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老兵不死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日子了，久远到，我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土。我们穿着粗布做的土衣，脚上踩着粗糙的草鞋，背后背着枪，因为枪支不够的关系，有的人就背别的---什么大锅，粮食，木棍，草叉，反正背什么的都有。
那个时候我跟在队伍的后面，我不知道我们往哪走，也不知道我们未来的目标是什么。当时，大家都挺迷茫的，前进的路就像一片迷雾，让人看不清方向。
队伍里逃跑的人很多，但是也有坚持下来的。坚持下来的人无非是两种，第一种是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的人，第二种属于自愿咬牙坚持的。
我属于第二种。
我出生在一个农民的家庭里，念过几年私塾，但是后面就辍学帮家里干活了。那个时候农民很困难，赋税也很重，但你如果早起贪黑的话也是能活。每次干完活躺在床上我就想，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一辈子干农活，然后娶一个农妇，生孩子，养孩子，再让我的孩子干农活。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恐惧。我无法想象，我的后代，我的子孙，干着跟我一样的工作。
那个时候说话得慎言，因为大家都恐惧一个叫做皇帝的东西。我犹记得我第一次上私塾，老师让我磕头拜。拜完了天，拜完了地，老师让我拜一个叫做君的人，我问老师，啥是君啊？老师告诉我，君就是皇帝，就是天子。
最后我还是拜了，我想，天子应该就是天选之子吧。天让他来管理我们，让我们过上好生活，那我就应该拜他。
可是后面我不服，因为我并没有过上好日子。有一天我拿着四书五经，我去问老师：“先生，孟子上说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如果君王残暴，那他就不是君王，而是纣王。如今我们的生活并不好过，前几天我又听说洋人弄死了几个妇女，但是官府却不闻不问。我请问先生，这样的官府，这样的天子，算得上君王吗？”
老师把我骂了一顿，他跟我说，让我好好背就是，不要想那么多。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父亲，我父亲提起棍子便把我打了一顿，理由是我违逆先生教诲，尽想一些没用的。
打哪儿起，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师是庸师，父亲是小人。他们口念儒家教典，却全无大儒风范。他们哪里是人，分明是奴才。
于是我辍学回家，开始帮家里干活。我从不违逆父亲，因为我知道，跟小人讲道理是没用的。与其跟他讲道理，还不如顺从他，这样我也能好过一点。
我跟别的农民一样，老老实实的种着田。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这辈子就窝在这田野里，我不甘心农民就要这样的受人压迫，我不甘心起早贪黑的干活所得的结果仅仅只是能糊口而已。
凭什么那达官在高堂作威作福，凭什么那洋人在我神州肆意妄为，凭什么那乡绅在农村高人一等。
他们说：“宁与友邦，不与家奴。”他们说：“我家之产业，宁可以赠之于朋友，而必不畀诸家奴。”他们说：“吾国之兵，为防家贼而已，非为御外辱也。”
我握紧手里的农具，一下又一下，耕着深厚的土地。我表面上风轻云淡，但谁又能知晓，我心里的巨浪。
我以为我这辈子，只能做一个窝囊的泄愤者，但是很快，我的机会来了。
我有一个表哥，他在县城里当医生。因为要运送药材的关系，他总是会经过我们家，并在我们家歇脚。我请求他，每次来的话，帮我带一份最新的报纸---那个时候我们那里，是没有卖报纸的。表哥听了我的请求，看了我几眼，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将来或许能成事。”
他答应了我的请求。
就这样，每次来我们家，他都会带上几份报纸给我。我不知道报纸的价格，我没有问，表哥也没有说。我很惭愧，那个时候钱要补贴家用，我没有支付报纸的钱。
那天，还是和往常一样，表哥把报纸递给我就去和我父亲聊天了。我坐在门口那里翻着报纸，翻着翻着，我看到了足以改变我命运的机会。
农民，暴动了。
其实当工人暴动的时候，我就预想到农民会有暴动的一天。只是工人暴动掀起运动有人领导，而农民则没有人领导。所以哪怕农民受到的压迫是工人的千倍万倍，农民也在默默忍受着。
而现在，他们暴动了。
报纸上登载的文章犀利的指出了关于领导农民的问题，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地区出现小股农民暴动了，但这一次，是广大地区的农民。
我无法忍受住体内的热血，心里的巨龙告诉我，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我无法等到宣讲来到我们这个地方，我必须主动出击。于是当天夜里，我收拾了行囊，不辞而别的离开了家里。
就这样，我加入了他们。
加入没多久，屠杀运动就开始了。当时我刚给家里寄信，队伍里的同志就告诉我，要转移了。就这样，我们被污蔑成了土匪，在四处地区奔走。
我跟家里，就这样断了联系。
这是我选择的路，所以哪怕别人都坚持不下去了，我也要坚持下去。
我们队伍喜欢红色，班长告诉我，红色是太阳，是希望。他跟我们说，小崽子们，都他妈给我晚点死，现在天还黑着呢，我不想当天亮的时候，就老子我一个人搁那里看。你们都得看，听到没有！？
我们答应了，但是班长却食言了。小鬼子们扫荡的时候，班长正躲在一个村庄里。为了不连累乡亲们，班长拒绝了乡亲们的好意，一个人把鬼子引到了山里。
班长身中七枪，死时眼睛瞪得犹如恶鬼一样。小鬼子们割下了他的头，却无法合上他的眼。
班长死的时候，我正在后方做宣传工作。当他的死讯传来时，我把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允许别人来打扰我。
我怕别人看到我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再后来，我的身体开始不行了。打仗的时候，有一个弹片嵌入到我的脑子里，一直没有取出来。我跟上面申请辞去了我现在的工作，在组织里当了个闲人。
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了，我加入组织不久，父亲他们就被人杀害了。不是外国人干的，是自己国家的人干的。
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天，我的妻子扶着我，来到了红日当头的地方。那个时候，我明明还没有老去，却因为病魔变得不如一个老人。
但我还是很激动，黑暗过去了，一轮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在红日初升的照耀下，我拍了拍妻子的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死而无憾了。
无边的黑暗吞噬了我，但我却异常的坦然。是啊，太阳都起来了。剩下的，只不过是残喘的阴影罢了。
我以为我死了，但是我没死。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影子找上了我。
它向我敬了个军礼，然后告诉我，我的后代有麻烦，让我去帮帮他。
我答应了，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这里的黑暗让我闻所未闻，这里的病态让我前所未见，这里的疯狂让我无所适从。
这里的人安逸的生活过的久了，各式各样的欲望就开始丛生了。
用我们班长的话来讲，那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闲的！
我叫凌邵峰，是一个老兵。
现在，我会用老兵该有的姿态，教教这里的人，什么叫做，礼貌！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土。我们穿着粗布做的土衣，脚上踩着粗糙的草鞋，背后背着枪，因为枪支不够的关系，有的人就背别的---什么大锅，粮食，木棍，草叉，反正背什么的都有。
那个时候我跟在队伍的后面，我不知道我们往哪走，也不知道我们未来的目标是什么。当时，大家都挺迷茫的，前进的路就像一片迷雾，让人看不清方向。
队伍里逃跑的人很多，但是也有坚持下来的。坚持下来的人无非是两种，第一种是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的人，第二种属于自愿咬牙坚持的。
我属于第二种。
我出生在一个农民的家庭里，念过几年私塾，但是后面就辍学帮家里干活了。那个时候农民很困难，赋税也很重，但你如果早起贪黑的话也是能活。每次干完活躺在床上我就想，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一辈子干农活，然后娶一个农妇，生孩子，养孩子，再让我的孩子干农活。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恐惧。我无法想象，我的后代，我的子孙，干着跟我一样的工作。
那个时候说话得慎言，因为大家都恐惧一个叫做皇帝的东西。我犹记得我第一次上私塾，老师让我磕头拜。拜完了天，拜完了地，老师让我拜一个叫做君的人，我问老师，啥是君啊？老师告诉我，君就是皇帝，就是天子。
最后我还是拜了，我想，天子应该就是天选之子吧。天让他来管理我们，让我们过上好生活，那我就应该拜他。
可是后面我不服，因为我并没有过上好日子。有一天我拿着四书五经，我去问老师：“先生，孟子上说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如果君王残暴，那他就不是君王，而是纣王。如今我们的生活并不好过，前几天我又听说洋人弄死了几个妇女，但是官府却不闻不问。我请问先生，这样的官府，这样的天子，算得上君王吗？”
老师把我骂了一顿，他跟我说，让我好好背就是，不要想那么多。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父亲，我父亲提起棍子便把我打了一顿，理由是我违逆先生教诲，尽想一些没用的。
打哪儿起，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师是庸师，父亲是小人。他们口念儒家教典，却全无大儒风范。他们哪里是人，分明是奴才。
于是我辍学回家，开始帮家里干活。我从不违逆父亲，因为我知道，跟小人讲道理是没用的。与其跟他讲道理，还不如顺从他，这样我也能好过一点。
我跟别的农民一样，老老实实的种着田。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这辈子就窝在这田野里，我不甘心农民就要这样的受人压迫，我不甘心起早贪黑的干活所得的结果仅仅只是能糊口而已。
凭什么那达官在高堂作威作福，凭什么那洋人在我神州肆意妄为，凭什么那乡绅在农村高人一等。
他们说：“宁与友邦，不与家奴。”他们说：“我家之产业，宁可以赠之于朋友，而必不畀诸家奴。”他们说：“吾国之兵，为防家贼而已，非为御外辱也。”
我握紧手里的农具，一下又一下，耕着深厚的土地。我表面上风轻云淡，但谁又能知晓，我心里的巨浪。
我以为我这辈子，只能做一个窝囊的泄愤者，但是很快，我的机会来了。
我有一个表哥，他在县城里当医生。因为要运送药材的关系，他总是会经过我们家，并在我们家歇脚。我请求他，每次来的话，帮我带一份最新的报纸---那个时候我们那里，是没有卖报纸的。表哥听了我的请求，看了我几眼，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将来或许能成事。”
他答应了我的请求。
就这样，每次来我们家，他都会带上几份报纸给我。我不知道报纸的价格，我没有问，表哥也没有说。我很惭愧，那个时候钱要补贴家用，我没有支付报纸的钱。
那天，还是和往常一样，表哥把报纸递给我就去和我父亲聊天了。我坐在门口那里翻着报纸，翻着翻着，我看到了足以改变我命运的机会。
农民，暴动了。
其实当工人暴动的时候，我就预想到农民会有暴动的一天。只是工人暴动掀起运动有人领导，而农民则没有人领导。所以哪怕农民受到的压迫是工人的千倍万倍，农民也在默默忍受着。
而现在，他们暴动了。
报纸上登载的文章犀利的指出了关于领导农民的问题，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地区出现小股农民暴动了，但这一次，是广大地区的农民。
我无法忍受住体内的热血，心里的巨龙告诉我，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我无法等到宣讲来到我们这个地方，我必须主动出击。于是当天夜里，我收拾了行囊，不辞而别的离开了家里。
就这样，我加入了他们。
加入没多久，屠杀运动就开始了。当时我刚给家里寄信，队伍里的同志就告诉我，要转移了。就这样，我们被污蔑成了土匪，在四处地区奔走。
我跟家里，就这样断了联系。
这是我选择的路，所以哪怕别人都坚持不下去了，我也要坚持下去。
我们队伍喜欢红色，班长告诉我，红色是太阳，是希望。他跟我们说，小崽子们，都他妈给我晚点死，现在天还黑着呢，我不想当天亮的时候，就老子我一个人搁那里看。你们都得看，听到没有！？
我们答应了，但是班长却食言了。小鬼子们扫荡的时候，班长正躲在一个村庄里。为了不连累乡亲们，班长拒绝了乡亲们的好意，一个人把鬼子引到了山里。
班长身中七枪，死时眼睛瞪得犹如恶鬼一样。小鬼子们割下了他的头，却无法合上他的眼。
班长死的时候，我正在后方做宣传工作。当他的死讯传来时，我把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允许别人来打扰我。
我怕别人看到我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再后来，我的身体开始不行了。打仗的时候，有一个弹片嵌入到我的脑子里，一直没有取出来。我跟上面申请辞去了我现在的工作，在组织里当了个闲人。
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了，我加入组织不久，父亲他们就被人杀害了。不是外国人干的，是自己国家的人干的。
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天，我的妻子扶着我，来到了红日当头的地方。那个时候，我明明还没有老去，却因为病魔变得不如一个老人。
但我还是很激动，黑暗过去了，一轮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在红日初升的照耀下，我拍了拍妻子的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死而无憾了。
无边的黑暗吞噬了我，但我却异常的坦然。是啊，太阳都起来了。剩下的，只不过是残喘的阴影罢了。
我以为我死了，但是我没死。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影子找上了我。
它向我敬了个军礼，然后告诉我，我的后代有麻烦，让我去帮帮他。
我答应了，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这里的黑暗让我闻所未闻，这里的病态让我前所未见，这里的疯狂让我无所适从。
这里的人安逸的生活过的久了，各式各样的欲望就开始丛生了。
用我们班长的话来讲，那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闲的！
我叫凌邵峰，是一个老兵。
现在，我会用老兵该有的姿态，教教这里的人，什么叫做，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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