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开幕
那是座漆黑的殿堂，像是埋藏在封冻的渊地，毫无一丝生机。黑石地板上，藏着一道身影，像是寻找什么，又像是在游荡。
像是尘埃忽然活了，腐朽之物渐渐飞扬。原本静伫的黑石巨柱，此刻也如厚重的龙钟般，在颤抖中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久蛰的巨兽，忽然间苏醒，顷刻间，整座大殿迸发出耀眼的蓝光，点亮了这一方深渊，它用它最辉煌的样貌，来迎接——他的王。
——————————
新历247年
转眼过去凌俢已到慕城一年。
泽一如既往的趴在凌修脸上，毛茸茸的尾巴像是雨刷般，在他脸上蹭来蹭去，泽一向用这种方式叫醒床上的懒鬼。
“师父，以后能别在周末这么早叫醒我吗？难得的日子可以睡会懒觉。”床上的少年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
“再睡超市打折就没了，千明还在外面等着呢。
“你不早点说，差点就忘了。”凌修匆忙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简单的洗漱之后，便冲下了楼。
这其实是个不大的店面，除了墙上陈旧的挂钟和道旁沉满油渍的烤架，便无多少其他装潢。门口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子穿着一身便衣，静静的立在卷帘门边。
“明哥起得挺早的啊？”凌修有些狼狈地跑到千明边上。
“不是我起得早，而是你这呆子睡得太死了，昨晚又摸鱼去了？”千明望着凌修不怀好意的笑，“脸上的牙膏擦擦。”
凌修才发现醒得匆忙，脸都没洗干净，随便擦了几下草草了事。
“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千明只是笑笑，“跟上，过个早我们就去采购点货，店里存货不够了。”
凌修只是应着，对他而言，这只是无比平常的一个周末，像往常一样，把店里的菜品补齐，然后蹲在店里安安静静的发会呆，或是和千明一起打会游戏。
因为是周末，学生们也都放假了，路旁本来热闹的学校忽然像是沉入了冰底，无比冷清。
那是座高中。
十八岁的少年静静的望着校园出神，凌修没多少同龄的朋友，这个年龄段的人本应呆在学校学这学那，与无数好友同窗共谈，但凌修没有，他只是呆在店里，做个帮工。
“想进去看看么？”千明似乎看出了凌修的神思，“你虽然和他们不一样，但看看还是可以的。”
“不必了。”凌修看向那边“那不是我该呆的地方，与别人接触多了也容易暴露自己。”
“嗯。”千明没有多说什么，他感受不到凌修承担了多少，因为凌修和他，本身就是生在两个世界的人。
其实，每天像这样混日子的感觉也挺不错的，凌修曾经也有过仗剑四方的梦想，好歹他也跟泽那老怪物学了这么多年剑法刀艺，但看到慕城里的装甲枪炮，他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倚剑四方的梦就如同清晨醒来时的雾霭，片刻便消散。
“想什么呢，到了，把东西拎好。”千明指了指旁边的一大堆菜，红的绿的洋洋洒洒包了好几个大袋子，凌修无奈的笑了笑，拎起两个就扛在背上。
“小兄弟体格不错嘛，看起来挺瘦弱的没想到这么有劲。”店主是个热情的中年男子，说着还使劲的拍了拍凌修。
“嗯——呐。”凌修有些吃力的稳住脚跟店主的力道很大，平时也没少干力气活。
一个人提肯定是不够的，匆匆道谢后，千明也拎起两袋和凌修踏上了回店里的路。
其实平时都是晚上进货的，只是难得可贵的一个周末，劳作了几天的人总想偷点懒，就约着上午来拿了。
阳光还在的时候，烧烤店里总是很冷清的，晚上一切才会热闹起来，忙里偷闲的两年轻人总是会多到店子里面的阁楼上去，打开电脑，打上几把网游，来消遣这繁杂琐碎的时光。
还是熟悉的界面，凌修轻车熟路地点开排位，又是一个人的甜蜜单排。虽说在现实世界中只能苟且偷生，但在游戏里凌修还是能独当一面的，毕竟在这里，大家也只能看见一个ID，而藏在这个ID背后的人是谁，是个怎么样的人，都无从知晓，这也刚好可以让凌修发发牢骚什么的。
“在不，还单排呢？一起啊？”
消息栏突然亮了一下，凌修仔细看了看，像是之前某个一起打得好的队友，他也没怎么犹豫，双排单排对他这个孤儿打野其实也没多大区别，于是就拉着一起了。
阳光缓缓西沉，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皎洁的月色。房间里的少年笔直地坐在电脑前，行云流水般在敌人脸上滑来滑去，所谓E往无前，便是快乐风男的精髓，就像是别人脸上的一坨翔，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于是凌修便被五个人追着，直到屏幕变成灰色。
“溜了，该打工去了，连跪玩着没意思。”凌修打出几个字，私发给双排的“好兄弟”。
“嗯，输一下午确实有点难受，我差不多也该滚去上课了，告辞。”
双方几乎是同时下线。
凌修关了电脑，不知不觉夜幕悄然而至，城市褪去初阳下的沉寂，在夜幕里换上了华丽的新衣，万家灯火点缀着一栋栋高楼大厦，袅袅翠烟穿遍一个个街头巷尾，银月下，城市才算是真正的活着。
凌修看了看时间，快六点了，估计浩叔马上就要喊他了。
“凌修，下来搬东西，该干活了！”吴浩的声音响彻整个店子，比山寺里的钟声还要雄浑。
“来了，在下来。”凌修小跑着冲了下去。
于是一天的劳作又开始了。凌修站在烧烤架旁，不停的翻动着一串串滋滋冒油的菜肉，勾起无数上班族或是夜跑人的味蕾，偶尔也会看见几个赶着上晚自习的学生，抢出一点时间来撸上几串。
凌修的手艺算是不错的，自他在村子里时就倍受称赞，小小年纪就能烧出邻家大厨的味道。问原因凌修总是一笑而过，毕竟他是被逼出来的，在他会做饭之前都是吃师父做的饭，或者说那根本不是饭，实打实的炭。
“我又不是人平时也不吃饭，你就体谅下喽。”凌修还记得泽说的这几句话，简直就不是个人能说出来的，不过师父也确实不是人，这就整得凌修哭笑不得，好在摸爬滚打活到现在，摆脱了师父的炭料理，还练得一手厨艺。
案板上的红肉在凛冽的尖刀下排排错开，夹着时令果蔬，长长的竹签穿堂而过，立在一边备用。案旁的灯光忽明忽暗，照着少年依旧稚嫩的脸庞，油烟轻轻挥上几笔，为他添上几许浪子的味道。
华灯初上，炭火升起灰白色的炊烟，伴随着浮油轻鸣，吸引着过往来客的目光。
“老板有没有烤好的，来个五串。”熟悉的声音在凌修耳畔响起，只是语气略显急躁。
“流渊啊，又赶着去上晚自习？”凌修手上依旧不紧不慢，仔仔细细的翻动着火上一支支冒油的肉串，丝毫不顾面前人的慌张。
“要迟到了，修哥。”孟流渊可怜巴巴的望着凌修，“今天班头坐班，得赶快点。”
凌修无奈的笑了笑，指着旁边拷好的几串时蔬和香肠，“肉还没烤好，你就将就会吧，赶时间的话钱回来给也行。”
“好勒修哥，那我下完课回来把账结了。”孟流渊拿起一个纸袋，轻车熟路的装起所有烤串，叼起一个屁颠屁颠的像个孩子一样跑路了。
凌修倒也没说什么，手上的动作也不曾停歇，今天依旧是非常普通，一切都再寻常不过，除了早上的那个梦，一切都像钟表里的指针一样循规蹈矩，同龄人在努力地扮演好学生的模样，而他则是一个打工仔，在这漫天纷杂的世界里苟存。
顾客很多时候都是熟人，味道好，买得多了自然就熟了，孟流渊算是凌修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一个小胖子，每天手里嘴巴总能叼着点东西。
夜色渐浓，当天空退去最后的光泽，暮色紧随而来。霓虹灯的辉映下，亦无纯粹的夜色，光与暗此刻交融在一起，倒映出这个世界灰暗的样子。
身边微风轻拂，露天的烧烤摊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是一个与孟流渊同样校服的女孩，宽松的衬衫下勾勒出独属于青春的色彩，短裙下两条细白的长腿在地上不停的比划着，像是在犹豫纠结。
“要点什么吗？”最后还是凌修开了口，凌修有时挺佩服这些女孩子的，早春还有些许寒气，虽然有打底，但这样真的不冷吗？
“哈。”女孩像是愣了，一会才意识到是在叫她，“随便来点就行了，不用太多。”
“嗯。”凌修看着眼前性格和样貌颇为不符的女生没多说什么，对面楚才高中的学生，现在不该快上课了？流渊刚刚慌里慌张的跑路，而此刻眼前的少女却无所事事，这个年头都学生这么嚣张的吗？
一串串酥香四溢的烤肉拿在了凌修手上，少女递过钱后尝了口，一瞬间味蕾上仿佛流光溢彩，看起来倒是有些诧异。
凌修一向觉得自己厨艺不错，早些在村子的时候就好评如潮，虽然只是一个伙夫，但凌修也觉得自豪，至少是门拿得出来的手艺。
“喜欢就常来啊。”凌修一如既往的客套拉客，可当他看到少女的眼眸时，却没看见灯火斑驳的倒影，倒像是，看见了——地狱。
一瞬间周遭的空气好像是被抽干，如同重归隆冬，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就算凌修的灵脉属性是冰，也从未感受到如此深沉的寒冷，这不像是物理层面上的感知，而是精神层面的，更确切的说是心底的寒意。隔着一道瞳光，凌修感觉自己像是犯了滔天大罪的罪人，被无情的铁链钉在十字架上，在严寒过后则是灼焰，蚀骨般的疼痛遍袭全身，凌修想挣扎却发现都是做梦，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压迫下，凌修甚至连呼吸的资格都没。
“愣着干嘛呢？”千明轻轻拍了下凌修的肩膀，“对待女孩子可不能靠愣着啊。”
压迫感瞬间消失全无，刚刚的一切都像是场梦，面前的少女双手放在胸前，显然是被凌修刚刚的举动吓着了，一个人一直盯着自己看，怪吓人的。
凌修没有多说什么，长久的窒息压得他此刻喘息不止。
“瞧把孩子高兴的，”千明看着凌修无奈的摇头，“招待不周，还多见谅，小姑娘是对面高中的吧，现在时间不早了也快上课了，不着急吗？”
少女好像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糟糕了的表情，迈着小碎步一路跑了，只留下一道倩影，模糊在视野下。
“我是不是忘了找她要个手机号？修宝宝？”千明望着远处的背影打趣，“这种可爱的小妹妹要先下手为强哦。”
凌修顾着喘气没说话，等气息平稳了点已经是好一会了，但千明也没问为什么，只是看向远方。
“刚刚，我是中邪了？”凌修许久才憋出一句话。
迎来的确实千明一记手刀，直接劈向凌修脑门。
“痛痛痛，明哥你干嘛啊？”凌修捂着脑袋嘟囔着，但害怕千明又补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卑微得不能再卑微。
“看自己腿上，到现在还没发现？”千明拿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凌修，“没我你就死外面了。”
“啊？”凌修低头看了下地下，不知何时多了根被烧断的藤蔓，而自己的腿上也不知何时被刺了个小口，伤口处淤血黑得发紫，显然不是一下两下就能办好的事。
“这藤蔓上有毒，你刚刚不是中邪了，而是中毒了。”千明趁着凌修分神又是一记手刀拍凌修后脑勺上，“不是我把这玩意烧了你早就没了。”
凌修捂着脑袋喊疼，不得不说千明下手是真的重。
“刚刚那女孩干的吗？”
“不知道，可能是别人看你分神的偷袭，也可能是她。”千明转头看向凌修，“你暴露了？”
“我不知道啊，我也没在外人面前动用过灵元啊？”凌修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就被盯上了。
“有点麻烦，我去问问师尊，我的小弟可不能出事。”千明扭身回到店里。
“果然是大哥啊。”凌修耐不住心潮澎湃，虽然千明平时喜欢揍他，但关键时还总是为他着想。
“小修子走了那两老流氓就得我伺候了，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千明的喃喃自语，轻飘飘的飘到凌修耳里，瞬间抹平凌修心里的那丝感动。
“你果然没安好心。”凌修找了个板凳坐着。刚坐下眼前就一黑，一道橘黄色的光扑到了他的脸上。
“想什么呢，小修子？”泽趴在凌修头上，倒像是给凌修扣上了一顶橘帽子。
“师父？我暴露了啊？”凌修倒也没把泽抱下来，而是任他在头顶乱挠。
“刚刚的事吗？问题不大，有我在这里你是死不了的。”
凌修如释重负喘了口气，看起来好像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不过缺胳膊少腿什么的，还是可能发生的。”泽话锋一转，让凌修顿时哑口无言。
泽被傻徒儿逗得一乐一乐的，纵身一跃跳到凌修怀里舒展身子，毛茸茸的外表下，让人很难相信有颗闷骚大叔的心。
“师尊？你在外面啊？”千明到店子里转了一圈没找着那只胖橘，又跑了出来，“您看见了？”
“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就当没发生过一样，问题不大。”
凌修才发现师父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这时候阴沉的脸色终于稍微明朗了起来，生意还是要做的，有了师父的这句话，凌修才算是真正的放心了，毕竟记忆里的师父一直都是毒舌，但每次都还是会顾着他，从来没让他吃过别人的亏，吃的都是师父的亏，完美的阐释了什么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凌修又重新走回了案前，台前车水马龙，刚刚发生的一切很快就淹没在人们大快朵颐的欢声笑语里，刚刚的倒只像是一首插曲，片刻的灯火辉莹，最终还是淹没在生活墨色的烟影里。
巷子幽邃黑暗的角落里，少女只身伫立，与周围完全融为了一体。
“凌——修么？”少女灿然一笑，嘴角微微扬起，像是一轮新月，在纯黑的夜景里发散出至洁的光彩。
“终于找到了。”少女的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串着凉透的肉的竹签此刻尽数碎裂，她笑着，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漆黑的巷尾。
像是尘埃忽然活了，腐朽之物渐渐飞扬。原本静伫的黑石巨柱，此刻也如厚重的龙钟般，在颤抖中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久蛰的巨兽，忽然间苏醒，顷刻间，整座大殿迸发出耀眼的蓝光，点亮了这一方深渊，它用它最辉煌的样貌，来迎接——他的王。
——————————
新历247年
转眼过去凌俢已到慕城一年。
泽一如既往的趴在凌修脸上，毛茸茸的尾巴像是雨刷般，在他脸上蹭来蹭去，泽一向用这种方式叫醒床上的懒鬼。
“师父，以后能别在周末这么早叫醒我吗？难得的日子可以睡会懒觉。”床上的少年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
“再睡超市打折就没了，千明还在外面等着呢。
“你不早点说，差点就忘了。”凌修匆忙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简单的洗漱之后，便冲下了楼。
这其实是个不大的店面，除了墙上陈旧的挂钟和道旁沉满油渍的烤架，便无多少其他装潢。门口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子穿着一身便衣，静静的立在卷帘门边。
“明哥起得挺早的啊？”凌修有些狼狈地跑到千明边上。
“不是我起得早，而是你这呆子睡得太死了，昨晚又摸鱼去了？”千明望着凌修不怀好意的笑，“脸上的牙膏擦擦。”
凌修才发现醒得匆忙，脸都没洗干净，随便擦了几下草草了事。
“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千明只是笑笑，“跟上，过个早我们就去采购点货，店里存货不够了。”
凌修只是应着，对他而言，这只是无比平常的一个周末，像往常一样，把店里的菜品补齐，然后蹲在店里安安静静的发会呆，或是和千明一起打会游戏。
因为是周末，学生们也都放假了，路旁本来热闹的学校忽然像是沉入了冰底，无比冷清。
那是座高中。
十八岁的少年静静的望着校园出神，凌修没多少同龄的朋友，这个年龄段的人本应呆在学校学这学那，与无数好友同窗共谈，但凌修没有，他只是呆在店里，做个帮工。
“想进去看看么？”千明似乎看出了凌修的神思，“你虽然和他们不一样，但看看还是可以的。”
“不必了。”凌修看向那边“那不是我该呆的地方，与别人接触多了也容易暴露自己。”
“嗯。”千明没有多说什么，他感受不到凌修承担了多少，因为凌修和他，本身就是生在两个世界的人。
其实，每天像这样混日子的感觉也挺不错的，凌修曾经也有过仗剑四方的梦想，好歹他也跟泽那老怪物学了这么多年剑法刀艺，但看到慕城里的装甲枪炮，他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倚剑四方的梦就如同清晨醒来时的雾霭，片刻便消散。
“想什么呢，到了，把东西拎好。”千明指了指旁边的一大堆菜，红的绿的洋洋洒洒包了好几个大袋子，凌修无奈的笑了笑，拎起两个就扛在背上。
“小兄弟体格不错嘛，看起来挺瘦弱的没想到这么有劲。”店主是个热情的中年男子，说着还使劲的拍了拍凌修。
“嗯——呐。”凌修有些吃力的稳住脚跟店主的力道很大，平时也没少干力气活。
一个人提肯定是不够的，匆匆道谢后，千明也拎起两袋和凌修踏上了回店里的路。
其实平时都是晚上进货的，只是难得可贵的一个周末，劳作了几天的人总想偷点懒，就约着上午来拿了。
阳光还在的时候，烧烤店里总是很冷清的，晚上一切才会热闹起来，忙里偷闲的两年轻人总是会多到店子里面的阁楼上去，打开电脑，打上几把网游，来消遣这繁杂琐碎的时光。
还是熟悉的界面，凌修轻车熟路地点开排位，又是一个人的甜蜜单排。虽说在现实世界中只能苟且偷生，但在游戏里凌修还是能独当一面的，毕竟在这里，大家也只能看见一个ID，而藏在这个ID背后的人是谁，是个怎么样的人，都无从知晓，这也刚好可以让凌修发发牢骚什么的。
“在不，还单排呢？一起啊？”
消息栏突然亮了一下，凌修仔细看了看，像是之前某个一起打得好的队友，他也没怎么犹豫，双排单排对他这个孤儿打野其实也没多大区别，于是就拉着一起了。
阳光缓缓西沉，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皎洁的月色。房间里的少年笔直地坐在电脑前，行云流水般在敌人脸上滑来滑去，所谓E往无前，便是快乐风男的精髓，就像是别人脸上的一坨翔，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于是凌修便被五个人追着，直到屏幕变成灰色。
“溜了，该打工去了，连跪玩着没意思。”凌修打出几个字，私发给双排的“好兄弟”。
“嗯，输一下午确实有点难受，我差不多也该滚去上课了，告辞。”
双方几乎是同时下线。
凌修关了电脑，不知不觉夜幕悄然而至，城市褪去初阳下的沉寂，在夜幕里换上了华丽的新衣，万家灯火点缀着一栋栋高楼大厦，袅袅翠烟穿遍一个个街头巷尾，银月下，城市才算是真正的活着。
凌修看了看时间，快六点了，估计浩叔马上就要喊他了。
“凌修，下来搬东西，该干活了！”吴浩的声音响彻整个店子，比山寺里的钟声还要雄浑。
“来了，在下来。”凌修小跑着冲了下去。
于是一天的劳作又开始了。凌修站在烧烤架旁，不停的翻动着一串串滋滋冒油的菜肉，勾起无数上班族或是夜跑人的味蕾，偶尔也会看见几个赶着上晚自习的学生，抢出一点时间来撸上几串。
凌修的手艺算是不错的，自他在村子里时就倍受称赞，小小年纪就能烧出邻家大厨的味道。问原因凌修总是一笑而过，毕竟他是被逼出来的，在他会做饭之前都是吃师父做的饭，或者说那根本不是饭，实打实的炭。
“我又不是人平时也不吃饭，你就体谅下喽。”凌修还记得泽说的这几句话，简直就不是个人能说出来的，不过师父也确实不是人，这就整得凌修哭笑不得，好在摸爬滚打活到现在，摆脱了师父的炭料理，还练得一手厨艺。
案板上的红肉在凛冽的尖刀下排排错开，夹着时令果蔬，长长的竹签穿堂而过，立在一边备用。案旁的灯光忽明忽暗，照着少年依旧稚嫩的脸庞，油烟轻轻挥上几笔，为他添上几许浪子的味道。
华灯初上，炭火升起灰白色的炊烟，伴随着浮油轻鸣，吸引着过往来客的目光。
“老板有没有烤好的，来个五串。”熟悉的声音在凌修耳畔响起，只是语气略显急躁。
“流渊啊，又赶着去上晚自习？”凌修手上依旧不紧不慢，仔仔细细的翻动着火上一支支冒油的肉串，丝毫不顾面前人的慌张。
“要迟到了，修哥。”孟流渊可怜巴巴的望着凌修，“今天班头坐班，得赶快点。”
凌修无奈的笑了笑，指着旁边拷好的几串时蔬和香肠，“肉还没烤好，你就将就会吧，赶时间的话钱回来给也行。”
“好勒修哥，那我下完课回来把账结了。”孟流渊拿起一个纸袋，轻车熟路的装起所有烤串，叼起一个屁颠屁颠的像个孩子一样跑路了。
凌修倒也没说什么，手上的动作也不曾停歇，今天依旧是非常普通，一切都再寻常不过，除了早上的那个梦，一切都像钟表里的指针一样循规蹈矩，同龄人在努力地扮演好学生的模样，而他则是一个打工仔，在这漫天纷杂的世界里苟存。
顾客很多时候都是熟人，味道好，买得多了自然就熟了，孟流渊算是凌修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一个小胖子，每天手里嘴巴总能叼着点东西。
夜色渐浓，当天空退去最后的光泽，暮色紧随而来。霓虹灯的辉映下，亦无纯粹的夜色，光与暗此刻交融在一起，倒映出这个世界灰暗的样子。
身边微风轻拂，露天的烧烤摊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是一个与孟流渊同样校服的女孩，宽松的衬衫下勾勒出独属于青春的色彩，短裙下两条细白的长腿在地上不停的比划着，像是在犹豫纠结。
“要点什么吗？”最后还是凌修开了口，凌修有时挺佩服这些女孩子的，早春还有些许寒气，虽然有打底，但这样真的不冷吗？
“哈。”女孩像是愣了，一会才意识到是在叫她，“随便来点就行了，不用太多。”
“嗯。”凌修看着眼前性格和样貌颇为不符的女生没多说什么，对面楚才高中的学生，现在不该快上课了？流渊刚刚慌里慌张的跑路，而此刻眼前的少女却无所事事，这个年头都学生这么嚣张的吗？
一串串酥香四溢的烤肉拿在了凌修手上，少女递过钱后尝了口，一瞬间味蕾上仿佛流光溢彩，看起来倒是有些诧异。
凌修一向觉得自己厨艺不错，早些在村子的时候就好评如潮，虽然只是一个伙夫，但凌修也觉得自豪，至少是门拿得出来的手艺。
“喜欢就常来啊。”凌修一如既往的客套拉客，可当他看到少女的眼眸时，却没看见灯火斑驳的倒影，倒像是，看见了——地狱。
一瞬间周遭的空气好像是被抽干，如同重归隆冬，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就算凌修的灵脉属性是冰，也从未感受到如此深沉的寒冷，这不像是物理层面上的感知，而是精神层面的，更确切的说是心底的寒意。隔着一道瞳光，凌修感觉自己像是犯了滔天大罪的罪人，被无情的铁链钉在十字架上，在严寒过后则是灼焰，蚀骨般的疼痛遍袭全身，凌修想挣扎却发现都是做梦，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压迫下，凌修甚至连呼吸的资格都没。
“愣着干嘛呢？”千明轻轻拍了下凌修的肩膀，“对待女孩子可不能靠愣着啊。”
压迫感瞬间消失全无，刚刚的一切都像是场梦，面前的少女双手放在胸前，显然是被凌修刚刚的举动吓着了，一个人一直盯着自己看，怪吓人的。
凌修没有多说什么，长久的窒息压得他此刻喘息不止。
“瞧把孩子高兴的，”千明看着凌修无奈的摇头，“招待不周，还多见谅，小姑娘是对面高中的吧，现在时间不早了也快上课了，不着急吗？”
少女好像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糟糕了的表情，迈着小碎步一路跑了，只留下一道倩影，模糊在视野下。
“我是不是忘了找她要个手机号？修宝宝？”千明望着远处的背影打趣，“这种可爱的小妹妹要先下手为强哦。”
凌修顾着喘气没说话，等气息平稳了点已经是好一会了，但千明也没问为什么，只是看向远方。
“刚刚，我是中邪了？”凌修许久才憋出一句话。
迎来的确实千明一记手刀，直接劈向凌修脑门。
“痛痛痛，明哥你干嘛啊？”凌修捂着脑袋嘟囔着，但害怕千明又补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卑微得不能再卑微。
“看自己腿上，到现在还没发现？”千明拿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凌修，“没我你就死外面了。”
“啊？”凌修低头看了下地下，不知何时多了根被烧断的藤蔓，而自己的腿上也不知何时被刺了个小口，伤口处淤血黑得发紫，显然不是一下两下就能办好的事。
“这藤蔓上有毒，你刚刚不是中邪了，而是中毒了。”千明趁着凌修分神又是一记手刀拍凌修后脑勺上，“不是我把这玩意烧了你早就没了。”
凌修捂着脑袋喊疼，不得不说千明下手是真的重。
“刚刚那女孩干的吗？”
“不知道，可能是别人看你分神的偷袭，也可能是她。”千明转头看向凌修，“你暴露了？”
“我不知道啊，我也没在外人面前动用过灵元啊？”凌修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就被盯上了。
“有点麻烦，我去问问师尊，我的小弟可不能出事。”千明扭身回到店里。
“果然是大哥啊。”凌修耐不住心潮澎湃，虽然千明平时喜欢揍他，但关键时还总是为他着想。
“小修子走了那两老流氓就得我伺候了，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千明的喃喃自语，轻飘飘的飘到凌修耳里，瞬间抹平凌修心里的那丝感动。
“你果然没安好心。”凌修找了个板凳坐着。刚坐下眼前就一黑，一道橘黄色的光扑到了他的脸上。
“想什么呢，小修子？”泽趴在凌修头上，倒像是给凌修扣上了一顶橘帽子。
“师父？我暴露了啊？”凌修倒也没把泽抱下来，而是任他在头顶乱挠。
“刚刚的事吗？问题不大，有我在这里你是死不了的。”
凌修如释重负喘了口气，看起来好像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不过缺胳膊少腿什么的，还是可能发生的。”泽话锋一转，让凌修顿时哑口无言。
泽被傻徒儿逗得一乐一乐的，纵身一跃跳到凌修怀里舒展身子，毛茸茸的外表下，让人很难相信有颗闷骚大叔的心。
“师尊？你在外面啊？”千明到店子里转了一圈没找着那只胖橘，又跑了出来，“您看见了？”
“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就当没发生过一样，问题不大。”
凌修才发现师父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这时候阴沉的脸色终于稍微明朗了起来，生意还是要做的，有了师父的这句话，凌修才算是真正的放心了，毕竟记忆里的师父一直都是毒舌，但每次都还是会顾着他，从来没让他吃过别人的亏，吃的都是师父的亏，完美的阐释了什么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凌修又重新走回了案前，台前车水马龙，刚刚发生的一切很快就淹没在人们大快朵颐的欢声笑语里，刚刚的倒只像是一首插曲，片刻的灯火辉莹，最终还是淹没在生活墨色的烟影里。
巷子幽邃黑暗的角落里，少女只身伫立，与周围完全融为了一体。
“凌——修么？”少女灿然一笑，嘴角微微扬起，像是一轮新月，在纯黑的夜景里发散出至洁的光彩。
“终于找到了。”少女的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串着凉透的肉的竹签此刻尽数碎裂，她笑着，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漆黑的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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