乡绅捐资出物,对南湖进行改造,挖泥筑坝,修渠引水,将南湖修建成本市第一座市政公园,又仿西湖形制,于湖上修筑跨湖石桥一座,桥上一座半圆拱桥,月圆之日,拱桥与水中倒影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将天上圆月揽入怀中,名曰月渡桥,与远处垒山上的风凌塔遥遥相望,风凌月渡,月下桥上渡南湖,风中塔顶凌垒山,渐成江海市上至文人墨客,下至百姓缁衣必游之地。

    当年修筑南湖时,湖边栽下的细腰垂柳如今已然长成,参天柳树每到初夏,垂下万千丝绦,青绿掩映下,南湖水更显柔美。

    孔林站在湖边,此时正是初春,春日的暖风只在白间拂过,夜里刮来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垂杨蘸水、烟草铺堤的美景是没有了,细密柳条上只有春的初绿,绽放有待时。原本文人墨客盛赞的风凌月渡,月渡桥抗战期间毁于战火,原本的残垣被拆除掉了,只余一潭湖水。改革开放后重新修建了一座新式浮桥,横跨南湖东西两端,朱漆阑楯,下排雁柱,若飞虹之状,仍是沿用了当初的月渡二字,可惜啊,月渡风凌再也没有了当日之美。

    夜色下,南湖公园没了白日里的熙攘,静得如同一名害羞的处子,羞答答藏于朦胧纱帘后。墨色湖水更显深沉安静,环湖一周星星点点的路灯,好似美人额上盘髻的珠帘,更显珠圆玉润、脸色娇美。

    孔林瞅准四下无人,赶紧从兜里掏出那面铜镜。

    “阿正,在吗?”孔林压低嗓音。

    “在的,在的。”阿张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半个脸盘贴上镜面。

    “你看看,有没有印象?”孔林调转铜镜,镜面对准南湖,缓慢转圈,以便阿正能够环视一圈。

    孔林最后定住,对准远处湖对岸的垒山方向,风凌塔立于塔顶。“怎么样?有想起什么吗?”

    “这就是风凌塔?”阿正喃喃自语,有点不置信。夜色下的风凌塔,被筒灯照射璀璨夺目。“好漂亮啊。”

    “然后呢?”

    “什么然后?”阿正还沉浸在风凌塔的美景中。

    “有没有想起点什么,”孔林循循善诱。

    “没有,”阿正干脆答道。

    孔林也没想过一个记忆缺失的人能够很快想起什么,算了,就当是出来散步了。

    孔林把铜镜靠上湖边护栏,面朝对面的南湖和风凌塔,“你先看着,我去打个电话啊。”

    孔林拿着电话走出十来步远后,确认阿正那边听不到,拨通了黄巢林的电话。

    电话响了七八声后,黄巢林压低嗓门的声音终于传过来,“喂。”

    “那么小声做什么?你老板在那边?”

    黄巢林沉默,轻微的嗯了一声。

    “你让她接电话,我有点事想问问她。”

    黄巢林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估计是请示去了,压低嗓音说道,“老板说了,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就别跟着她混了,不如...”黄巢林犹豫片刻,战战兢兢把后面的话说完,“她说,不如直接跳湖死了算了。”

    孔林双眉一挑,对张婧庭的毒舌不以为意,反倒找出其中的漏洞,“老板怎么知道我在湖边?”

    黄巢林那头又安静了一会儿,估计又是当传声筒去了,“老板说,你知道的,她早就问过了。脚指头也想得出来。”

    “那你问问她,好歹也要给个提示吧,我这边带个傻子,一问三不知,怎么查得出来。”

    黄巢林丧气道,“兄弟,不带这么折磨我的,你们有什么事直接聊不好吗,我是工具人吗?”

    “有本事,把这话冲你老板说啊。”孔林戏谑。

    “得嘞,我还是老实传话吧,”黄巢林认命,过一会儿又说道,“老板说,让你没事多逛逛,脑子不好使了,就多读书。”黄巢林补充道,“这是老板说的哈。”

    那边背景声有点嘈嘈,似乎有很多人窃窃私语,伴随着什么东西击打的声音,孔林好奇道,“你在哪儿呢?”

    “我和老板在外地,”黄巢林待要再说,电话那头传来张婧庭冷冷的声音,“有闲聊的功夫,不如赶紧把我交代的事儿办妥了,你就这么没用?”

    “嘟嘟嘟嘟”电话掐断了。

    孔林不置信把手机拿到面前,竟然真的挂断了,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巫婆,孔林连声咒骂,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点本事吗,等哪天,大爷我要你跪着求我,呸。

    发泄一通后,孔林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刚才黄巢林转述的话,

    哼!不给我线索是吧,我自己查!

    孔林冷笑,老巫婆话里透露那么多,自己不好好利用,才真的是傻瓜呢。

    孔林深呼吸几口,把刚才被张婧庭吐槽的怒气抛之脑后,调整心态后,走到放置铜镜的护栏边,尽量轻快地说道,“看完了吧?要不我带你到处转转?”

    “好啊,好啊,”阿正语带兴奋,激动得快热泪盈眶,心想这小哥哥真是个好人,不仅耐心好,还愿意带他四处逛逛,真是,太感动了!

    阿正作为一只被囚禁多年、万事皆忘的笨鬼,哪里知道孔林一脸人畜无害的笑脸后,藏着怎么的心思,殊不知眼前这位笑得天真的爷在心里把他和张婧庭不知骂了多少回了。

    于是孔林手举铜镜,一面绕湖散步,一面跟阿正闲聊,顺便把南湖的来历演讲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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