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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寡人不好色

    朱由校目瞪口呆,比穿越成在历史上只剩一年寿命的皇帝还要糟糕的事,就是这个皇帝的性取向竟然还不是异性。

    启明仍在道,“不过我这里要严肃申明一下,‘福建是男风尤盛之地’是明清两朝的文人提出来的一种观点,这种观点涉及地域歧视,主系统并不赞成,福建的‘契兄弟’之所以特别有名,是因为明清时期的福建已经把男子之间的‘婚嫁’变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契约制度,契兄弟之间成亲,也是‘三媒六聘’,一样不少,两人结成‘契兄契弟’后,就跟异性恋夫妻一样同吃同睡,双方父母亦互相把对方的儿子当作女婿般看待。”

    “按照晚明的真实情况而言,正确的说法是,‘整个社会都盛行男风’,上自王公贵族,下到市井平民,各个阶层中都存在狂热追求男色的人,只不过其他地区没有像福建一样发展到‘普遍认可同性婚姻’的地步罢了,除了‘闽中契弟’之外,‘西北戍卒’与‘京中小唱’也是晚明有名的男同性恋群体,至于士大夫豢养娈童为厮役,更是已经成为了一种习俗,大明十六帝里面,大部分都有尝试过男宠的记载,只是这种记载比较含蓄,一般也不会被正史收录,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宿主你这种性取向百分之百是异性恋的男人在晚明才是少数派。”

    朱由校耸了耸眉,面色不虞地道,“你知道吗?你刚才把李自成也给一起黑了,李自成就是杀了他老婆之后跑到甘肃当边兵的,他那时候应该也算‘西北戍卒’这个群体里的。”

    启明『呵呵』道,“宿主,我知道你在讽刺我,但是这确实是明末一个相当普遍的社会现象,现代男性是很难理解的,李自成一般不被认为是同性恋的原因,是因为现存的史料里面找不到李自成具体的‘同性对象’,当然有人会拿他在高迎祥死后继承了‘闯王’的绰号说事儿,可高迎祥是李自成的舅父。”

    “也有人会把刘宗敏杀妻投奔李自成,以及崇祯十一年,李自成兵败潼关,在商洛山只剩十八骑,刘宗敏却始终对他不离不弃这两件事当作证据,但是刘宗敏进京之后强占了陈圆圆啊,李自成派他去山海关讨伐吴三桂,他还推三阻四说风凉话呐,而如果一个明末的历史人物能在各种记载里找到一个对应的‘同性对象’,那八成就应该是男风爱好者,比如说袁崇焕……”

    朱由校一扬眉头,喉咙口“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以免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失声惊叫起来,“袁崇焕也爱好男风?”

    启明发出了一阵『哦嗬嗬』的笑声,“是啊,袁崇焕的同性对象是他的下属徐敷奏,虽然徐敷奏此人在《明史》里并无个人传记,但是明末史料里面许多有关袁崇焕的奏疏都提及过此人的名字,这个人在历史上最有名的一件事,就是协助袁崇焕手刃毛文龙,据说当时袁崇焕刚朝毛文龙喊了一声‘绑了拿下’,还没正式说要处斩呢,徐敷奏就已反手将毛文龙的两臂卸下,并将尚方剑抵在毛文龙的脖子上了。”

    “后来崇祯三年,梁廷栋上疏请斩袁崇焕的时候,徐敷奏的名字是紧列其后的,在这封请斩袁崇焕的奏疏中,梁廷栋对于袁崇焕和徐敷奏的关系是这样描述的,‘敷奏系京师小唱,夤缘崇焕之门,为加衔裨将’,这就是明着说他们两人是同性恋人了,因为《大明律》严禁官吏宿娼,明文规定,‘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媒合人减一等;若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之’,所以晚明官员如果要解决这方面的需求,都会以‘小唱’取代女妓。”

    “这达官显贵设宴,每每由男童少年侑觞佐酒,传唱上盏,这种男童被称作‘’歌童答应’,后又被命名为‘小唱’,这些小唱周转于朝廷要员之间,有的能靠体察人意被擢任功曹,基本上就是先用钱捐个衙吏,当着出息了,就升任县丞、主簿了,有的小唱则被显贵纳于邸第,专门为主子负责接待亲近好友,这种例子里最出名的是沈一贯的儿子沈泰鸿,而徐敷奏此人,大概介于小唱的这两种常见结局之间,他似乎既是袁崇焕的入幕之宾,又是袁崇焕的得力干将。”

    朱由校弱弱地问道,“这个梁廷栋他有没有可能是在污蔑袁崇焕?”

    启明道,“不大可能,梁廷栋和袁崇焕是同年,他们都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魏忠贤大规模禁毁东林书院是去年才发生的事,在天启五年之前,东林党的讲学和宴饮还没有那么多限制,这文人士大夫凑一块,那讲的肯定都是八卦时政啊,梁廷栋说袁崇焕的性取向不是异性,那肯定是有消息来源的,否则后面那么多人为袁崇焕辩护,怎么就没人反驳这一点呢?再者,在明末这样的社会风气里,几乎没有人会因为性取向问题而歧视袁崇焕,因为单从法条上来说,吴三桂和陈圆圆的故事是违反《大明律》的,袁崇焕和徐敷奏才是合法的。”

    朱由校觉得自己在现代建立起来的历史观都快崩塌了,“那你也说了,一个历史人物必得有一个有名有姓的同性恋人才能判定是不是爱好男风,那明熹宗有契兄弟吗?有男宠吗?如果什么都没有,那不就是李若星在胡说八道?”

    启明捂嘴笑道,“当然有了,那御前牌子高永寿,就是明熹宗的男宠,宿主你好好回忆一下,就知道到底是不是李若星在造谣了,此事早已人尽皆知,还有人作了宫词传出来,‘汉帝椒风绝等侪,六宫粉黛枉金钗。高家小姐蛾眉好,那用凌波窄锦鞵’,就是说这明熹宗跟两汉二十四帝一样,明明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却偏偏爱好男色。”

    朱由校道,“这‘高家小姐’如何就是高永寿?说不定指的是一位明熹宗宠爱的高氏女。”

    启明道,“因为明朝女子皆以小脚为美,这‘窄锦鞵’指的就是女人,所以‘那用窄锦鞵’指的就是‘用不着女人’,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明熹宗的落水就与这个高永寿有关,《明史》中却也没有记载,甚至连高永寿这个人都不曾提起,这显然,就是张廷玉认为明熹宗落水时由此人陪伴对其‘帝王形象’有损,才略去不提。”

    “事实上,由宦官刘若愚编写的《酌中志》就很详细地描写了当时的情景,‘先帝与体乾名下高永寿、逆贤名下刘思源,皆十七、八岁小珰,在桥北水最深处泛小舟荡漾,上身自刺船,二珰佐之,相顾欢笑,若登仙然。忽风起舟覆,二珰与上俱堕水,船上金大壶酒具尽没。当时两岸惊哗,皆无人色’。”

    “就是说明熹宗在客氏和魏忠贤的陪同下到西苑游船,但是魏忠贤和客氏并没有紧跟着侍候明熹宗,而是在西苑桥北浅水区的一艘大船上饮酒作乐,明熹宗却带着两个小太监乘着小舟划到湖里面的深水区,然而突然刮来了一阵猛风,明熹宗和那两个小太监一个没站稳掉入了水中,不但船上的金壶酒具沉入水里,三人也很快不见了踪影。”

    “陪着明熹宗的这两个小太监,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是魏忠贤名下的刘思源,另一个就是王体乾名下的高永寿,宿主,你不要小看‘名下’这两个字,这两个字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可不小啊,大珰将新入宫的小阉拉作‘名下’,为其‘本管’,是晚明宫中一项约定俗成的传统,这种关系在宫中被认定为一种拟制血缘的父子关系,既像是师徒,又像是士大夫之间的座主与门生。”

    “一旦大珰成为小阉的‘本管太监’,便可以实行家长的管教之责,并尽力提拔,将其培植成自己在内廷的政治权力接班人,由于宦官没有子嗣,这种‘本管’、‘名下’关系可以说是相当稳固,绝大部分都能持续终生,甚至在大珰去世后,其‘名下’仍然会尽力为“本管”及其家人争取利益,请求敕葬、谕祭、封荫家人。”

    “魏忠贤万历十七年入宫时,就是因为被当时的司礼监秉笔掌东厂太监孙暹认到了名下,才能在宫中迅速积攒资历,最终脱颖而出,这种制度是内廷宦官发展心腹的最佳途径,但是王体乾愿意提拔高永寿,以及魏忠贤愿意提拔刘思源,并不是因为他们二人有多么机灵,而是这两个人生得丹唇秀目,姣好似女,深得明熹宗喜爱。”

    “魏忠贤跟王体乾知道明熹宗的这个癖好,他们怕明熹宗喜欢上的小太监不受他们的控制,才提前把小太监收入麾下,宿主,你想想,为什么明熹宗带着这两个小太监去深水区的时候,客氏和魏忠贤会不跟在皇帝身边呢?就是因为他们两个知道,明熹宗跟这两个小太监在船上不单单是饮酒,还要寻欢作乐,客氏与魏忠贤是为了给明熹宗创造空间,才没有随侍。”

    朱由校道,“也就是说,明熹宗的死亡根本不是后世人所揣测的东林党阴谋,就是他自己为了跟两个小宦官‘船震’,不幸遇上了大风,才作了牡丹花……哦,不对,反正是作了一种寓意为男人的花下风流鬼。”

    启明笑眯眯道,“从史料上来看,是这样的,不过‘东林党阴谋论’也不一定是全无根据,说不定是有人在明熹宗乘坐的那艘船上动了手脚呢?”

    朱由校静静地闷头细想了片刻,又道,“我认为明熹宗的性取向不完全是同性,高永寿的长相是‘丹唇秀目,姣好似女’,这都是女性性征的标志,男同性恋喜欢的应该是具有强烈男性特征的男性,而不是‘长得像女人的宦官’,如果明熹宗真的是同性恋,他喜欢的应该是某个大臣,我觉得明熹宗应该单纯只是受了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思想影响,由心理上的‘厌女’造成了他生理上对女人的不感兴趣。”

    “这种‘厌女’心理在耽美题材风靡一时的时候被媒体广泛讨论过,女性在社会中地位太低,由此在文学影视作品中演变成对女性的排斥和恶意,女性因为向往男性的社会属性,才将情感欲望投射到两个男性身上,经由他们去构建理想的爱情模式,认为只有两个男人之间才可能抵达一种理想中的、超越性别秩序和功利诉求的纯爱,这本身就是对男性的崇拜与女性自我厌恶的反映。”

    “一个人,是既有自然属性又有社会属性,人的魅力都是在参与社会的时候被社会所赋予的,而明朝女性是几乎没有任何途径去参与社会的,那位高权重的男性自然就很难通过欣赏她们的本质而爱上她们啊,就譬如说袁崇焕罢,我觉得他之所以会喜欢那个徐敷奏,关键不是徐敷奏的性别,而是徐敷奏可以在边关陪他打仗杀鞑子,这却恰恰是他的妻妾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我敢说啊,明清时期的这些男双性恋如果能穿越到现代社会并且接触到现代的职业女性,肯定都纷纷变回异性恋了。”

    启明道,“所以宿主你认为,问题不是出在明熹宗本人的性取向上,而是他周围的环境导致他接触到的女性不够有魅力是吗?”

    朱由校点头道,“是啊,如果明熹宗是与生俱来的同性恋,那他和张皇后是怎么回事儿呢?我在现代演天启皇帝这个角色的时候,剧本里是有他和张皇后的感情戏的,根据我对相关资料的研究,我认为,明熹宗毫无疑问是深爱张皇后的,因为明熹宗临终时留下了两句著名的遗言,其一,是‘善视中宫’,其二,则是‘忠贤宜委用’。”

    “也就是说,在明熹宗的心中,张皇后的重要性是胜过魏忠贤的,假设明熹宗当真认为任用魏忠贤有利于江山社稷的话,那他临终前的那一句‘善视中宫’,则是帝王心术以外的真情流露,是一个丈夫对自己结发妻子的不舍与担忧,这怎么可能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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