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山间白雾长虫横 一剑烟波万物清
万锦二年冬
沁州有两人在海边建立了一支船队，并广撒英雄帖，召集枫朝能人异士，来人很多，有混吃混喝的，有亡命之徒，有自负实力超群的，甚至有老练的船夫。
召集来这些人的两人一人名徐坤，身形高大，九尺有余；一个自称魏星瞳，腰上别一个酒葫眉清目秀，白衣胜雪，只是柔弱的样子让她更像一个书生。
不过吸引来这么多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钱，而是一种名为大椿的古树，大椿位于南冥，古书曾有记载，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对于椿树来说一万六千年不过是一春秋，人类王侯将相却不知多少兴败。所以对于椿树来说，只要是这一万六千年中发生的事，它大多都能实现。
一棵能实现人们愿望之树，多少人为之疯狂都不算奇怪。
船上有大量魔法师，他们将为船布置法阵，确保船的航行速度和安全。法阵大约还有半天就能完工，而这时也加入了最后一名新人。新人自称是从一品上灵者，兼修一点魔法。
新人叫盘昭，看起来很见多识广的样子，和两名船主什么都能说，和船夫也什么都能交谈，总之，新人比任何人融入的都好。
船队即将启航，若是行程顺利大约一个月就可以完成往返南冥，至于大椿的位置，船主说他知晓，于是二十一只船只组成的船队向南驶去。
盘昭自小在海边长大，但在成为虚神教圣子前，他根本就没见过几次海，更不用谈海上航行。然而在前往新国时，芜辛等人一边指导他学习各样知识，一边让船绕远路慢行，说是因为真正的大战来临之时，水路的作用很重要，水军实力，震新第一，巽枫第二，这也是明知虚神教渡海而走，虚神教却能安然无恙的原因之一。
至于什么真正的大战来临，盘昭也没有在意那么多，有个祭司就跟个预言家一样，一天到晚掐指，摇龟甲，然后说着神神叨叨的话。就是因为他们，把盘昭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盘昭不甘心于当一个木匠，既然世间有灵者，有魔法师，为什么他不行？于是他就被卷入了另一个世界，普通百姓生活总是简单重复，琐事虽多，但麻烦事少，而当他开始修炼《虚无鼎诀》后，他总感觉自己的思想有点不由自己控制。
总而言之，他很讨厌祭司，而他上这艘船的目的是历练，这同样也并非他自愿。
海中有海妖，海妖数量庞大，但都由龙王管理，龙妖虽不是神，但有着龙神的样子，在水中，龙就是君王。
船队中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远航，这些侠客大多数抱着去看看或是碰碰运气的心态加入的船队，但须知海中的凶险，并不是几个法阵就能解决的，更何况前往的是三大海域之一的南冥。
“快看，前面有一座山在水上。”人们陆陆续续登上甲板，那人说得没错，有一座山在水上，山腰以下全在水中，山顶却是云雾环绕。
“怎么办？”有人问船主。
“绕过去吧。”魏星瞳皱了皱眉，传出一阵不悦的情绪。
船队进行了一个大大的转向，但没过多久，山和船反而越来越近。离得近了，山也能看得更加真切，山间树木茂盛，目力过人甚至能看见山间的猿猴。
“或许是仙山，又或许是蜃。”盘昭略微沉思后说道。
“恐怕是蜃。”徐坤这个九尺有余的壮汉的声音居然十分空灵，像是游离世外的某物隔空传音。
“这畜生的妖雾倒是有些道行。”魏星瞳捏了捏酒葫芦的塞子。
“所以才说有仙山的可能。”盘昭对着魏星瞳笑了笑。
船早已停止了航行，然而与山的距离却在不断缩短。终于，在船即将撞在山上之时，山中伸出一座座桥连接在了各船的甲板上，而船也停了下来。
“应邀又何妨？”魏星瞳打开酒葫芦塞，一脚踏在桥上，似乎思索了一下，又将葫芦塞压了回去。为了发泄她第二脚踏上桥面时险些将桥面震塌。
“坤兄，你先行。”盘昭后退一步。
徐坤看起来大摇大摆走上桥面，实则脚掌根本没有碰到桥面。盘昭看在眼里，心中只有无奈，他又不会飞，只有老老实实走过去。
“那个，后面的人换条路走。”盘昭说着就随人流一起换了条路。这边没走多久，魏星瞳踏过的桥就落入了水中，一脚踏在不知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桥，此人实力的确深不可测，更何况她是用剑之人，剑之意气，用剑之人修为往往不是实力，江湖尚剑，这也是原因之一。
山间大雾，一丈之外无法视物，而“邀请”众人的山神或者说蜃却迟迟没有现身。
大雾之中一条白蛇倏然地拦住了众人的去路，白蛇吐芯，幽黄色的眼睛盯着众人，魏星瞳瞟了白蛇一眼，正思索间，人群中一剑递出，白蛇瞬间断为两截，白蛇扭动抽搐了几下，随之消失不见。
“你!”盘昭想责怪这名剑士。
“杀了就杀了吧，没必要那么客气，装神弄鬼还躲起来不见人，激怒了它正好让它现身。”徐坤大大咧咧地说道。
“赞同。”魏星瞳也同意。
两位船主都这样说了，众人也只能跟上。主动进入别人的领域又主动激怒别人，也就他们两个艺高人胆大才觉得没什么吧。
果不其然，整座山立马就开始震动起来，黑色液体从山中流出，树木触之即死，浓烈的白烟与白雾混在一起，身边的人渐渐都化为人影，身处人群却好像孤身一人。白烟还有致幻的效果，不少人神情恍惚，但一切都被白雾掩埋，无论是黑色液体，还是山中众人的生死祸福。
魏星瞳缓缓闭上了眼睛，这雾中虽然无法视物，但他早已开启了“识”。心之所感，念之所达之处都能感受到，便是“识”的最高境界。
山体裂缝中的黑色液体已经流尽，山体中空，似乎能藏物。
巨大的头颅从裂缝中伸出，头颅似人似蛇，大象般大小，明黄色的眸子即使在白雾中也清晰可见。
它对着众人发出奇异的低吼，张开的口中传来令人无法忍受的恶臭味，紧接着长满白色鳞片的蛇颈伸出，头颅也随之拔高，山体继续破裂，八个与其一样的头颅伸出。
“相柳？”盘昭也闭着双眼，显然是在运用“识”，“被它碰过的东西都会化为黑色液体，大家小心!”
盘昭正想后退两步，谁知道徐坤直接飞跃而起一记手刀斩在巨蛇颈间，一颗巨大的头颅直接落在了地上。而徐坤身上却没有任何魔力或灵力波动出现。
盘昭不由地愣了一下，单讲刚刚那一下，可以看出徐坤的修为起码达到了魔境。
正常生物头掉了多半活不成了，但有九个头颅的相柳怎么看也不像正常生物，别说少了一个头，少了九个说不定它也死不了。
少了一个头的九头巨蛇吐出猩红的芯子，浓烈的腥臭味刺激着人们的神经。一十六盏灯笼般的眼睛在雾中凝视着众人，冰冷而高贵的目光从中传出。
“长虫横路，不吉利呀。”相柳的传说并不是民间广为流传的那种，但显然也不是鲜有人知的，上了年纪的人就会特别在意这些兆头，外头历险碰到蛇是大凶的兆头。
相柳贪婪暴虐，传说它独自占据九个山头，山中一切都是它的食物。天帝讨伐它，有人说它被天帝所杀，尸体在的地方大地塌陷，周围都是黑色液体，于是天帝在上面修筑了帝台。也有人说它被重伤，永远失去一个头颅，但它逃到了新。新仿佛是一个收容所，妖、人、魔、怪，无论是好是坏，始终来者不拒。
相柳立起了它的上身，摆出了进攻的姿势，一十六只眼睛增加到了一十八只。
当人们反应过来它动了的时候，整座山已经裂为两半。地动山摇之中，只有徐坤一人落入裂缝。他单手抓住裂缝底部，伴随一声巨响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扶摇而上。
他一拳击中相柳下颚，随即变拳为掌，抓住蛇头将其半个身体硬生生塞进了裂缝。大雾被连续剧烈地碰撞震散，相柳的身体愈发丑恶狰狞，乳白色鳞片呈尖锐状全部立起，漆黑腥臭的液体缓缓流出。
“兄弟，借剑一用。”盘昭一把抽出身旁人的剑，混沌霞光覆于剑上，渐渐与剑融为一体。
盘昭奔向裂缝，一剑斩在相柳露在裂缝外面的身体。四片尖锐鳞片被切断，同时剑上也被崩出一个口子。相柳扭过一个头看向盘昭，一口气流喷出，像是吹蚊子一样将盘昭吹飞。盘昭落地稳住身形，恰好站在刚才借剑之人身旁：“好剑!”盘昭说着将剑归了鞘，全然不顾剑上的缺口。
“它身上鳞片异常坚硬，大家不要正面接触。”
说话之间，相柳身上黑色液体像雨点一样撒向四方，白烟再次生起，众人眼前重新摸糊。
白烟之中似乎有人跃到空中，他身边无论是白烟还是黑色液体都被自然荡开，像龙神降世时世间雨水会自己绕开一样。万物有灵，本能敬畏着神。
“虽然剑早已养成了，但我还是不想轻易出鞘的。”空中白衣人喃喃自语，正是魏星瞳。
剑最终还是出鞘了，盘昭的“识”落在剑上，大脑立刻传来一阵刺痛——连“识”都会被剑气所伤!
剑上闪过一抹清越的光辉，寒光如水，但这只是一瞬间。剑仅仅在空中轻划了一下便立马回到鞘中。
白烟顷刻间全部消散，黑色液体也全部消失不见。相柳静静的，像被抽走了灵魂，一动不动。相柳少了一个头，连同颈部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伤口都没有留下。相柳像是突然承受了巨大的痛楚，它的身体开始扭曲抽搐，但与此同时它的身体也变得虚幻透明，如同一个来自远方的投影。
相柳挣扎，虚幻的身体在山体中穿梭，众人眼睁睁看着相柳白色鳞片穿过自己的身体，巨大的尾巴从地面升起落下，无数白色在眼前翻飞，渐渐白色不再能遮挡视线，相柳虚幻的身体一点点透明起来。
再一眨眼，脚下的山体已然无影无踪，只剩下甲板和海风。
无数枫朝来的武士晕倒在甲板上，仿佛仍旧在刚才的梦中没有醒过来。
盘昭不明白，明明这两个人，也不一定是人，可以独自前往大椿岛，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这些“累赘”。好玩？椿树能实现人的愿望，一旦真的寻得椿树，人们争斗在所难免。盘昭摇了摇头，想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他只是来历练的，世间纷争什么的跟他无关吧……也许。虚神教绝不甘心待在海上岛国，他们势必会回到中原，作为圣子的盘昭恐怕到时候就身不由己了。
魏星瞳那一剑，只有盘昭和徐坤感受到了，那或许根本不是一道剑招，而是一道指令，仿佛可以做到任何事情，甚至开天辟地。不过如今早已没有天地能让人来开辟了，也没有人知晓开天辟地的难处，盘昭斩开的不止是混沌，还有无边无际的虚无之鼎，盘古斧也在那时破碎。神器都有器魂，盘古这样的开天圣器自然也有，器魂落入人间，等待着人去唤醒它……
“好了，起航吧，长虫横路虽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魏星瞳抱剑坐在甲板上说道，“你们两个给我去开船，其他人一时半会应该醒不了。”说完她拿起了腰上的酒葫芦，浅尝了一口。
盘昭和徐坤则愣愣地看着她。
魏星瞳将葫芦塞好，瞪着两人说道：“等什么，要我来不成？”
“这就去!”盘昭应道。
“狗腿。”徐坤低声骂道。
“哦，那徐大哥不要去。”盘昭得意一笑。
徐坤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盘昭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了。前往大椿岛路途遥远，令无数人无法前往的原因一是找不到大椿岛具体位置，二是漫长的海路上凶险不断，并且途中完全没有其他岛屿。
海风吹起，盘昭立于甲板上深深呼吸。
重新给船只注入魔力后，开始启动便不再需要有人掌舵了。于是盘昭便来到甲板享受海风，如今他体内的灵力已经完全转化为了混沌灵力。魏星瞳也在甲板，她在喝酒，葫芦中的酒好像是无穷无尽的，只是喝，却从来没有少过。
“老大，之前那一剑叫什么，是自创的吗？”盘昭闭着眼睛问道。
“嗯，叫‘烟波’。”魏星瞳也闭着眼睛躺上了甲板。
“老大以前是做什么的？”
“一直在流浪，现在想去看看椿树是不是真的可以实现愿望。”
“那如果真的可以找到大椿，你要许什么愿望？”
“嗯……想去‘天涯’看看。”
“听起来老大去过‘海角’?”
“嗯，无趣的地方，”魏星瞳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以后你外出历练的话不要向西走，尽量。”
“为什么？”
“是个约定，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能知道。”
“哦，这样。”
“想不想学剑？”魏星瞳突然坐了起来。
“老大愿意教自然再好不过。”
“好，我一共有七式剑招，现在教你前六式，因为最后一式需要借助一些特殊兵器，你只需记牢这些剑招，不必强求领悟，我只说一遍。”
“首先这六式的名字分别是：化蝶、尘埃、青崖、白鹿、烟波、呵雪。”
……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盘昭身上时，盘昭仍处于一种冥想的状态，身上一层淡淡的混沌光晕环绕，一如当初和芩芷薇一起在湖底的状态。求道者称之为——法心通明。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天赋，所谓“法心通明”，即无论什么样的功法都能迅速领悟其中奥妙。可魏星瞳这六剑绝非凡品，“法心通明”也不能轻易吃透，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盘昭的修为还不够。
天大亮，昏迷的人也陆续醒来，众人回到各自的位置，船队再次全速向大椿岛前进。
万锦三年春天便是巽枫三年一次的“举”，从全国“文”“武”各选出九名最优秀的人，最后由卢乾亲自分配进入昆尘阁。
在各州各县通过考核的人便会前往平京准备最后一场选拔，寒门子弟不论是通过文举还是武举，都可以直接改变他们的身份。
平京因此热闹起来，但四大家族没有人参与，“举”还有一项规定是贵族不得参加，也是为了不影响选拔的公平性，尤其是“武举”，在从小不同的修炼资源和环境下，贵族和平民没有办法一同比较。
“举”还有年龄限制，便是三十岁以下才能参加。
盘昭清醒过来后活动了一下身体，下意识摸向怀中的一个包裹。
他必须在去往大椿岛后回到平京参加武举，包裹里是他的新身份，以便他不会因为涉及虚神教而被影响。
沁州有两人在海边建立了一支船队，并广撒英雄帖，召集枫朝能人异士，来人很多，有混吃混喝的，有亡命之徒，有自负实力超群的，甚至有老练的船夫。
召集来这些人的两人一人名徐坤，身形高大，九尺有余；一个自称魏星瞳，腰上别一个酒葫眉清目秀，白衣胜雪，只是柔弱的样子让她更像一个书生。
不过吸引来这么多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钱，而是一种名为大椿的古树，大椿位于南冥，古书曾有记载，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对于椿树来说一万六千年不过是一春秋，人类王侯将相却不知多少兴败。所以对于椿树来说，只要是这一万六千年中发生的事，它大多都能实现。
一棵能实现人们愿望之树，多少人为之疯狂都不算奇怪。
船上有大量魔法师，他们将为船布置法阵，确保船的航行速度和安全。法阵大约还有半天就能完工，而这时也加入了最后一名新人。新人自称是从一品上灵者，兼修一点魔法。
新人叫盘昭，看起来很见多识广的样子，和两名船主什么都能说，和船夫也什么都能交谈，总之，新人比任何人融入的都好。
船队即将启航，若是行程顺利大约一个月就可以完成往返南冥，至于大椿的位置，船主说他知晓，于是二十一只船只组成的船队向南驶去。
盘昭自小在海边长大，但在成为虚神教圣子前，他根本就没见过几次海，更不用谈海上航行。然而在前往新国时，芜辛等人一边指导他学习各样知识，一边让船绕远路慢行，说是因为真正的大战来临之时，水路的作用很重要，水军实力，震新第一，巽枫第二，这也是明知虚神教渡海而走，虚神教却能安然无恙的原因之一。
至于什么真正的大战来临，盘昭也没有在意那么多，有个祭司就跟个预言家一样，一天到晚掐指，摇龟甲，然后说着神神叨叨的话。就是因为他们，把盘昭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盘昭不甘心于当一个木匠，既然世间有灵者，有魔法师，为什么他不行？于是他就被卷入了另一个世界，普通百姓生活总是简单重复，琐事虽多，但麻烦事少，而当他开始修炼《虚无鼎诀》后，他总感觉自己的思想有点不由自己控制。
总而言之，他很讨厌祭司，而他上这艘船的目的是历练，这同样也并非他自愿。
海中有海妖，海妖数量庞大，但都由龙王管理，龙妖虽不是神，但有着龙神的样子，在水中，龙就是君王。
船队中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远航，这些侠客大多数抱着去看看或是碰碰运气的心态加入的船队，但须知海中的凶险，并不是几个法阵就能解决的，更何况前往的是三大海域之一的南冥。
“快看，前面有一座山在水上。”人们陆陆续续登上甲板，那人说得没错，有一座山在水上，山腰以下全在水中，山顶却是云雾环绕。
“怎么办？”有人问船主。
“绕过去吧。”魏星瞳皱了皱眉，传出一阵不悦的情绪。
船队进行了一个大大的转向，但没过多久，山和船反而越来越近。离得近了，山也能看得更加真切，山间树木茂盛，目力过人甚至能看见山间的猿猴。
“或许是仙山，又或许是蜃。”盘昭略微沉思后说道。
“恐怕是蜃。”徐坤这个九尺有余的壮汉的声音居然十分空灵，像是游离世外的某物隔空传音。
“这畜生的妖雾倒是有些道行。”魏星瞳捏了捏酒葫芦的塞子。
“所以才说有仙山的可能。”盘昭对着魏星瞳笑了笑。
船早已停止了航行，然而与山的距离却在不断缩短。终于，在船即将撞在山上之时，山中伸出一座座桥连接在了各船的甲板上，而船也停了下来。
“应邀又何妨？”魏星瞳打开酒葫芦塞，一脚踏在桥上，似乎思索了一下，又将葫芦塞压了回去。为了发泄她第二脚踏上桥面时险些将桥面震塌。
“坤兄，你先行。”盘昭后退一步。
徐坤看起来大摇大摆走上桥面，实则脚掌根本没有碰到桥面。盘昭看在眼里，心中只有无奈，他又不会飞，只有老老实实走过去。
“那个，后面的人换条路走。”盘昭说着就随人流一起换了条路。这边没走多久，魏星瞳踏过的桥就落入了水中，一脚踏在不知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桥，此人实力的确深不可测，更何况她是用剑之人，剑之意气，用剑之人修为往往不是实力，江湖尚剑，这也是原因之一。
山间大雾，一丈之外无法视物，而“邀请”众人的山神或者说蜃却迟迟没有现身。
大雾之中一条白蛇倏然地拦住了众人的去路，白蛇吐芯，幽黄色的眼睛盯着众人，魏星瞳瞟了白蛇一眼，正思索间，人群中一剑递出，白蛇瞬间断为两截，白蛇扭动抽搐了几下，随之消失不见。
“你!”盘昭想责怪这名剑士。
“杀了就杀了吧，没必要那么客气，装神弄鬼还躲起来不见人，激怒了它正好让它现身。”徐坤大大咧咧地说道。
“赞同。”魏星瞳也同意。
两位船主都这样说了，众人也只能跟上。主动进入别人的领域又主动激怒别人，也就他们两个艺高人胆大才觉得没什么吧。
果不其然，整座山立马就开始震动起来，黑色液体从山中流出，树木触之即死，浓烈的白烟与白雾混在一起，身边的人渐渐都化为人影，身处人群却好像孤身一人。白烟还有致幻的效果，不少人神情恍惚，但一切都被白雾掩埋，无论是黑色液体，还是山中众人的生死祸福。
魏星瞳缓缓闭上了眼睛，这雾中虽然无法视物，但他早已开启了“识”。心之所感，念之所达之处都能感受到，便是“识”的最高境界。
山体裂缝中的黑色液体已经流尽，山体中空，似乎能藏物。
巨大的头颅从裂缝中伸出，头颅似人似蛇，大象般大小，明黄色的眸子即使在白雾中也清晰可见。
它对着众人发出奇异的低吼，张开的口中传来令人无法忍受的恶臭味，紧接着长满白色鳞片的蛇颈伸出，头颅也随之拔高，山体继续破裂，八个与其一样的头颅伸出。
“相柳？”盘昭也闭着双眼，显然是在运用“识”，“被它碰过的东西都会化为黑色液体，大家小心!”
盘昭正想后退两步，谁知道徐坤直接飞跃而起一记手刀斩在巨蛇颈间，一颗巨大的头颅直接落在了地上。而徐坤身上却没有任何魔力或灵力波动出现。
盘昭不由地愣了一下，单讲刚刚那一下，可以看出徐坤的修为起码达到了魔境。
正常生物头掉了多半活不成了，但有九个头颅的相柳怎么看也不像正常生物，别说少了一个头，少了九个说不定它也死不了。
少了一个头的九头巨蛇吐出猩红的芯子，浓烈的腥臭味刺激着人们的神经。一十六盏灯笼般的眼睛在雾中凝视着众人，冰冷而高贵的目光从中传出。
“长虫横路，不吉利呀。”相柳的传说并不是民间广为流传的那种，但显然也不是鲜有人知的，上了年纪的人就会特别在意这些兆头，外头历险碰到蛇是大凶的兆头。
相柳贪婪暴虐，传说它独自占据九个山头，山中一切都是它的食物。天帝讨伐它，有人说它被天帝所杀，尸体在的地方大地塌陷，周围都是黑色液体，于是天帝在上面修筑了帝台。也有人说它被重伤，永远失去一个头颅，但它逃到了新。新仿佛是一个收容所，妖、人、魔、怪，无论是好是坏，始终来者不拒。
相柳立起了它的上身，摆出了进攻的姿势，一十六只眼睛增加到了一十八只。
当人们反应过来它动了的时候，整座山已经裂为两半。地动山摇之中，只有徐坤一人落入裂缝。他单手抓住裂缝底部，伴随一声巨响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扶摇而上。
他一拳击中相柳下颚，随即变拳为掌，抓住蛇头将其半个身体硬生生塞进了裂缝。大雾被连续剧烈地碰撞震散，相柳的身体愈发丑恶狰狞，乳白色鳞片呈尖锐状全部立起，漆黑腥臭的液体缓缓流出。
“兄弟，借剑一用。”盘昭一把抽出身旁人的剑，混沌霞光覆于剑上，渐渐与剑融为一体。
盘昭奔向裂缝，一剑斩在相柳露在裂缝外面的身体。四片尖锐鳞片被切断，同时剑上也被崩出一个口子。相柳扭过一个头看向盘昭，一口气流喷出，像是吹蚊子一样将盘昭吹飞。盘昭落地稳住身形，恰好站在刚才借剑之人身旁：“好剑!”盘昭说着将剑归了鞘，全然不顾剑上的缺口。
“它身上鳞片异常坚硬，大家不要正面接触。”
说话之间，相柳身上黑色液体像雨点一样撒向四方，白烟再次生起，众人眼前重新摸糊。
白烟之中似乎有人跃到空中，他身边无论是白烟还是黑色液体都被自然荡开，像龙神降世时世间雨水会自己绕开一样。万物有灵，本能敬畏着神。
“虽然剑早已养成了，但我还是不想轻易出鞘的。”空中白衣人喃喃自语，正是魏星瞳。
剑最终还是出鞘了，盘昭的“识”落在剑上，大脑立刻传来一阵刺痛——连“识”都会被剑气所伤!
剑上闪过一抹清越的光辉，寒光如水，但这只是一瞬间。剑仅仅在空中轻划了一下便立马回到鞘中。
白烟顷刻间全部消散，黑色液体也全部消失不见。相柳静静的，像被抽走了灵魂，一动不动。相柳少了一个头，连同颈部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伤口都没有留下。相柳像是突然承受了巨大的痛楚，它的身体开始扭曲抽搐，但与此同时它的身体也变得虚幻透明，如同一个来自远方的投影。
相柳挣扎，虚幻的身体在山体中穿梭，众人眼睁睁看着相柳白色鳞片穿过自己的身体，巨大的尾巴从地面升起落下，无数白色在眼前翻飞，渐渐白色不再能遮挡视线，相柳虚幻的身体一点点透明起来。
再一眨眼，脚下的山体已然无影无踪，只剩下甲板和海风。
无数枫朝来的武士晕倒在甲板上，仿佛仍旧在刚才的梦中没有醒过来。
盘昭不明白，明明这两个人，也不一定是人，可以独自前往大椿岛，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这些“累赘”。好玩？椿树能实现人的愿望，一旦真的寻得椿树，人们争斗在所难免。盘昭摇了摇头，想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他只是来历练的，世间纷争什么的跟他无关吧……也许。虚神教绝不甘心待在海上岛国，他们势必会回到中原，作为圣子的盘昭恐怕到时候就身不由己了。
魏星瞳那一剑，只有盘昭和徐坤感受到了，那或许根本不是一道剑招，而是一道指令，仿佛可以做到任何事情，甚至开天辟地。不过如今早已没有天地能让人来开辟了，也没有人知晓开天辟地的难处，盘昭斩开的不止是混沌，还有无边无际的虚无之鼎，盘古斧也在那时破碎。神器都有器魂，盘古这样的开天圣器自然也有，器魂落入人间，等待着人去唤醒它……
“好了，起航吧，长虫横路虽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魏星瞳抱剑坐在甲板上说道，“你们两个给我去开船，其他人一时半会应该醒不了。”说完她拿起了腰上的酒葫芦，浅尝了一口。
盘昭和徐坤则愣愣地看着她。
魏星瞳将葫芦塞好，瞪着两人说道：“等什么，要我来不成？”
“这就去!”盘昭应道。
“狗腿。”徐坤低声骂道。
“哦，那徐大哥不要去。”盘昭得意一笑。
徐坤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盘昭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了。前往大椿岛路途遥远，令无数人无法前往的原因一是找不到大椿岛具体位置，二是漫长的海路上凶险不断，并且途中完全没有其他岛屿。
海风吹起，盘昭立于甲板上深深呼吸。
重新给船只注入魔力后，开始启动便不再需要有人掌舵了。于是盘昭便来到甲板享受海风，如今他体内的灵力已经完全转化为了混沌灵力。魏星瞳也在甲板，她在喝酒，葫芦中的酒好像是无穷无尽的，只是喝，却从来没有少过。
“老大，之前那一剑叫什么，是自创的吗？”盘昭闭着眼睛问道。
“嗯，叫‘烟波’。”魏星瞳也闭着眼睛躺上了甲板。
“老大以前是做什么的？”
“一直在流浪，现在想去看看椿树是不是真的可以实现愿望。”
“那如果真的可以找到大椿，你要许什么愿望？”
“嗯……想去‘天涯’看看。”
“听起来老大去过‘海角’?”
“嗯，无趣的地方，”魏星瞳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以后你外出历练的话不要向西走，尽量。”
“为什么？”
“是个约定，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能知道。”
“哦，这样。”
“想不想学剑？”魏星瞳突然坐了起来。
“老大愿意教自然再好不过。”
“好，我一共有七式剑招，现在教你前六式，因为最后一式需要借助一些特殊兵器，你只需记牢这些剑招，不必强求领悟，我只说一遍。”
“首先这六式的名字分别是：化蝶、尘埃、青崖、白鹿、烟波、呵雪。”
……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盘昭身上时，盘昭仍处于一种冥想的状态，身上一层淡淡的混沌光晕环绕，一如当初和芩芷薇一起在湖底的状态。求道者称之为——法心通明。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天赋，所谓“法心通明”，即无论什么样的功法都能迅速领悟其中奥妙。可魏星瞳这六剑绝非凡品，“法心通明”也不能轻易吃透，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盘昭的修为还不够。
天大亮，昏迷的人也陆续醒来，众人回到各自的位置，船队再次全速向大椿岛前进。
万锦三年春天便是巽枫三年一次的“举”，从全国“文”“武”各选出九名最优秀的人，最后由卢乾亲自分配进入昆尘阁。
在各州各县通过考核的人便会前往平京准备最后一场选拔，寒门子弟不论是通过文举还是武举，都可以直接改变他们的身份。
平京因此热闹起来，但四大家族没有人参与，“举”还有一项规定是贵族不得参加，也是为了不影响选拔的公平性，尤其是“武举”，在从小不同的修炼资源和环境下，贵族和平民没有办法一同比较。
“举”还有年龄限制，便是三十岁以下才能参加。
盘昭清醒过来后活动了一下身体，下意识摸向怀中的一个包裹。
他必须在去往大椿岛后回到平京参加武举，包裹里是他的新身份，以便他不会因为涉及虚神教而被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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