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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人连脸都不要了

    “………………”我一时怔住了,以雷霆之势架着手肘,准备给他瞧一点厉害的颜色——

    罢了,齐长风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不,傻子,再说昨日在街市也是我戏言在先…且容他抱着罢,如此我们便两清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的唇停留在我耳畔,如春风拂柳,细雨润物,缠绵中带着悱恻,绸缪中带着缱绻。

    “我才不是君子!”我回过头,蓦地撞进他星河般的眼睛里,一瞬间竟连话都说得中气不足:“不是君子,那…自然就不必重诺了。”

    “无妨,我记得就好。”他说。

    “…………”一个念头像火苗般,窜上我心头,舔舐着我的脑袋:“他…他不会……一直在装傻吧?!”

    “铿——铿——”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我的思绪。

    “凤舞,是我呐。”父亲的话带着笑,他又敲了敲门。

    “父亲找我何事?”我在齐长风的怀中挣扎着,就像一尾逃不出网的鱼,越动弹就陷得越紧。

    “东篱到了,他来看你了。”

    “………………”

    那年夏日,苏东篱卷着裤脚在河边捡石子的画面,慢悠悠地爬上了我的脑海中。

    “东篱是谁?”耳边的他,离我咫尺,像火一样热烈。

    此刻我只想迅速地击退齐长风,便定神咬了咬唇,倔强地回答:“他是我的心上人。”

    “你只能喜欢我。”他耀武扬威似地朝我摆动着手指,孩子气十足地说:“我们拉过勾的。”

    “……………”拉勾这种事,三岁的小孩才信…也许我想多了,他齐长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嗯?”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几乎淹没在他深远的眼睛里。

    “行——”我咬着牙点了点头,推搡着他到后屋的格窗旁:“快走。”

    “不走。”齐长风不但傻,而且抠,惜字如金。

    “你还要怎样?”我无可奈何地望着他:“我有客人来了。”

    “哄我。”

    “什么?”

    “说好听的。”

    “你是不是傻?”

    “是啊!”

    “……………”

    “你说了,我就走。”

    “别闹了……”

    “不对。”

    “回去。”我捧起他的脸,宠溺地捏了捏:“小东西,乖。”

    我豁了,齐长风……你随意。

    “你会想我吗?”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亘古的天理啊!我只道他少根筋,不曾想这人连脸都不要了……

    “会……”我敷衍地点点头,打开窗:“我会很想念你,一定!”

    “那我明日再来找你。”他得意地笑了笑,转身从窗子翻出去了。

    “别——”我话还没落音,父亲推门而进:“这么久不开门,哪是待客之道——凤舞,你和东篱多年未见,好生叙旧,为父有事先走了。”

    眼前的人身穿水墨色衣、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面若桃瓣,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视而有情。

    “东……”我明明有千言和万语,却只言片语也说不出来。

    “表妹。”他轻轻地笑着问我:“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时经多年,他待我这样客气。

    “我很好,你呢?”我莞尔地笑了笑,回桌边斟了一盏酒:“如果东篱不介意的话,就与我喝一杯罢。”

    东篱,我这样唤他,就仿佛这些年我们从未分离,一直是彼此最亲密的那个人。

    “对不住…”他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我不饮酒的。”

    “这是江米酒,由糯米、花果和少许清酒酿成,冬日饮用,能舒筋活络、强壮体魄。”我将杯盏推至他面前:“我不骗人,你且试试。”

    “………………”他迟疑了半晌,将杯中酒饮了个干净。

    “………………”我笑盈盈地望着他,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我在城外听说相府小姐嫁到了齐王府中…我还以为是你。”杯酒穿肠,苏东篱面红耳赤。

    我抬起手扶了扶摇曳生姿的点翠,似笑非笑地问他:“如果嫁的就是我呢?”

    “那我就不该这样出现了。”他说。

    “此话怎讲?”我的心房里有一只白兔,它们蹦蹦跳跳地吵闹着——苏东篱他心里是有我的。

    “当真如此,我理应携礼重贺你才是。”我在他琥珀色的眼中看不到半缕波澜,那里是一个干涸的湖。

    “……………”我的心像“噗通”坠入了深渊,连回音也没有,半晌,强作镇定地问:“那你此番来…会待多久?”

    “也许小半年,也许更久…”苏东篱浑身散发着淡淡的书卷气,与少年时我认识的他迥然不同:“我此番入京是为考取功名,何时高中、功成名就,未可知也。”

    “哦…”他并非为我而来,我的失落像开败的花,焉耷耷地低着头。

    此时,绿芜端着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走进来,她一开口,白雾就从嘴里蜂涌而出:“欸——齐二公子去哪儿了——小姐,这位是……”

    “………”苏东篱尴尬地看着我。

    “这位就是我说的故人,他姓苏。”我指了指八仙桌:“你将火盆放这儿便是了。”

    “哦——”绿芜麻利地蹲下身,将炭火盆安置好,“倏”地站起来:“小姐…齐二公子他人呢?”

    “他走了。”我嫌弃地看着她,恨不得将这丫头的嘴巴缝起来。

    “窗子里爬出去的?”绿芜问。

    “………”这妮子给冻坏脑子啦?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用余光瞄了瞄苏东篱的脸色,他显然是吃惊的。

    “小姐,小姐…”景迟从外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齐大公子来了!”

    “什么?!”

    我一度陷入了绝地,造孽啊。

    “我去醉翁楼劝他莫等了,大公子听不进,还说非见不可,此时正在厅房里等着!”景迟噼里啪啦一大堆,连爆竹也比不过他。

    “大公子该不会是晓得二公子来过,这才赶过来抓包的吧?!”绿芜好刀法啊,简直神乎其技。

    “齐二公子也来了?!”景迟很是惊讶地打量着苏东篱:“那眼前的这位又是谁?”

    “他姓苏,是小姐的旧友。”

    绿芜抢着替我回答了。

    “哦———幸好……”

    景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幸好什么呀?”

    绿芜好奇地问。

    “我还以为这位是三公子,那齐府的人就真“齐”了!”

    景迟傻不拉几地摸着后脑勺。

    我使出白眼杀了他们千百遍。

    “我看你有事在身,就不打扰了。”苏东篱起身:“谢谢你的酒。”

    “………………”

    我默默地回过身,连目送他的勇气也没有了,其中的滋味难以言喻——大概就像…心裂成两半,别人还赞它声音十分悦耳。

    “小姐,你还好吗?”

    绿芜见我不对劲,轻声问。

    “你觉得呢?”

    我缓缓地转过身,霎时是雁过无痕,刀光剑影,杀人无形。

    “小…小姐…锅里…锅里煮着汤…”

    “老…老爷…叫我去一趟………”

    这二人话还未落音,便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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