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死马医活

    云中界分为东西两个大陆,东大陆有人族三十六国逐鹿,战火连绵。犬狄国是其中最为弱小的国家之一。

    犬狄国地形狭长,按东南西北分为四府。大半国土都夹在白羽国与金角国这两个庞然大物中间,止余东边有一条窄窄的出海口。

    临河镇隶属于犬狄国最南端,南府都城金鼎城与临河镇直线距离只有短短的数十里,但是中间却横贯着一个南屏山,平时只能从沙河逆流而上,绕过偌大的山峦,一来一去,少说也有二百余里之遥。

    正因如此,在临河镇生活了近二十年,陆吾还从未去过金鼎城。

    他哪里知道?刚刚开春,一场瘟疫席卷了犬狄国南府大小村落,府都金鼎城外已有数百起疫病发作,寻来的名医均束手无策。

    为了避免疫情波及府都,金鼎城被迫戒严,城外村民一概不得入内——这也是陆吾刚下山所看到的景象。

    清平村就是疫情最为严重的村子之一。

    “昼死人,莫问数,日色渗淡愁云护。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两人横截路;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气灯摇绿。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

    寥寥数语,写尽了瘟疫肆虐的惨状。

    在疫病的威胁下,人人谈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眼见即将入冬,村里存粮却早早告罄。加上官府封城,将所有爆发疫情的村子扔在外面不闻不问,清平村彻底陷入了绝境。

    徐老头自从身患疫病之后,连上山砍柴的力气都没有。他不愿拖累家人晚辈,故而趁着自己还能走动,便谎称外出寻医,实则打算自尽,好减轻家里的负担。却被陆吾撞了个正着。

    结合前世自己听过的传闻,陆吾判断出了这场疫情的来历。

    鼠疫,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杀手,没有之一!

    超强的感染性,以及极高的致死率,尤其是原发性败血性鼠疫以及肺鼠疫这俗称“黑死病”的两大变种,致死率几乎为百分之百。在医疗水平低下的古代社会,鼠疫曾经三次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曾灭杀数千万人的鼠疫早已有了特效药。无论是磺胺还是链霉素,都足以将致死率降低到一个微乎其微的地步。但是前者合成需要乙酸、苯胺等有机原料,而后者更是要大规模发酵,恒温、恒压以及分离提纯工艺……

    从理论上说,如果没有陆吾记忆中那些现代化设备,唯一能够大规模生产的抗生素只有一种——大蒜素。

    “但是这玩意儿也不对症啊……”

    不等他念头转完,那老头已经连连挥手,催促道:“快走快走!我这老东西离死不远,你还有大好前程,不要与老头子一同陪葬!”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人又密密叮嘱道:“你刚才碰了我的身子,说不定也沾染了些疫气,回去之后煮一锅绿豆趁热服下,立刻寻一处黄土,将自己埋下,只露口鼻。熬上半日,或许能救你一命……”

    淳朴的百姓啊!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愿拖累他人,甚至用微薄的医学知识向陌生人告诫,指望对方能逃过一难。

    听着他的絮絮叨叨,陆吾思索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微笑道:“老人家,你可知我是谁?”

    老人抬头瞥了他几眼,摇头道:“不认识!”

    “我名陆吾,是一名游方道士,专程为消弭疫情而来!”

    “你?”老头上下打量着陆吾,见他面容年轻俊美,随身也没有携带药箱,当下摇头道,“年轻人做事须踏实些才好,不要戏弄我这将死之人!”

    被人当面质疑,陆吾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的说:“老人家,你既然一心求死,为什么不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我的手段呢?”

    “我怕什么?”老人胡子都翘了起来,怒道,“我好言相劝,你不听也就罢了!来来来,横竖我也豁出去了,你有什么手段?只管在老头子身上施展——”

    “那好!”陆吾笑道,“我要一口大锅,村里的井在哪里?带我前去!”

    他的一番话语,激得老头暂时打消了求死的念头。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蹒跚地寻来一口大锅,抱来枯枝干柴,胡乱塞在锅底。

    偌大的村子,只有老头儿一人在协助陆吾,其他人却死活不敢出门。倒是临近村口的几间屋子听见外面的动静,有村民从门缝里不断向外张望,想要看看这两人究竟在干什么。

    陆吾在村落附近转了几圈,只找到了一些车前草、蒲公英、金银花,在荒芜的田埂边,狗尾巴草倒是生长得茂盛,顺手也扯了一大把回来。

    从中药配伍来说,这些常见的草药大多有祛湿、清热解毒的功效,但是要对付瘟疫却还远远不够。陆吾只是用其掩人耳目,并不指望这些药草能够发挥什么超乎寻常的功效。

    他一边往锅里加草药,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趁老头儿弯腰加火时,右手袖口暗藏百病符,火光微微一闪,纸灰已经悄无声息的落入大锅中。

    “百病符”,原本就是玄门中用来治病的符箓之一。

    纸灰刚落入锅中,立刻嗤嗤作响,散发出一股奇香。闻到这股香味,老头儿顿时精神一振,叫道:“后生,你这是放了什么药材?怎么如此香气扑鼻?”

    “哪怕是走街串巷的游方郎中,多少也有些一脉单传的秘方。”陆吾笑呵呵的说,“老人家这般问话,可教我如何回答?”

    “哦哦!是小老儿失礼了!”老人连连告罪,正要说话,忽见陆吾拿起大勺,舀起半勺药汁装进小碗,往他手里一塞,笑道:“喝吧!若是不见效,我这颗脑袋你便取了去!”

    那老头瞪眼叫道:“我要你脑袋作甚?你辛苦替老头子熬药治病,我便是感谢还来不及。纵然有些差池,咱们再试试旁的方子也不迟……”

    说完,也不顾药汁滚烫,一边吹气一边呼噜呼噜喝下,只觉一道热流从腹中升起,刹那间胸腹四肢无处不暖,舒爽无比。

    “这药倒是好入口,一点都不苦!”老头笑眯眯的放下碗,忽然神情一怔,摸摸自己的胸口,诧异道,“我怎么不咳嗽了?”

    他试着干咳了几声,又伸手指在嘴里掏了几圈,突然跳了起来。

    不顾天气尚冷,老头一把扯下麻布上衣,露出干瘪枯黄的肌肤,在自己的颈上、腋下、腹部乱按乱摸。突然双膝跪倒,朝着陆吾连连磕头,哭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老儿这条命,以后就是恩公您老人家的……”

    “起来吧!”见老人口不择言,哭得像个孩子。陆吾情知他死里逃生,情绪激动,也是满心愉悦,笑道,“天寒地冻,可不要着凉了。”

    老人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眼睛只是朝那口大锅望去,试探着问道:“陆神医,村里染了疫病者着实不少,不知……”

    陆吾笑了笑,回答道:“我这次来,不就是为了解除你们的疫病么?”

    老头一骨碌爬起来,浑然不记得自己还光着半边身子,没命的跑到村里,一家家的拍着大门,撕心裂肺的叫道:“老黄、三驴子,都快出来!咱们村子有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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