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临大敌（一）
杜伦执事有点累了。
一下午接待了十个家长，有的带着孩子，有的是自己来的，都想给孩子托个好学校。接待家长也是力气活，耗神费力，不知道一会见了自己的小情人，自己体力还够不够用。杜伦暗自窃笑。
杜伦这笑，却半是自嘲。自己是魔法行会分管魔法学校的执事，但说白了，也就是有几个名额的联络官。真正有门路的家长，都托上了主事、长老，或者直接托到了学校。只有那些远亲、同乡或是交情不深的朋友，托到法师那里，法师面子上下不去，再推到自己这里。本打算这份差事，能拓宽些人脉。十几年做下来，只认识了些不怎么入流的人物。也是，要真有有用的人脉，自己早就是副主事了。
话说回来，既然来的家长都没什么地位，自己也就没什么压力。手上的名额想给谁给谁，来的家长知道好歹的，都不空手来。事业上是指不上什么了，这份差事倒也有些油水。倒了关键时刻，自己的名额，在各大学校的关系，还能派上用场。
就是接待家长的任务累些。有些是高等法师托来的，还得客客气气的，照顾到法师的面子。但话又不能说满，一来名额就这么几个，自己未必有十足把握，二来，事要成了，显得没那么容易，是自己的功劳才将事情办成。对方要是识相，谢礼就少不了。
这些家长一般还有些身家，懂些基本的礼数，也懂些道理。最怕一些法师出身底层，或者乡村，或是劳作人家。他们老家来的那些人物，对德尔成上流的规矩一窍不通，还带着底层的习气。事情办成了还好，要是办不成，胡搅蛮缠都算是好的，有的撒泼打滚，又叫又闹，说什么收了礼不办事，可这礼也没落到自己手里呀。有时甚至要叫守卫来才能收场，把魔法行会搞得乌烟瘴气的。幸亏这样闹了几次，行会有了经验，门口查的严了，那些乡巴佬也没那么容易闯到里面来了。
杜伦叹了口气，伸了伸身子。这差事虽然压力不大，自己毕竟五十多了，精力不如以前旺盛，一下午接待这么多家长，也是有些疲惫。幸好，外头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嘿，接待完就可以溜之大吉。当然，别看自己抱怨，还有好多年轻的法师，盯着自己的位子——油水大呗。可惜，这些年轻人还太嫩，毛手毛脚的，哪有自己处事圆熟。年轻人想要上位，还早呢。自己毕竟干了十几年了，什么样的家长没见过？
好了，时间还早，接待完最后一个，就可以去找小情人幽会，不用急急赶回家，对着那只母老虎了。
杜伦心中暗喜，口中道：“好了，下一个进来吧。”
就见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人穿着灰色的袍子，戴着兜帽，面容白净，看样子四十来岁。他身后进来个少女，个子矮小，穿着黑色的小袍子，脸庞倒也秀气，栗色的头发，在脑袋后扎了个马尾。
杜伦心道：这两人大概是父女，看相貌，像是城里人，应该不难应付。
杜伦坐在椅子上，背向后靠着，眼睛半闭半睁，口中道：“坐下吧。”
二人规规矩矩坐了。
杜伦也不直起身，仍是靠在椅背上，道：“二位，怎么称呼呀？”
那灰袍人微微一笑，道：“我叫肖恩，叫我灰袍也可以。”
杜伦鼻子里“嗯”了一声，心道：倒是有用物件东西当名字的，没什么奇怪的。又看了看少女，道：“孩子叫什么？”那女孩道：“我叫琳达。”
杜伦又是“嗯”了一声，道：“是哪位法师介绍来的呀？”
那穿灰袍的站起身，口中道：“这里有一枚徽章，您看看。”说着将那枚银徽章递了过去。
杜伦心中一动，不由坐了起来，暗道：能把法师徽章给他们，必然是亲近的人。但这杜伦毕竟是执事，见的场面多了，也没太在意，伸手将那枚徽章接过。见那徽章是银色的，杜伦心中疑惑，暗道：法师徽章四色，绿黄白紫，哪里有银色的？
见那徽章形状椭圆，倒是法师徽章的制式。那徽章的材质，似是白银做的，但是……不对！杜伦仔细检查徽章质地，不由惊诧，口中道：“这，这是秘银的？”他急忙去看徽章上的铭文，竟是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站起来，向灰袍道：“这，这，徽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灰袍微微一笑，道：“是我自己的。”
杜伦瞳孔急收，急忙朝灰袍脸上看去。灰袍微微笑道：“怎么，小杜伦，不认识我了？”说罢，将兜帽向后摘下，露出一头银色的长发。
杜伦声音发颤，惊叫道：“你，是你！”
***
眼前站了乌泱泱的一群。当先站着八个，五个主事、副主事，三位长老，最年轻的也五十多了，有两位长老已七十有余。他们身后又拉拉杂杂站了十来个人，都是穿着法师袍，有的是执事，有的是技击法师。诸人大多是神情戒备，却有几个，虽然紧张，但眼神中却有兴奋之色。另有六七个青年，都是穿着皮甲，佩着兵刃，想来是行会的武者。二十来人将房间一大半占去，又将门口堵住。
灰袍暗想，本来想着低调办事，单独见几个领头的，没想到还是闹出这么大动静。魔法行会有头面的人物，在行会里的，基本上都到了，不知会如何收场。
一旁琳达见了这么大阵仗，诧异之余，却不禁暗暗有些得意。
站在诸人最前面的，是个高个子的法师，穿着紫色的法师袍，看年纪已近六十，头发微微有些发白，长方脸，脸堂黝黑，面沉似水，二目放光，紧紧盯着灰袍。这人便是魔法行会的主事史丹了。
在他左手边，站着三个老人，都是穿着黑袍，中间站着一人，身材精瘦，虽然年老，精神矍铄，手中拿着个木杖，脸色却是不善，一双圆眼瞪着灰袍，竟有凶狠之意。在他身旁一老人，身材矮小，佝偻着背，看着灰袍，面有忧虑之色。
却听史丹朗声道：“银贤者大驾光临，魔法行会蓬荜生辉。银贤者驻颜有术，想必是法力精深。不知银贤者来这里有何贵干？”
灰袍道：“史丹主事，客气了。在下这次来，是有些事情，想与魔法行会商议。”灰袍自称“在下”，本是谦辞，但在史丹等人听来，却甚是刺耳。当今世上，也只卡拉多、法比安等寥寥数人，能与灰袍平辈论交，更无一人能让灰袍“在下”。何况魔法行会诸人都是他的小辈，故此诸人只道他出言讥刺。他又说“有些事情”，要与魔法行会“商议”，几位老人都以为他另有所指。
史丹刚要说话，那精瘦老者喝道：“肖恩！几十年不见你，你现在回来算什么意思？难道数十年前的恩怨，现在还要来说么？当年你们是自己离开行会，现在还来找魔法行会商议什么？”灰袍认识这老者叫作赫伯特，是卡拉多的亲信弟子，因为老师的关系，当年向来与自己有隙。
史丹却道：“赫伯特长老，稍安勿躁。让我问问清楚。银贤者阁下，您这次来魔法行会，是因为旧事吗？当年的恩怨，何必再纠结？”
灰袍微微一笑，道：“不是旧事，是有些新事。本来是想单独找人解决，没想到还是惹来这么多朋友。”
灰袍此言一出，那一众人都是微微变色，交头接耳。本来灰袍这几句话，没什么毛病，但魔法行会的诸人，见他找上门来，必然是来生事的，这几句一出，诸人又是误会。
史丹道：“阁下说是新事，是哪位魔法行会的法师，得罪了贤者大人吗？树敌一人就嫌多，朋友百个都嫌少。要是有什么过节，史丹愿意出面调停。”
那赫伯特哑着嗓子，喊道：“史丹，难道还怕了他的！肖恩，你说要单独解决，是想找谁单挑吗？魔法行会可不会让自己的法师任人欺负，你要找谁，先过我们这关！你是银贤者，我们一起上，也不会被人说失了身份。”说罢木杖在地上一砸，死死瞪着灰袍。
灰袍暗自苦笑，心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却仍敌意未减。一旁琳达暗道：这帮人真是好笑，我们明明是来商量事情的，他们自己东拉西扯，真是不知所谓。
灰袍道：“魔法行会的诸位，在下不是来生事的。只是有件魔法上的事情，想向魔法行会的朋友请教。”
诸人又是面面相觑。在场的没人相信，这银贤者会因为魔法上的疑问，跑来魔法行会请教。但“请教”是不是指要动手，还是要考教他们，众人却拿不定主意。
史丹道：“银贤者何必语带讥刺，我们哪里够格，让银贤者重新出山，专程来请教？”
那赫伯特道：“怕的什么？肖恩，你说吧，有哪条魔法你不明白。我虽不才，未必就不会了。想要难住我们，你也得费点功夫！”
一下午接待了十个家长，有的带着孩子，有的是自己来的，都想给孩子托个好学校。接待家长也是力气活，耗神费力，不知道一会见了自己的小情人，自己体力还够不够用。杜伦暗自窃笑。
杜伦这笑，却半是自嘲。自己是魔法行会分管魔法学校的执事，但说白了，也就是有几个名额的联络官。真正有门路的家长，都托上了主事、长老，或者直接托到了学校。只有那些远亲、同乡或是交情不深的朋友，托到法师那里，法师面子上下不去，再推到自己这里。本打算这份差事，能拓宽些人脉。十几年做下来，只认识了些不怎么入流的人物。也是，要真有有用的人脉，自己早就是副主事了。
话说回来，既然来的家长都没什么地位，自己也就没什么压力。手上的名额想给谁给谁，来的家长知道好歹的，都不空手来。事业上是指不上什么了，这份差事倒也有些油水。倒了关键时刻，自己的名额，在各大学校的关系，还能派上用场。
就是接待家长的任务累些。有些是高等法师托来的，还得客客气气的，照顾到法师的面子。但话又不能说满，一来名额就这么几个，自己未必有十足把握，二来，事要成了，显得没那么容易，是自己的功劳才将事情办成。对方要是识相，谢礼就少不了。
这些家长一般还有些身家，懂些基本的礼数，也懂些道理。最怕一些法师出身底层，或者乡村，或是劳作人家。他们老家来的那些人物，对德尔成上流的规矩一窍不通，还带着底层的习气。事情办成了还好，要是办不成，胡搅蛮缠都算是好的，有的撒泼打滚，又叫又闹，说什么收了礼不办事，可这礼也没落到自己手里呀。有时甚至要叫守卫来才能收场，把魔法行会搞得乌烟瘴气的。幸亏这样闹了几次，行会有了经验，门口查的严了，那些乡巴佬也没那么容易闯到里面来了。
杜伦叹了口气，伸了伸身子。这差事虽然压力不大，自己毕竟五十多了，精力不如以前旺盛，一下午接待这么多家长，也是有些疲惫。幸好，外头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嘿，接待完就可以溜之大吉。当然，别看自己抱怨，还有好多年轻的法师，盯着自己的位子——油水大呗。可惜，这些年轻人还太嫩，毛手毛脚的，哪有自己处事圆熟。年轻人想要上位，还早呢。自己毕竟干了十几年了，什么样的家长没见过？
好了，时间还早，接待完最后一个，就可以去找小情人幽会，不用急急赶回家，对着那只母老虎了。
杜伦心中暗喜，口中道：“好了，下一个进来吧。”
就见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人穿着灰色的袍子，戴着兜帽，面容白净，看样子四十来岁。他身后进来个少女，个子矮小，穿着黑色的小袍子，脸庞倒也秀气，栗色的头发，在脑袋后扎了个马尾。
杜伦心道：这两人大概是父女，看相貌，像是城里人，应该不难应付。
杜伦坐在椅子上，背向后靠着，眼睛半闭半睁，口中道：“坐下吧。”
二人规规矩矩坐了。
杜伦也不直起身，仍是靠在椅背上，道：“二位，怎么称呼呀？”
那灰袍人微微一笑，道：“我叫肖恩，叫我灰袍也可以。”
杜伦鼻子里“嗯”了一声，心道：倒是有用物件东西当名字的，没什么奇怪的。又看了看少女，道：“孩子叫什么？”那女孩道：“我叫琳达。”
杜伦又是“嗯”了一声，道：“是哪位法师介绍来的呀？”
那穿灰袍的站起身，口中道：“这里有一枚徽章，您看看。”说着将那枚银徽章递了过去。
杜伦心中一动，不由坐了起来，暗道：能把法师徽章给他们，必然是亲近的人。但这杜伦毕竟是执事，见的场面多了，也没太在意，伸手将那枚徽章接过。见那徽章是银色的，杜伦心中疑惑，暗道：法师徽章四色，绿黄白紫，哪里有银色的？
见那徽章形状椭圆，倒是法师徽章的制式。那徽章的材质，似是白银做的，但是……不对！杜伦仔细检查徽章质地，不由惊诧，口中道：“这，这是秘银的？”他急忙去看徽章上的铭文，竟是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站起来，向灰袍道：“这，这，徽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灰袍微微一笑，道：“是我自己的。”
杜伦瞳孔急收，急忙朝灰袍脸上看去。灰袍微微笑道：“怎么，小杜伦，不认识我了？”说罢，将兜帽向后摘下，露出一头银色的长发。
杜伦声音发颤，惊叫道：“你，是你！”
***
眼前站了乌泱泱的一群。当先站着八个，五个主事、副主事，三位长老，最年轻的也五十多了，有两位长老已七十有余。他们身后又拉拉杂杂站了十来个人，都是穿着法师袍，有的是执事，有的是技击法师。诸人大多是神情戒备，却有几个，虽然紧张，但眼神中却有兴奋之色。另有六七个青年，都是穿着皮甲，佩着兵刃，想来是行会的武者。二十来人将房间一大半占去，又将门口堵住。
灰袍暗想，本来想着低调办事，单独见几个领头的，没想到还是闹出这么大动静。魔法行会有头面的人物，在行会里的，基本上都到了，不知会如何收场。
一旁琳达见了这么大阵仗，诧异之余，却不禁暗暗有些得意。
站在诸人最前面的，是个高个子的法师，穿着紫色的法师袍，看年纪已近六十，头发微微有些发白，长方脸，脸堂黝黑，面沉似水，二目放光，紧紧盯着灰袍。这人便是魔法行会的主事史丹了。
在他左手边，站着三个老人，都是穿着黑袍，中间站着一人，身材精瘦，虽然年老，精神矍铄，手中拿着个木杖，脸色却是不善，一双圆眼瞪着灰袍，竟有凶狠之意。在他身旁一老人，身材矮小，佝偻着背，看着灰袍，面有忧虑之色。
却听史丹朗声道：“银贤者大驾光临，魔法行会蓬荜生辉。银贤者驻颜有术，想必是法力精深。不知银贤者来这里有何贵干？”
灰袍道：“史丹主事，客气了。在下这次来，是有些事情，想与魔法行会商议。”灰袍自称“在下”，本是谦辞，但在史丹等人听来，却甚是刺耳。当今世上，也只卡拉多、法比安等寥寥数人，能与灰袍平辈论交，更无一人能让灰袍“在下”。何况魔法行会诸人都是他的小辈，故此诸人只道他出言讥刺。他又说“有些事情”，要与魔法行会“商议”，几位老人都以为他另有所指。
史丹刚要说话，那精瘦老者喝道：“肖恩！几十年不见你，你现在回来算什么意思？难道数十年前的恩怨，现在还要来说么？当年你们是自己离开行会，现在还来找魔法行会商议什么？”灰袍认识这老者叫作赫伯特，是卡拉多的亲信弟子，因为老师的关系，当年向来与自己有隙。
史丹却道：“赫伯特长老，稍安勿躁。让我问问清楚。银贤者阁下，您这次来魔法行会，是因为旧事吗？当年的恩怨，何必再纠结？”
灰袍微微一笑，道：“不是旧事，是有些新事。本来是想单独找人解决，没想到还是惹来这么多朋友。”
灰袍此言一出，那一众人都是微微变色，交头接耳。本来灰袍这几句话，没什么毛病，但魔法行会的诸人，见他找上门来，必然是来生事的，这几句一出，诸人又是误会。
史丹道：“阁下说是新事，是哪位魔法行会的法师，得罪了贤者大人吗？树敌一人就嫌多，朋友百个都嫌少。要是有什么过节，史丹愿意出面调停。”
那赫伯特哑着嗓子，喊道：“史丹，难道还怕了他的！肖恩，你说要单独解决，是想找谁单挑吗？魔法行会可不会让自己的法师任人欺负，你要找谁，先过我们这关！你是银贤者，我们一起上，也不会被人说失了身份。”说罢木杖在地上一砸，死死瞪着灰袍。
灰袍暗自苦笑，心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却仍敌意未减。一旁琳达暗道：这帮人真是好笑，我们明明是来商量事情的，他们自己东拉西扯，真是不知所谓。
灰袍道：“魔法行会的诸位，在下不是来生事的。只是有件魔法上的事情，想向魔法行会的朋友请教。”
诸人又是面面相觑。在场的没人相信，这银贤者会因为魔法上的疑问，跑来魔法行会请教。但“请教”是不是指要动手，还是要考教他们，众人却拿不定主意。
史丹道：“银贤者何必语带讥刺，我们哪里够格，让银贤者重新出山，专程来请教？”
那赫伯特道：“怕的什么？肖恩，你说吧，有哪条魔法你不明白。我虽不才，未必就不会了。想要难住我们，你也得费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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