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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说人长得像兔子是夸人吗

    “他叫白既明,乃是我的同门师兄。”白雪凝轻飘飘地回答。她说起白既明的时候,清澈的眼眸散发着不自知的光芒。

    我见过这种光,从前在苏东篱的眼睛中。后来,经年重逢,不知为何,他的眼里再无光辉。

    “白公子好生眼熟,我们在哪见过?”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卿姑娘记错了,既明初到京城,此前从未下山。”他努力地定了定心神,接着道:“我同师妹还有要事在身。卿姑娘,就此别过。”

    “白公子请留步,二位与凤舞此前在腊八灯会初识,今日有缘再见,奈何都是来去匆匆。不过正巧了,这个初四乃是凤舞生辰,二位如若不介,可否来府上喝杯薄酒?”

    我唤住他们迈开的脚步,笑吟吟地笑道。

    “这……”

    白既明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出话。

    “那便这样定了!”

    白雪凝抢过话茬,颇有些得意地应下了,就仿佛与我交好是件大好事。

    “如此甚好,一言为定——”我悠悠地拉得老长,巧笑道:“二位慢走,初四再会。”

    “咻——砰——”

    烟花炮仗声和鼎沸的人潮此起彼伏,霎那间,铺天卷地,淹没了白家师兄妹的背影。

    我们身后的夜幕如同一张巨大的床榻,烟火腾空而起,给它绣了张绚烂的锦被。

    “夫人,给你。”

    一位约莫六七岁的小人儿站在我跟前,她凝脂般的白玉脸盘上点缀着忽闪的大眼睛,粉藕般的手臂环抱着一只玉兔灯笼。

    “有一位公子,他让我送给你。”

    小姑娘扑闪着眼睛,玲珑的嘴儿抿起来,露出两只浅笑的梨涡。

    我接过那只灯笼,向她道了谢。

    环顾四周,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满目皆是人间烟火。

    “凤儿!凤儿!”

    齐长风挥着臂膀,他逆着汹涌的人潮向我穿来。我心下莫名地安稳了不少。

    “这个小东西真像你,大眼睛,小嘴巴。”他走到我身边,把玩着那只玉兔灯笼,欢喜极了。

    我抬手在他俊秀的额头上点一道:“说人长得像兔子,这是夸人的话吗?”

    “嘿嘿!”他摸了摸后脑勺,仔细地端详着玉兔:“这兔子送我可好——这是什么?”

    我的视线跟随他的手,摸索到玉兔脖颈上的铜铃,那青郁的铃铛叮咚地哼起来,声音却略显厚重。我这才细看,留意到铃眼里的玄机。

    一小块青布图塞在铃眼里,浓重的色彩与铃铛浑然一体,若不是音色出入,根本难以洞天。

    “这上面写什么?”

    他凑到我手边。

    “初五申时,雲集茶楼,长生墨白。”

    “小孩不要打听大人的事,”我飞快地撺起布条,一把将玉兔推搡到齐长风怀中,大气地说:“这灯笼送你了!”

    “你方才……可有着急寻我?”

    他提着灯,烛火映得他的眼睛愈发地明亮。那点点眸光里,就像藏着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有几分期待,几分紧张。

    这……

    我还真没有。

    一来,虽说他齐长风的心智不如常人,但还是认得路的,自个儿走回去王府不难;二来,不知何故,我的确没想过要找他。

    我记得从前与苏东篱玩捉迷藏,他总会躲同一个地方,因我找不到他便会哭。而今,换做齐长风不见了,我确乎是没有为他着急。

    “我自然是有的,”我拎着他的耳朵往回走:“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去给你买吃的了!”他吃着痛,缩起头,半个人偎在我肩上:“买好吃的,好吃的……”

    “我们家长风懂事啦!”我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那,吃的呢?”

    “没了……”

    他压低了声音说。

    “没了?”

    我提高了声音,重复他的话。

    “我担心去得久了,一路跑着回来的,不小心绊了脚,摔了跤……”他越说越委屈,一颗脑袋像要钻进地缝里似的。

    “你摔着了?”我憋着一肚子笑,打断他。

    “那只狗突然窜到我脚下……”他试图说下去。

    “你怎地这样不小心?”我不由分说地追问。

    “我无大碍,你不必放心上……”

    这,这小子都在想什么?

    “你这般不小心,伤着狗怎么办?哈哈哈。”

    我一本正经地盯着他,话刚落音,自个儿先露了底,一个端不住就笑出声。

    齐长风哪里见过这世面?他先是木头似地杵着,而后见我笑得前仰后合,便也跟着乐起来。

    可他笑起来真好看哪!

    我的眼睛搁在他俊秀的脸庞上,一时走了神,细看他眼如丹凤,眉似卧蚕,唇若涂脂,煞是……勾人。

    他怎么不笑了?不,他在笑,那流转的眼光、缱绻的唇角里没有一处不藏着笑意。

    夜幕里,他的脸向我趋近……

    我与他的身后,烟花四起,遍地璀璨。

    …………

    在天边的繁华落尽时,他慢慢地放开我,我终于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了。这……一定是洛阳城里的灯火迷了眼,才教人红了脸。

    “齐长风,你活腻了——”

    我话还没完,他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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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里难得有月亮,只不过也是冷冷清清,与人间的雪色纠缠在一块,愈发寒凉。

    齐长风已经睡下了,他平和的呼吸伴着烛火起伏,像深夜里的摇篮曲。在不眠的天地间,我便是那个曲中人。

    “初五申时,雲集茶楼,长生墨白。”

    我又打开那张布条,连同自己的思绪,一同在深夜里剥离坦露。

    他墨白允诺过,只须我设法将齐家父子引去钦州,他便将凤阳药引奉上。如今齐牧归已决意带齐城南下,长生阁不直接交出最后一味药材,反倒南辕北辙引我见他……

    长生阁,呵。

    我冷不丁地注视着墨白的手书,如同对峙着他冰冷的影子,霎那间,目光似月色清冷。

    “你见鬼去罢。”

    我端起案前的白烛,点燃了他的手书。那青郁的布条转瞬被火苗吞噬,淡淡的青烟腾空而起,好似在诉说着最后的倔强。

    不赴约,便是我卿凤舞的倔强。

    “凤儿。”

    齐长风轻轻地唤我,像晚风般柔和。

    “………”

    这样晚了,他竟还没睡着?方才他都看着我了?那他不会多嘴问我吧?倘若他问起……

    我在黑暗中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凤儿,”他翻了个身,又道:“凤儿要多吃一个鸡腿。”

    “…………”

    这?敢情是说梦话。

    我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像是为自己方才的疑虑而释怀,又像是对他的艳羡、怜惜、宠溺交织的情感。

    齐长风,我的夫君,我视他为朋友,为亲切的兄弟,为天真的孩童……除了不是夫君。

    可是,今晚的那个吻又算什么?

    我居然没卸了他的手,折了他的腿!

    也许,当真是洛阳城的烟花格外艳,极容易使得人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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