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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镜中窥人 第四节 怎么跟我那么像?

    第二日晚上七点,站在江海市历史文化陈列馆门口,看着大门右侧矗立地那块大石碑上刻着省级历史文物保护单位,孔林不禁感叹自己运气太好了。原本开放时间是白天的9:00-下午的5:00,晚间不对外开放,刚好最近江海市宣传部搞了一个“夜游江海,心系神州”的活动,涵盖了江海市内各大有名的历史文化古迹,旨在通过文化追溯,将现实与历史碰撞出新的火花,让百姓重新感知神州之美。这个原江州会馆位列其中,孔林只能说,巧儿他娘给巧儿开门,巧到家了。

    江州会馆早已不是当初那本地方日志记录时的样子,自从被定为江海市历史文化陈列馆后,除原馆布设不动只是日常维护保养外,有关部门在此基础上沿着外墙对外扩大不少,增修场馆,补足设施,以更适应现代人的参观游览。外围依旧沿袭江州自古以来的建筑风格,白墙灰瓦,只是沿墙檐布置下灯带,每到夜晚时,各色灯光亮起,把这片建筑笼罩于一片灯火辉煌中。

    此时刚刚擦黑,天色将暗未暗,似明非明,如同两桶黑白颜料一股脑儿倾倒进了穹顶这口大碗,整个天空呈现一种灰扑扑的模糊,连带远处的建筑也被拉入这片模糊中,界限未明。

    这样的灰暗背景下,眼前这座白墙灰瓦的建筑,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孔林反倒有种不真实感,好像宁采臣即将踏入的那座兰若寺,所有眼中景象不过是虚无,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顾盼生笑的小蝶。

    身边陆陆续续有游人前来,孔林不好老是挡在门口,不放心的按了按胸口内兜那面铜镜,跟随前方游人的脚步跨入这座曾经的江州会馆。

    一进门,开阔的庭院映入眼帘,四四方方,一色青石小砖铺地,并无大型绿植或树木,大约当时为着便于进出活动,是以中庭宽阔敞亮。此时的庭院四周,廊下里挂满各色灯笼,照得下方人影晃动,一些身着汉服的小姐姐三三两两聚集,取景拍照。

    四周的屋子被改成陈列馆,孔林取边道,从廊下绕过,进屋慢慢参观起来。原本分隔成三间的厢房,已被打通成一个大通间,地上水洗面地砖光亮得能透出人影。三面墙上挂满字画,靠内墙一排玻璃柜,里面摆放着江海市各个时代名人留下的书卷或信件。

    这会儿参观的人不多,大多还在庭院聚集,孔林偷偷从衣兜里掏出那面铜镜,状似无意双手抱胸,铜镜被他托于手肘弯曲处,从墙上的字画到柜里的信笺,一个个仔细看过,谁也没空注意到旁边双手抱胸的男人有甚异常之处。

    看完这一间,出了厢房再次来到面对庭院的门廊下,倒是铜镜里的阿正,一眼瞥见庭院里的小姐姐们,喜得嗷嗷直叫。鉴于之前在公园自言自语被当成神经病,孔林这次吸取经验了,对阿正的叽叽喳喳充耳不闻只作不知,俨然一名认真游览的观光者,慢悠悠沿着门廊转到右边厢房。依旧是打通隔断的大通间,这间房里陈列的是历代江州籍官员的介绍和文物展示,孔林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不理会阿正在铜镜里叽叽喳喳聊着刚才那些小姐姐。开玩笑,今天是来做正事的,又不是看美女的,一见美女就像冲了十万伏高压力禁不住蹦跶的样子,看来这个阿正,也是位花丛里荡漾过的老手啊。

    穿过厢房与正屋之间的甬道,孔林踏入后一进院子,这里人少了些,不若前庭灯烛摇曳。江州会馆设计之初,院不拘大小,室不拘方向,墙院分割,廊庑分割,或偏或曲,随宜施设,无固定程式。院内墙壁以白色、灰色为主,配列漏窗,雅素明净,能与环境调和。其木造部分,多用橙黄褐黑深红等暗幽色彩,故人为之美,清幽之趣,并行不悖也。如今看来,不得不佩服规划者眼光独到,历经几百年风雨,反倒有一丝宜家宜室、可盐可甜的平衡感。

    那本日志里提到的丹桂已不见踪影,大略终是抵不过岁月变迁时光流逝,倒是那两棵紫薇和紫荆还在,树冠高得快要盖住屋檐,绿芽已然抽出,未满冠宇。可惜来的日子早了些,不然倒是可以看看花光灼灼、古锦斓斑是怎么一番美景了。

    这边的院子,东西南北四面厢房依照前院样式,各边三间连着的厢房全部打通,辟作江海近代史展示区,也是孔林着重想要看的,是以,孔林看得很认真,每张照片、每段文字细细看来,寄望于阿正能在这里想起点什么,也算不虚此行了。

    看完东面那间,孔林准备转去西面那间展厅,看介绍册子上说的是江海市近代风云人物榜,还没来得及走到对面,院里已是人满为患。大约原先前院的人拍得差不多了,一股脑涌到后院来,孔林不得不连连躲闪,生怕踩脏了小姐姐们的曳地罗裙。

    这一躲,孔林退到南面那间小展厅门口,正好门口那两棵紫薇下,咔咔声不断。孔林也不急,斜靠廊柱欣赏美人美景。阿正透过镜面望去,只见院内各众美女或凭栏远眺,或树下独影,或撑伞回眸,无不是对着面前拍照的人浅笑焉兮。

    阿正恨不得整个人扑出来,“孔林,孔林,她们在做什么,怎么穿的衣服和你们不一样?”

    孔林不知如何解释汉服爱好者、COSPLAY,难道说穿这么一身就为了拍个照发朋友圈,这个好奇宝宝估计马上接下话头追问什么是朋友圈了,手捂嘴上,低声囫囵道,“就...她们是游客,难得来一趟,拍个照纪念纪念。”孔林不想阿正继续追问,扯开话题,小声道,“我们去后面逛逛吧。”

    身后这间展厅这里是近代教育展,着重介绍了一些江海有名气的文人、教育学家,以及众人为了江海市近代教育发展做了哪些努力。此时大部分人聚集在院里,厅里反倒没人,孔林踱着步子慢慢看去。镜子里的阿正还在不停唠叨,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某位小姐姐,没注意孔林已经停下脚步,俯下身紧紧盯着玻璃柜里的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毕业照,黑白两色,白色的花边微微泛黄,照片上端以白色小楷字体落款,“江海市立中学毕业照民国三十年”。虽然年代久远,上面的人面容有些模糊,孔林还是一眼看出,站在第二排居中的那位,虽然个子与旁边的人相比矮上了一截,却是眉目清秀,略显稚气,依稀从面容仍能看出,与他手里铜镜唠唠叨叨那人一模一样。

    旁边附有介绍,这张照片是由一名蔡观玉的老人捐赠的,老人也是毕业于江海市立中学,此后将照片一直小心收藏,后听闻江海市历史文化陈列馆对外征集老旧照片、书信等,毫不犹豫捐出来。

    孔林果然在照片下面的人名栏里找到了蔡观玉的名字,第三排左起第二个,个子高高的,倒是个眉眼周正的小男生。孔林对照人名,找到第二排居中那个,陈栖正,是了,他不是说他叫阿正吗。看来是他本人没跑了。

    折腾了几天,总算是看到一点曙光了,好歹知道人家叫什么了,也能有的放矢。孔林松了口气。

    回望四周,厅内仅剩的一名游客刚好把脚跨出门槛,这个展厅已经没有外人,只剩墙角天花板的摄像头闪着红光。孔林装作仔细观看的样子,双手撑上玻璃柜,把铜镜按于掌心,镜面按上了照片正上方的玻璃罩上。

    阿正原本还在抱怨孔林干嘛又把他趴下,这样就什么也看不到了,突然间住了嘴,“嘶,这个人,好熟悉,怎么跟我那么像?”阿正反应过来,兴奋道,“不对,这就是我嘛,孔林,我找到我了。”

    孔林手捂上嘴,低声问道,“有没有想起什么?同学?朋友?家人?”

    “没有,”阿正倒是回答得干脆,随后兴奋道,“哇!原来我叫陈栖正啊,太好了,终于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算了,孔林默默念道,自己的事自己做,指望别人是没指望的。

    就着这间展厅,仔仔细细把展览的文字图片资料再次掠了一次,没有发现有用的信息,孔林只能作罢。

    跨出大门,孔林得意的扬了扬手里的便签,今天也算不虚此行了。就在刚刚,临出门前,孔林找到工作人员,先是递上名片自我介绍,接着态度诚恳的表示,对于主办方这次举办的活动非常感动,不仅宣扬了江州风土地貌人文历史,还能够拉近江海市民之间的情感,增进本土荣誉感,这样的活动实在是太好了,应该得到大大的弘扬和传播,说得工作人员一脸微笑。

    接着,孔林话题一转,表示对于他们展厅里提到的江州市在民国时期的办学经历很感兴趣,同时也对那位捐赠出照片的蔡观玉老人非常敬佩,询问能不能给了老人家的联系方式,方便后面进行采访,把江州自古到今的文化发展进程好好写一写。

    于是,蔡观玉的联系方式,就这样顺利到手了。

    孔林回头,望向身后的建筑,此时天已完全黑尽,深蓝的天空下,温暖而明亮的黄色灯光撒满门内门外,整个广场显得璀璨夺目,却又与夜幕完美融合,好像梵高的那副《夜晚露天咖啡座》。

    呵!迷人的夜晚!

    孔林转过头,往百梧街方向走去,这样的夜晚,适合睡觉!

    第二日,孔林依着便签上的电话联系上老人,言语诚恳不失礼貌,在取得对方同意后,马不停蹄赶往老人住处。至于那面铜镜,被随手塞进了背包里,反正白天阿正也出不来,等到问出个子丑寅卯再说吧。

    按照那边给的地址,孔林驾车驶出江海市区,往郊外开去。那是一处依山傍水的高级养老会所,孔林在入口处就被客气的拦了下来,等到对讲机那头通报后,一脸职业笑容的前台才礼貌放行,让同事带孔林进去。

    一路往里走,只见里面依照地势坐落这一座座独立小院,小院门口自有小径连接柏油马路。庭院深深,小桥流水,好一派江南园林景色。孔林不禁啧啧,有钱人的养老果然是低调无华又自带三分豪气。

    工作人员将孔林带到一处院落门口,按下门铃后礼貌离开。

    两分钟后,面前的门板打开一扇,一位中年女人站在门内,客气道,“孔先生是吧?”

    那妇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出头,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一身简洁套装,脸上挂着职业微笑,孔林咧嘴一笑,脆生生答道,“姐姐你好,我是孔林。”

    妇人被孔林这一举动逗得噗嗤一笑,随后正色道,“先生已经在等您了,请跟我来。”

    孔林不由地收敛不正经的模样,随着妇人往里走。

    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式布局的院落,左右望去,皆是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不过几十米的小院里,佳木茏葱,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中。再往前进,有翠竹遮映,转过石子漫成的甬路,后面几间屋舍豁然眼前,依旧是一色的白墙青瓦。

    妇人并不入内,转了个弯,带着孔林绕过大门,顺着檐下小路转向后院。去往后院墙根处开有一小渠,清泉流于其间,逶迤绕往前院,看来前院那水便是出自这里了,孔林心里想着,一面四处打量,脚下不停。

    前面妇女停住,客气的对孔林一伸手,“先生就在那里,孔先生请。”身子却是未动,只是看着孔林。

    孔林明了,望向妇人伸手方向,后院石砌小几旁,一位老人,坐着轮椅,背对孔林方向坐着,只能看到花白稀疏的发顶。

    妇人适时离去,孔林上前,走到老人身前,正色道,“蔡先生您好,我是昨天与你联系的孔林,新城日报驻江海市的记者。”孔林上前一步递上名片,趁机打量面前的老人。

    老人已是鲐背之年,鹤皮鸡发,枯瘦的脸颊布满老年斑,蔡观玉接过名片并未细看,只是攥在掌心,双眼紧盯着孔林,慢慢说道,“你在电话里说,想了解江海市民国时期教育的事?”

    “是的,”孔林答得坦率。

    “为什么?”蔡观玉追问,眼睛死死盯着孔林,显然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

    “算是...”被这么盯着,原本准备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此时反倒有些说不出口,孔林有些词穷,不知该怎么编理由才好,几个字脱口而出,“故人之托吧。”

    刚才离开的那名中年妇人,手托小盘,又过来了,弯腰低声道,“蔡老师,该吃药了。”

    蔡观玉对孔林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就着妇人手中的小盘,吞下几颗药丸。

    一切完毕后,蔡观玉问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中年妇人恭敬答道,“已经备好放书桌了,需要我拿出来吗?”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妇人躬身退去,孔林老实站在一侧,静静等候。

    来之前就查过了,蔡观玉,1927年生人,早年入学国立大学,主攻建筑设计,后留洋美国攻读建筑学硕士学位,新中国成立后,没有留在海外,而是返回江海,为建国后江海市的恢复重建做了很大贡献,包括今日的江海大学也是在他的组织筹建下才得以顺利完工。蔡观玉不仅建筑功力扎实,一手小篆更是一绝,在江海市书法界也是排上号的。后来出任江海市建设局局长,最后于江海市市长的位置荣退。在职市长期间,蔡观玉力主保护江海现有古旧建筑的同时,阶段性的开发外围地块,形成新城围绕老城的格局,在旅游业蓬勃发展的时机里,江海凭借特有的建筑风貌杀出一条路来。是以,蔡观玉在江海政界、教育界、文化界都拥有很高的地位,谁人来了莫不尊称一声蔡老师。

    孔林静静等着,蔡观玉发话了,“你推我进书房吧。”

    “是,”孔林老实答道,随后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往哪儿推?”

    蔡观玉笑笑,手指向身后的正对后院的屋子,“那是书房。”

    “是,”孔林上前,握住轮椅把手,小心转个圈,推着轮椅沿小径慢慢往书房走去。不过短短十米距离,孔林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上的把手,脚下步子迈得异常缓慢,生怕太快了把轮椅上的老人给颠着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孔林的紧张,蔡观玉开口戏谑道,“小伙子,我老人家能在午饭前走到书房吗?”

    孔林心下一松,不再小心翼翼,顺当地将老人推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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