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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本姑娘不陪你玩了

    “我家少主心善仁德,凡上山讨药的,有求必应,不取分文,可若是来问家事、朝事、江湖事的,就得看你有没有拿得出手的物件了,这向来是长生阁的规矩。”

    端药的白衣女子说道,她腰束素色缎带,盈盈地衬出婀娜身段,头挽飞星逐月髻,珠玉交织,眉蹙春山,眼颦秋水,袅袅婷婷,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玲珑,你先下去罢。”墨白拂了拂袖,上下地将我打量个仔细,方才道:“龙翔九宇,凤舞九天,好寓意,只可惜被题在了玄冥榜首。”

    初次见面,他说等候我多时,现如今又未问先知、了如指掌,看来此人在我身上倾注了不少心力。可是,我们素昧平生、从未谋面,他身为长生阁少主又何须如此?

    “少阁主既已知晓我为何而来,那凤舞也就不搪塞其辞了。”我在他天罗地网般的目光里,就像一尾无法逃出生天的鱼,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允许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关于玄衣坊的通杀令,我要知道是何人在布局操纵。”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我设法扼住幕后的黑手,他就无法侵蚀、吞没我,甚至,我还能置之死地、反败为胜。

    “你无须知道是谁做的。”墨白胸有帷幄地说:“你只要明白他为何这样做,难题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

    “有人想借你的性命来动摇卿相在朝中的地位。”

    “我父亲?”

    “你父亲乃当朝右相,官居一品,位极人臣,与齐王府又结下两姓之好,纵观朝野,唯他一人,势如登天。”

    “我不明白,请少阁主明言。”

    “据我所知,齐王府迎亲的花轿本是要抬走卿府大小姐的,可却冒出个处处与你争锋的二小姐来了。而如今是有人要从中作梗,假借她的名义取你性命,瓦解齐卿二府的交情,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说来,此人必是父亲的政敌无疑。”我若有所思,面露忿色地说:“那必然是秦家了。”

    秦淮的伯父,秦仁佐,官居左相,素来与父亲交恶,凡朝廷事,每必争锋,他也曾动过让我下嫁秦淮的心思,试图以联姻来稳固在朝野的地位。依如今看来,他这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既无法得到我父亲的帮扶,便决意毁掉他。

    “你打算如何处置?”

    墨白伫立在窗畔,橘黄的余晖笼罩着他,岿然的背影似是镶嵌在苍穹中,与风景线自成浑然一体。

    “我定要亲手血刃这老賊!”

    我紧锁着一叶轻眉,愤然道。

    “秦仁佐府中有三百门客、千余护卫,他与江湖更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仅凭你,伤不到他半分。”

    “一日不成,就一月,一月还不成,我就等一年,总归能吃定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不过,在高手丛生的武林帮派之下,你如何担保自己能够活得比秦仁佐更久?”

    “那倒不必墨公子操心了。”

    “你已身在长生崖,便是我长生阁的客人,我自然不可袖手旁观。”

    “此话怎讲?”

    “联姻。”

    “谁?”

    “你,嫁给齐王府的二公子。”

    “无稽之谈,荒诞至极!”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只有你嫁到齐王府,齐卿两家的关系才更加无间,秦仁佐无机可乘,必然向齐王爷、右丞相靠拢,以求在朝中形成更紧密的共同体。”

    他转过身面向我,像驮着夕阳似的,整个人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呵。”

    即便他言之在理,我亦不为所动,朝廷上的纷争,什么时候轮到我一介女流来力揽狂澜了?抑或…倘若我的姻缘当真能掣肘着齐、卿、秦三大家的沉浮起伏,那我何不入主宫中来得干净利落?

    “……………”

    墨白似是读透了我,他淡然地从云袖里取出一纸信笺。

    “转呈小女凤舞”

    一行隽永清秀的笔迹闯进我眼中,墨砚里回荡着松木香,放肆地钻进我的心扉里、脑袋里。

    “这字迹和它的主人,我想卿姑娘绝没有忘记过。”墨白道,他幽深的眼神里飘闪着诡谲的光。

    我的心中似有千万根丝弦,如同饱受着风吹雨打,铮铮琴音,跌宕起伏,杂乱无章。

    这是她的亲笔信没错了——那个人,我唤了她六年的娘亲。

    可她早在十年前便死了。

    “你想作甚?”我沉沉地问他。

    “我只不过是替一位故人送信罢了。”他薄凉的唇微微上扬着:“除此以外,别无他意。”

    “……………”我不理会他,埋着头将信封撕开来,颤抖的手在雪白的宣纸上游走,可里边空无一物。

    这张纸,一如我空荡荡的心。

    有人在我心上兴师动众、挥笔泼墨,到头来,却发现它只字未动,个中滋味,大抵如此。

    “这里面本就没有信。”墨白低沉地说:“林丛儿——她让我转告你,多年未见,甚是想念。”

    我的唇如枯萎的花色,止不住地哆嗦着,连话也说不出来。

    林丛儿,正是我生母之名。

    “如果你想见她……”墨白如大山般地倾轧向我,声带暗沉:“就按我说的做——三日以后,入嫁齐府。”

    “十年前,她就死了!”我淡淡地摇了摇头,强行让自己看起来更坚韧些:“你休得胡言乱语,混淆视听—我不吃这一套。”

    我生来倔强,最不喜受人挟制,更何况他牵扯出来的是一个死人,一个活在我心里的死人,它滋生、蔓延,日渐地长成了软肋。

    “你亲眼看着她死了吗?”墨白轻笑,有几分嘶哑的腹语听起来愈发地阴沉,却又带着几分胸有成竹:“你亲眼看着她下棺入土了吗?不,你没有。”

    “…………”我抿着唇,目色冰凉。

    六岁那年,父亲携娘亲一路南下踏春,只为了宽慰她久病不愈、人命危浅的她,但万没有想到,她那一次出去,便再没有回来了。

    父亲说她十分爱慕南国的风雨声、花草香、人情味,是故病死途中之后,选择了就地下葬,将娘亲的尸骨埋在了大海边。

    ………

    他不仅知道卿九思替我出嫁、玄衣坊通杀令,连十年前往事也无不知晓,还持有林丛的亲笔书信…桩桩件件,细思极恐。

    难道…?!

    一个滚烫的念头从心底蹦出来,照耀着我明媚的眸子,如火般炽热,如果我没算错的话…

    “昨日擅闯卿府刺杀我的,想必是长生阁的人吧?他真正的目的是引我来找你。”我只觉得心底是一片灌木丛生的荆棘之地,被人挟裹着穿越其中,浑身不自在:“可我不明白,这个局对你究竟有何好处?”

    “长生阁在武林之中颇富盛名,只不过江湖终究是缥缈的,我要为长生阁在朝廷搏一个出路。”他鹰勾似的眼紧盯着我,缓缓道:“我要你深入齐王府,随时为我所用。”

    “墨公子,你这盘棋你输定了,因为我卿凤舞从来都不做别人的车前卒。”我锐利地望着他,好似尖刀似地逼迫道:“不过,我替一位朋友多谢你的解药了。”

    说罢,我转身没入缭绕的云里,一眨眼就消失在茫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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