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时的我懵懵懂懂，对感情这个东西更是所知甚少。但我在电视里看见许仙爱上了白娘子，白娘子为了许仙甘愿被压在雷峰塔下，电视里说这叫爱情。从街坊邻居和同学们的嘴巴里，我知道父亲爱上了外面的女人，我曾经最好的朋友胖虎在放学的路上指着我的鼻子说：你爸不爱你妈，你爸喜欢别的女人！你爸才喜欢别的女人！我和胖虎打了起来。回到家我问父亲：“你是不是不爱我妈，喜欢上别的女人了？”父亲啪的给了我一巴掌，厉声喝道：“连你也敢对老子说三道四！”我哭着跑开了。现在想来，父亲当时也实在是困窘。

    懂事之后，我一直觉得父亲和母亲之前并无爱情。他们未曾见面就结合在一起，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也不了解对方的性情。奶奶说父亲是因为说不上母亲的缺点才同意结婚的，在母亲之前父亲拒绝过几个姑娘。媒人说母亲从小就帮家里操持家务，厅前得体，厅后也下得了田，知书达理，也读过2几年书，贤惠的名声早就名扬在外了。父亲问：“既然名扬在外，为何还没嫁出去？”父亲说这话的语气着实让人觉得他有点挑刺的意味在话里，这句话惹恼了前来说媒的人，媒人也没好气地回应道：“姑娘小你一岁，这是人家第一次说媒，要不是为了少受兄嫂的白眼，娘家才舍不得这么早就让她家人呢！如果是过两年，上门提亲的人得挤破了头......“媒婆的话没有说完，后面应该还有一句“哪儿还轮得着你呢”，恐怕是她怕伤了两家面子，毕竟说媒的人也都是互相认识的村里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说她也得尽媒婆的本分，不然说话时一时爽，虽然这话只怼了男方，但坏了亲事，这可是触两家眉头的事，以后谁还敢找她说媒。话到嘴边，媒婆把最后这句给咽了回去，但她眼睛上却没饶过父亲，坐在椅子上，拿眼角斜了父亲一眼，心想：早知道是这幅德行，哪能把这么好的姑娘介绍给他！

    天知道这事最后居然成了。母亲在家里受了不少哥嫂的气，知道父母夹在中间也不好受，她盼着自己早点嫁出去，免得父母再伤心。媒人来了，母亲只提了两点要求：人妖吃苦耐劳，不能懒惰；还有一点就是要孝顺父母。媒人说，男方是个木匠，手上技术好，谁家有个喜事伍的，都喜欢找他打几件新家具。父亲年纪不大，在结婚之前已经把家里的旧房翻新了一遍，整条胡同看过去，我家的房子看着最体面。媒人又说，跟着他过活，吃不了苦，他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小也管得严，夫妻俩着急抱孙子才让儿子小小年纪结婚，虽然孩子心里不愿意，但他还是顺从父母的安排，听话的哩！母亲听完这话，心里已经满意了一半。

    媒人等着男方回消息。奶奶和爷爷对母亲都很满意，奶奶问父亲：“这姑娘中意不？”父亲吧嗒吧嗒抽着烟，并不说话。爷爷说：“你倒说说这姑娘哪里不如你意？”父亲知道这回他躲不过了，他实在也没想出母亲哪里不好，于是回了句：“都挺好的。”爷爷一拍桌了站了起来，对奶奶说：“你去告诉媒人，这姑娘我们相中了！”

    结婚后，两个人也没擦出火花来。我记得有一次母亲生病下不了地，整日哎呀哎呀地躺在床上呻吟。父亲出完工回来，还是照旧连屋也不回，径直跑去打麻将，很晚才回家。最后还是奶奶请了村里的医生来给母亲看病。

    我常常觉得母亲这一生很苦，她嫁给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忙里忙外，但这个男人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想要和她离婚。我心里暗暗为母亲不值，但母亲反倒没有我这么苦大仇深。

    她说：“女人这辈子，都这样。”

    我看着母亲头上的白发：“你心里不苦吗？”

    “哪家哪户没点儿糟心的事儿......“

    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真的心里一点抱怨都没有，我说：“当初你和我爸为什么不离婚？”

    母亲抬头看了我一样，又低头继续一针一线地缝我上大学要用的被褥，说：”我们离婚了，你和你姐怎么办？没爹没妈的孩子苦啊，我的孩子不能受这苦......”

    我哭了，原来母亲都是为了我们！母亲看到我哭，竟笑着喃喃地说：“哪个当妈的，不是为了孩子！”

    我没问母亲爱不爱父亲，因为我一直都认为父亲配不上母亲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