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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莫欺人穷(四)

    话说在扶桑幸而不死,反倒是与月华树相依相生之后,对她来说倒也不算是甚么坏事,比如她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即使两个人还不能离开这片地方,也不可能再有甚么后代,总归是要比死了甚么都不知道得要好。

    月华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早就看透世事沧桑,他当初也不是没有朋友,但是根本没有一个,是可以永久陪伴着他的,经历过一代代亲友得离开与逝去,月华逐渐变得越来越沉默,除了与妖皇等必要的人交流,他再不会对其他人产生甚么结交的意愿。

    遇到扶桑,可以说是他这漫长生命之中的一个意外,也是一个惊喜。

    两个人每日没事干都会现身坐在月华树的树根处,看这花海之中的景色,和那些初生的花灵的种种,这片地方在这些小花灵长大变为可以修炼的花妖的时候,就会逐渐热闹起来了。

    花灵只是拥有一些浅浅的意识,却不曾拥有灵识,许多花草也就是到了拥有花灵的地步,一般不会再有多大的进步,但是这花海不同,月华树的灵气温养还有当初扶桑自爆内丹所滋润过的土地,会使得这些花草,迟早修炼出灵识,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扶桑靠着月华,突然感觉到他似是笑了笑,就抬起头来看他,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旁似乎是站了一团人影,是扭头看去,却见一身着黑色衣衫,腰间别着酒壶,这人面相是长得不错,但是却眉发皆白,身上带着些许酒肉香气,他瞧着月华一脸笑意。

    这不是别人,正是自四方城与苏璃等人一别的饕餮诸颜,诸颜一般示人形象都是衣衫褴褛的酒鬼老头形象,如此模样可是连苏璃都没有见过的,

    月华道:“你怎的会突然来这里?”

    诸颜握住双手,朝两人这边走了走,笑道:“许久没有感受到你的气息,以为你是终于得到了解脱,今日有事来到这妖界,才发觉妖界界碑竟是被关闭,而你这老家伙的灵气竟是又开始浓郁了起来,果真是百足之虫。”

    妖界界碑几乎是在十年之前就被关闭了,这该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这诸颜居然在现在来到妖界之后才发觉,扶桑两人并没有疑惑为何妖界界碑关闭这诸颜还能进来的事,毕竟是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这世间许多禁制之法对于他来说,可能也只是一道小小障碍罢了。

    月华也是笑笑:“我知你性子,此番来妖界,可是有甚么事情要做?”

    诸颜摇摇头:“我没有甚么事情要做,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当初欠慕修那小子一个人情,如今要来还了这个人情,但他不认识路,我就带他来了。”他看着月华微微皱起的眉头,哈哈大笑:“无妨无妨,即使他不救,狐族也终究会救他,不过是时间问题,不会妨碍到甚么。”

    他见月华神色就知道这老家伙已然感知到跟着他来妖界的人究竟是谁,月华几乎是在天地形成的时候就存在于世了,这世间还没有甚么东西是能瞒得过他的,包括那幽冥之路,冥尊的存在。

    洛以川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家伙,即使当初那一个契机并不是慕修有意为之,但是洛以川觉得至少是因为他,自己才得到这样一个离开冥路的机会,说甚么也要还他这个人情。不过那家伙自有意识以来就一个人呆在冥路,像是个怪物。

    简而言之就是什么都不懂,你跟他说妖界云云仙界云云,他都不知道,诸颜与他结伴而行,是觉得教这么一个跟自己修为差不多的高手一些常识问题,就很有成就感,二来他也觉得和洛以川这个闷葫芦时常说说话,特别有意思。

    反正他也一直在寻找一个人,洛以川是在寻找突破的契机和办法,从某种方面上来讲,他们两个人似乎还很是投缘的。

    月华沉默片刻,道:“我记得近千年前......罢,你这是一直在寻她?”

    诸颜脸上笑意未变,他抬眼看那月华,道:“不错,我不信她正消失了,只要我一直找下去,我相信我可以找到她,我就一定可以找到,她一定也在等我。”

    扶桑并不能听懂这两个人所说到底是甚么事情,她只认得出这黑衣男子就是如今这世上的凶兽之一饕餮,而至于这饕餮在寻找甚么人,她是从来没有听闻过的。

    月华认真道:“我倒是羡慕你这样的,还有如此劲头,不过我也觉得你迟早可以找到她,以前我觉得你这样的行为很可笑,但是现在我可不这么认为了。”他低头瞧了瞧扶桑,却见扶桑也在瞧他,不由得笑笑:“有些东西,确实是非常珍贵,穷极一生去寻找去得到也不为过。”

    诸颜也是扭头好奇得瞧了瞧扶桑,扶桑听得之前月华所说的话,不由得脸上一红,又见诸颜看她,一下子窘迫极了,顿时化作偏偏光片消失不见,似是缩回了月华树中的内成空间。

    “她有些害羞,你不要吓到她。”

    月华瞧着方才扶桑所坐着的位置笑了笑,转而又看着诸颜正色道。

    诸颜翻个白眼,他哪里吓人了,明明是这老枯树说那些让人家小姑娘害臊的话,到头来偏偏还怨起他来了。

    不过他似是蓦然想起甚么事情,道:“对了,我记得苏璃那个小丫头,身份可不简单啊,风紫当年所做的决定,怕是无法兑现了。”

    大家都是明白人,也就说明白话,诸颜把玩着手中的小酒葫芦,抬眼看向月华:“她当初离去之前定然是把那些事情全部说给了你听,你甚么也不打算做吗?”

    月华面色平静:“我能做甚么?这都是天道所安排好的事情,如白泽,他当年预知到许多事情,可是根本无法做出甚么事情来挽救,只一个人担惊受怕,如今他该是看开了,只不过他身旁那个小丫头倒是有些许特殊,只是没有细看,我也瞧不出。”

    诸颜哈哈一笑:“你能做得事情可多了,天道使然,但逃过天道所监视的范围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看着月华,赶紧又道:“我晓得我晓得,我就是瞎说说,此番前来我就是带着他找个路,想起你也在这里,就来瞧一瞧你。”

    月华瞥他一眼,道:“你就不打算再去瞧瞧他们?好歹也是故人。”

    诸颜止了笑,抬眼朝远处瞧了瞧,他轻轻道:“我可不懂你们这些人知道天道轨迹却也能忍得住甚么都不做的人,当年离别之际我总觉得自己错过了甚么重要的事情。当时只是觉得无关紧要,就没有去管,在后来与白泽相见之后,我才知道,当初我没有出手追究到底,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月华没有说话。

    诸颜沉默片刻,垂眸瞧着地上被微风吹动的花草,轻声道:“白泽没有与我明说,但是我猜得到。”他抬头,且转身看着月华,眸中微微闪着光:“当年之事,我很后悔,他说着全是命里注定,我那个时候,注定就该转身离去,可我从不信命里注定。”

    “他们都说她已经死了,魂飞魄散,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可是我不信,她曾说过,她舍不得我一人于世间,这不是命,我会一直等着她,去寻找她,知道我能突破那天道,突破你们所说的‘命’!”

    但是至少他现在还没有那个本事,所以诸颜实际上觉得自己没有颜面去见苏璃和慕修二人,当年其实他本有机会可以将那人斩杀,那么在日后的疆域之中,就会省去很多麻烦,而且他既然已经知道那些事,没有完善的能力,他无法将之透露出来,如果真的去见了那两个人,说不定他一个忍不住,就会说漏嘴。

    显然现在即使说出来也不是甚么好的决定。

    月华挑挑眉,瞧着诸颜片刻说不出话来,良久,他蓦然失笑。

    确实是如此,他们都说着命中如此,可有多少人何尝都不是在与那所谓的“命”做抗争,当年他濒死,若不是那一丝丝顽强的信念一直在坚持,他如何会等到见到扶桑的那一天?或许之前在慕修苏璃来到此处,他也跟着现身,还忍不住对苏璃说出那样的话。

    原本不就是已经默默做出了决定,不会久立旁观的吗?

    不过这话月华可没有何诸颜说,他只笑笑,轻声道:“你确实是比之于我们,更要潇洒一些,而且你的胆子更大,说不定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你们这样的人还真能做到呢。”

    诸颜没有说话,只是抬眼望着天际,双目迷离。

    胆子大?潇洒?他只不过是死过一次,也见过生死,失去过,而且他已是孤家寡人,没甚么可顾忌得,所要付出的代价,唯命而已,而他活了这么久,老早就活够了。

    他可不必担负着甚么责任。

    苏绝等人也就刚刚醒来,就听闻苏璃慕修也要赶来狐族的消息,正商量着日后该如何,就见到有人匆匆忙忙赶来禀报说是白宴之和旧徵带着两人赶回来了。

    见了面才知道为何不是他们四个赶来,而是拖看守的人来禀报了。

    三人一去才见到慕修似是晕着,压在苏璃身上,半张脸上都是血,而苏璃跪坐在地,肩头是大片血迹,手里也有血,不过想来该是慕修的血,她抱着他不敢松手,也不敢动,直至看到苏绝慕淮和慕湘三人赶来,眸中才有了些许生气。

    白宴之和旧徵在一旁瞧着苏璃面上总算是有了些表情,可算是松了口气,刚刚这慕修突然晕过去,把他们两个吓了一大跳,想来苏璃吓得也不轻,但是在白宴之两人走过去想要看看慕修究竟如何的时候,苏璃却开口阻止了他们。

    “你们莫要动他或者是动我,若是察觉不错,应该是有人动用了特殊的秘法,类似于巫蛊人,而且具有传染性,刚刚我扶他,已然一起被那股气息所笼罩,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股气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

    听到苏璃这样说,白宴之心中第一想到的就是之前慕修说过当初没有收回来的妖气以及神念,此番瞧来,那些妖气必然是被那易阳所得到,而且他竟然是如此急迫就开始使秘术,而他也不知道那易阳手里到底有多少妖气。

    只是瞧着慕修的状态,似乎很不好。

    苏绝一见如此,面色一变,是赶紧跑过来,蹲下身子刚刚伸手,苏璃就是立刻道:“不要触碰到我们,这是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可以是一种李代桃僵的说法,比如人界常说的扎小人,或者说是傀儡,不过傀儡是照着那人的气息,再仿制出一个来,二者之间没有甚么必然的联系,而巫蛊,则是通过那些气息,施展术法,或者说是诅咒,在那人的身上,“傀儡”和本体可以在无形中由他人搭造起十分紧密的联系,可以伤人,有时候甚至还可以杀人。

    苏璃抬眼瞧了瞧苏绝,低声道:“之前慕修曾给过那些人妖气结晶,其中附着着他自己的神念,后来那些人自爆内丹之后,那些妖气却没有回到他的体内,而且后来我们在那里遇到易阳......”

    慕淮讶异道:“你们还见到了易阳?他可是伤了你们?”

    苏璃摇摇头,垂眸瞧了慕修一眼,叹了口气,道:“我们没有正面交过手,但是却跟随着那所谓妖猫一族的人前去他们营地,爆发斩杀一人之后当即离去,照理说易阳与我们应该是没见过面的,可是在离开那边许久之后,慕修他突然......”

    白宴之之前在想到那事之后就是立刻把那事告诉给了苏璃,苏璃这才知道妖猫一族原来还掌握着幽冥猫一族的命脉,这般重要的事情,慕修居然一直瞒着她,心绪混乱之下竟生出几分怒气来,可随之瞧着慕修苍白面色,心里那本就不怎么浓得怒气也是慢慢消散。

    确实,她如果知道了,也没有甚么办法,正如此刻,她虽然也被那股意在慕修的神秘气息所同样笼罩,似乎是因为她自己体质的缘故,也或许是那人并没有拿到属于自己的妖气,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可是她无法阻止慕修身上的妖气流逝,就好像是有甚么东西,在不断吸食他的妖气和精气,苏璃可以感受到慕修的妖力在逐渐减弱,可是她毫无办法。

    苏璃将此事一同说给了苏绝三人,三人听到这事之后皆是面色大变,瞧得如此,苏璃心愈发凉了几分,她只见苏绝三人面色凝重,对于这事,她只晓得不是甚么好事,但是轻重几分,她却不是很清楚。

    “怎......怎么了?”

    慕淮满脸担忧:“我们曾都怀疑过,当年幽冥猫灭族,并非是偶然和妖猫一族的运气使然,妖猫一族多久的种族,不可能为了那般可笑的缘故,就将整个族群都赌上去仅仅是为了毁灭一个幽冥猫族。”

    “也不是没人见过妖猫一族的人使用类似于巫蛊之术的术法,但是大多数人都以为那是偶然,毕竟这一个族群,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修习一个套路,人各有志,何况当初的易阳......”说到此处,慕淮皱了皱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三人皆是长叹一口气,他们对此毫无办法,此刻明了又如何?

    白宴之托人去禀报的时候,特别吩咐要他先去禀报苏绝三人,想着毕竟是同为四大妖尊的人,怎么也该有些了解,或许会有法子,在他们三个人赶来后不久,狐族一些人也是赶来。

    毕竟是客人出了事,苏绝三人走得急,没有听清楚那人所说的话,根本没有想到居然是慕修出了事,而狐王长老们和其他四狐,是清清楚楚知道这慕修的情况,赶来时还拉了不少狐族的医者。

    但是在那些医者瞧过之后,皆是面露难色,这玩意儿他们几个人中要不就是根本没见过,无从下手,要不就是见过,只是见得很少,而且也是根本无法下手,因为当初但凡是遇到的那几个案例,没一个是活下来的。

    甚至于是狐王,都对此束手无策。

    看着身旁的人一一走过,看着每个人面上的难色,苏璃霎时竟开始茫然。

    她简直都快忘记自己其实是个医者,因为对于慕修这个人,她似乎无论如何,在任何时候都找不到一种有效的办法来救他,永远是他在帮助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此时她甚至都不能明确瞧出慕修受伤的缘故。

    医者仁心,救济天下,可是如果连自己最喜欢最重视的人都不能医好,何尝能担得起那一个医者之称?算来,苏璃能够帮助慕修治好的,竟是只有当年初遇,他所受的伤,而后在四方城中,他的腿伤不是她治好的,甚至于他还救了她许多命。

    当年她救过他一次,他杀了她一次,但是在今生他该还的早就还清了,反倒是苏璃依旧欠了慕修不少,想来是她如论如何,也都是还不清的了。

    没人敢真正触碰慕修和苏璃,而苏璃抱着慕修坐在地上,也无法动弹,她的腿脚有些许麻,只是心中所想之事太多,也就将之忘却,慕修的体温本就偏凉,此刻竟是越发凉了,苏璃紧了紧抱着他的胳膊,低垂着眼帘,目中泛起点点温热,闪了闪,没有落下来。

    她怎么敢哭?

    苏璃从未有过如此刻一般心中那种强烈的感受。

    她好没用。

    事到如今,在场之人几乎都知道此事必然和易阳脱不开干系,而且这个秘法要破除的方法也非常简单,那就是找到易阳,打败他,或者是杀了他,秘法自然会中止,而且之前慕修被吸附而去的那些妖气和神念,也都会慢慢回归本体。

    只是这法子只是听起来简单而已。

    或许狐王有可以和易阳一战的实力,但是也仅仅是有一战的资格,论成败,他根本不是易阳的对手,易阳的修为,怕是都到了风紫和宫邀如今该有的修为了。

    不过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其他办法,狐族是有外援的,那青丘境的青抉尊者,可是位避世不出的强者,绝对不会比风紫宫邀差了去,若是狐族诚心邀请,那青抉或许会来,那么慕修必然有救。

    可狐族为什么要这般做?他们虽然表明了态度,但是依旧是一个可以随时抽身的状态,若是一人,几人,或许可以大义凛然说干就干,但若是一个族群,没甚么交情没甚么利益,谈何轻易做决定?

    要救,他们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然而狐族并不了解这慕修或者说是苏璃,值不值得他们救,利益在先,无关情义。

    苏璃何尝没有想到如此,但是她能如何?难道去求着狐族之人,去请青抉来?那般不仅会在这些人面前失了妖皇和四尊的面子,还会显得她穷途末路,这样的一个妖皇如何叫人信服并甘愿为之效力?

    她咬了咬唇,眉心突然闪起淡淡血光,那道血凰图案突然闪了闪。

    苏璃蓦然想起当初两人互换内丹之事,或许......或许此时把内丹还给慕修,是不是可以靠那两股力量相撞所产生的斑驳,搅乱那易阳的计划?

    她怔了怔,随即稍稍低头,可是临到关头又开始犹豫。

    万一不成功,岂不是两个人的命就全没了?

    苏璃怔然抬眼看四周,眼前一片灰白黑,乌压压一片人,那些人在她眼里突然变得陌生,就连苏绝三人那本该熟悉的面孔,也有些不太能认得,他们在说着什么,时不时看着她。

    她突然释然,她本来来这妖界就不是为了妖皇之位的,如果慕修因此而死,她护这妖界于她而言就没有什么意义,一切一切,都要建立在她怀中的这个人,依旧活着,可以跟她说话,可以笑的情况下。

    苏璃低头,直直吻下去。

    却突然有股力量使得她不得不定格,动弹不得,不只是苏璃,周围的一群人,也突然变得静止下来,原本在说话的人张着嘴,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静止。

    连时间都可以静止的人。

    但是苏璃的时间可没有静止,她只是单纯得不能动弹,她只觉身前有轻微衣袍翻动的身影,似是有人落在身前。

    那人在她面前站了片刻,也不知道在做甚么,只片刻后,苏璃听到一有些低沉的声音在她约莫是头顶的位置响起,十分好听。

    “你想要救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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