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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传言不虚

    且说,欧阳蒸和王岱,在原本历史上,可以说都是明末清初传统文人的典型代表之一。

    欧阳蒸是崇祯十年的进士,王岱是崇祯十二年的举人。

    一个是神童出身,年轻时满腔抱负,做官时保境安民,不征剿饷,修筑堤坝,清理积案,消除冤狱,还分配土地给流民耕种,做了一个真正为百姓谋福祉的父母官,也称得上能臣干吏。

    甚至,欧阳蒸在“甲申之变”时,还追随过崇祯皇帝自杀。

    只不过,求死不得之后,他便再无原则底线,直接投降了满清,最终在主持河南乡试期间,被牵连进了满清的第一场文字狱中。

    另一个,少时游历江南,与顾炎武,王士禛,施闰章等人相识,见识广博。因为看不得时局黑暗,在明末清初之时,屡召不应,一直到三藩之后,才开始出仕做官。

    但王岱入仕之后,又因为生性耿直,不容于满清朝堂之上。

    在澄海的任上,他面对百废待兴的地方,施展经纶之手,励精图治,抑制强横豪族,革除不良弊政,最后病卒于任所,家人扶柩返回故里的途中,百姓沿途拜别,痛哭失声。

    澄海的百姓甚至为他建祠,留下了“王厝田”、“王厝街”等纪念性地名。

    当然,两人从某种意义上,无法和那些下马能治世,上马拼死抵抗的气节之臣,民族英雄相比,但他们没有残害同胞,也对得起治下的百姓,施政手段更是不凡,已经称得上是好官了。

    而如今,两人都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并且年纪轻轻,便分别在湖广和江西考中了秀才,胸中抱负亦是非常宏大,以挽救危亡为己任,可谓是“人中俊杰”。

    不过,他们虽然都是“人中俊杰”,但在李邦华这样的名臣大儒面前,也都只是不起眼的小辈而已。

    而就是这样的名臣大儒,被贬之后,一回到吉安,便匆匆启程,要到九溪卫去找周元瀚,问清楚这个少年奇才那几封信件的内容,以及他最关心的“救困之道”。

    欧阳蒸虽然自命不凡,可十分崇拜清廉刚正,声名远扬的李邦华,如今听说对方要去见一个奇才,哪里会放过这种机会?

    于是乎,一番死缠烂打之后,他终于得到了李邦华的点头,两人带着家仆,从吉安启程,一同远行。

    王岱则同样仰慕李邦华的才学和名望,他在湘潭也算小有名气,李邦华和欧阳蒸经袁州府到长沙府,路过水陆要冲,商业重镇湘潭之时,便是他和湘潭的书生们一起接待的。

    不过,他和欧阳蒸不同,他请求同行,是因为从邸报得知了东虏入寇,流寇肆虐的消息后,心中烦闷不已,想要借着游历山水,排解一番。

    当然,能和李邦华这样的名臣大儒同行,是他这个小小秀才的荣幸,官至朝廷兵部尚书的人,不是他平时能接触到的。

    而顺带认识认识新朋友,也不失是一件趣事。特别是,这个新朋友剿匪大胜,保护一方百姓安宁的消息,此时已经传遍了长沙府市井。

    这件事在湘潭的文人圈子里倒没有引起什么波澜,毕竟一个武夫的事,有什么好关心的?

    但王岱不是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人,他反而是十分欣赏传闻中,那个神勇无敌,保境安民的指挥使之子!

    至于欧阳蒸,他此番前来,更多的是想要和周元瀚比较一番,看看到底是李邦华口中的奇才厉害,还是他这个吉安神童更胜一筹。

    欧阳蒸对自己很有信心,他也希望得到李邦华这个德高望重的前辈赏识和肯定,最好是能帮他扬名天下。

    可问题是,李邦华本身就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当年是和自己父亲一起考中举人的,被贬前官至兵部尚书,对于这个少年那些自以为是的言论,很多时候只是礼貌笑笑,根本不予评价。

    不仅仅是李邦华,便是王岱,也没有表现出十分佩服,要以他为长的意思,甚至还不时和他争辩,好像两人的才学旗鼓相当一般。

    这让欧阳蒸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此时根本就是不吐不快!

    “我倒是觉得这位周公子,不去科考,将来好报效朝廷,为民谋福,偏偏要来这九溪卫当个卫所官,根本就是在弃本逐末。”

    欧阳蒸摇了摇头,轻蔑一笑,然后又沉着声音,看起来好像饱经世故一般:

    “不过嘛,科考确实太难了,湖广已经算是不易了,想我江西,别说是高中举人了,便是考个秀才,都难如登天,周公子不愿去考,为自己找了一条捷径,倒也可以理解。”

    李邦华见多识广,德高望重,欧阳蒸这种爱表现的少年郎,他每次出门都能遇到一堆,此前一直隐忍不说,但现在马上就要见到周元瀚了,他再也忍不住,面带愠色道:

    “宪文,你难道真的觉得这两天的所言所闻,不算什么?”

    “小生,小生......”欧阳蒸没想到李邦华这次反应那么大,更不傻,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对方不同意他的说法,甚至还有点责备的意思,但依旧嘴硬道:

    “小生只是觉得,这九溪卫如此偏僻,不是有志之人大展宏图的地方......”

    王岱一路上对欧阳蒸也颇为看不惯,此时看对方吃瘪,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但他也没有幸灾乐祸,随即出言,岔开了话题。

    李邦华见状,反而是对王岱更加欣赏了,但也没有再说什么,随即就让家仆去九溪卫城通报。

    而欧阳蒸刚刚被那么一问,神色不由得有些黯然,此时抬头看向九溪卫城东面“朝天门”城头迎风飞扬的大旗,心中更加不忿。

    很快,李邦华刚刚派进城的家仆就领着一队士兵来到了岸边。

    周元瀚此时虽然在忙着商社,工坊和学堂等诸多大事,但早有交代,只要李邦华一到,就先把他们迎进城内。

    李邦华一行人在这些卫所兵恭恭敬敬的护卫下,很快进城,然后便直接到了卫城的指挥使官署休息。

    因为湘西重镇的独特政治地位,又经过了两百多年的发展,再加上位于湘西北的水陆要冲,九溪卫城内商贾百姓众多,商业颇为发达。

    李邦华进城的路上,都在仔细观察,他看着街边的集市如此井然有序,还没有其他地方集市中常见的大量青皮混混,不断点头肯定。

    很快,周元瀚也回到了指挥使官署,他刚刚在游击衙门的校场坪操练家丁,此时虽然没有披甲,但依旧是一身干练的箭衣。

    而他身后此时跟着的周大兴和几个家丁,则都披了一身轻便的锁子甲,走起路来甲叶不停震动,发出了哗哗的声音,腰间的鞓带上,还都挂着一柄短斧,手中是威武的戚刀。

    看到周元瀚一副武夫打扮的样子,李邦华满脸笑容,看起来好像十分满意,似乎这才是他心中那个远在千里,却运筹帷幄的奇才,最该有的样子。

    且说,李邦华在崇祯元年起任为工部右侍郎,总督河道之后不久,便因为知兵之名,改任兵部右侍郎,开始协理军政。

    此后,他很快被崇祯皇帝召见,受到重用,开始主持“武会试”,并最终凭着真本事,官至兵部尚书,总督京营。

    这样见识广博,经验丰富的人,此时只看一眼,便知道了周元瀚和他身后几个以周大兴为首的家丁不是虚架子,也明白了之前听到的剿匪传闻应该不假。

    当然,那些在传了无数遍之后,被夸大了几十倍的所谓战果,李邦华自然是不信的。而传言中,周元瀚深入虎穴,手刃匪首的传奇事迹,他也只是一笑而过。

    毕竟,这种事情,一听就是以讹传讹,根本不可能!

    与此同时,王岱看着周元瀚的这一身打扮,也觉得十分新奇,他原本还以为周元瀚这种能文能武的才俊,大抵就是顾炎武那个英武的样子,却没想到差距如此之大。

    要知道,江南的许多文人,虽然也因为时局危难,练了武艺,但很多都是用剑,骑射刀枪根本不懂,实质上只有一副秀气的架子,完全上不了战场。

    而周元瀚前一世在军营待了十几年,如今又经常和家丁一起操练,亲手杀人更是犹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在气质这一块,根本就是拿捏得死死的。

    他身上的那股子粗犷感,还有眉眼之间的狠劲和戾气,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南才子们,绝对没有的!

    不过,这在欧阳蒸看来,就有些不成体统了!

    他心中原本就不服气素未谋面的周元瀚,刚刚被李邦华那么一质问,怨气就更重了,此时再看着周元瀚根本没点读书人的样子,越发觉得对方就是弃本逐末,走错了路。

    这么一想,欧阳蒸心中的那股优越感,顿时就上来了,甚至单方面原谅了周元瀚,决定不和这种目光短浅,前途无望的人计较。

    周元瀚看了一眼屋内的三人,发现自己只认识李邦华一人,随即上前打起了招呼,并在李邦华的介绍下,认识了欧阳蒸和王岱。

    然后,他便让周大兴带着那几个护卫的家丁退了下去,并示意周大兴到外面街上的酒楼,去订好一会招待的包间。

    “赤心,当初在九江和你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老夫便觉得你与常人不同,可那会又一时没想明白是哪里不同。如今在京营中蹉跎了几年,再一看,才终于是明白了,原来是赤心你身上一直都有那股世间良将与生俱来的威武之气!”

    李邦华这种官场老油条,平时并不轻易夸人,但一夸起人来,绝对能直击要处,让人心花怒放。当然,能得他夸赞的人,自是少之又少,可见周元瀚那几封信,对李邦华的震撼有多大。

    “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是不假。咱们时隔三年,如今再见,赤心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郎,而是威慑一方的猛将了,老夫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周元瀚听了,连忙谦虚笑道:“孟翁这就是谬赞了,外面传的那些,都是夸大之词,小生不过是带兵剿了一股盘踞山林的野匪,那里算得上什么世间良将啊?”

    李邦华听罢,也笑着摇了摇头道:

    “说赤心你深入虎穴,怒掀方桌,手刃匪首,那或许是戏言,但剿灭土匪,保境安民一事,绝对是假不了的,那股土匪怎么说也有数百人马吧?

    而且,西南的土司兵,老夫在京城的时候见过,战力着实不凡,便是湘西的镇筸兵,也勇猛无敌,他们如今可都被陛下留下拱卫京城了。

    如此战力,都无法剿灭这股悍匪,而赤心你到九溪卫不足两载,就将糜烂的卫所整治一新,不堪一击的卫所兵,也被你练成了强军,如此不是世间良将,什么是世间良将呢?

    咱们做任何事情,都得看自身的禀赋,看自己手里有什么牌能打,赤心的兵若是和边军相比,自然不值一提。但若是赤心能在边军统兵,恐怕鞑子也不会是对手。”

    “孟翁真的是谬赞了,土匪确实不少,估计有上千人,但只斩杀了数百,而那些说小生手刃匪首的,就是虚言了。”周元瀚说着,脸上又是那抹标志性的笑容:

    “那时候,小生确实就在匪窝之内,也确实掀了桌子,但终究是慢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动手,手下人就把匪首的脑袋直接一刀砍了下来。”

    李邦华听罢,双瞳紧缩,心中不由得一惊,他没想到周元瀚有这样的勇气,更加高看了面前这位少年郎一眼,这绝对不是一个纸上谈兵之辈。

    “看来还是老夫小看赤心了!”

    “哈哈哈,孟翁今日这是怎么了?小生脸皮薄,本事又不高,可禁不起孟翁这么捧!”周元瀚摇了摇头,随即又开玩笑道:

    “小生被孟翁捧得那么高,又没有那身钢筋铁骨,这要是摔下来了,怕是得粉身碎骨不可呀!”

    而看着眼前的场景,听着两人的对话,别说是欧阳蒸了,便是王岱,都不免心中嫉妒起来,他虽然没有欧阳蒸那般好表现,但也想着能在李邦华这样的名臣大儒面前,和周元瀚一样,应对自如,侃侃而谈。

    他们这个年纪,别说是和周元瀚一样,能得官至兵部尚书的名臣如此赏识了,就是能一起谈几句时局,得一个点头,便够他们在圈子里面横着走了。

    欧阳蒸一路上不停表现,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结果,他在书院里涨的那些见识,对上务实的李邦华,根本就是言之无物,谬误不断,对方都没正眼看一下。

    王岱有自知之明,一直都是多听多问少说,也只是得了对方一个个赞许眼光,根本没有周元瀚如今的待遇。

    而周元瀚和李邦华寒暄了一阵,也终于说到了正题。

    “赤心啊,你去年写来的那两封信,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却字字珠玑,神机妙算,老夫此番来,便是想好好问你一问,东虏入关,流寇肆虐山西,到底是如何推断出来的,对东虏,对辽西御敌,又有何良策?”

    “哈哈哈!”周元瀚听罢,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看了看欧阳蒸和王岱两人,然后笑道: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边吃边谈,小生在外面的酒楼订了雅间,也好给孟翁和两位公子接风洗尘!”

    周元瀚其实已经差不多猜到李邦华来九溪卫的目的了,他当初游历武昌,九江,南昌等地,扯着麻城刘氏的虎皮,不断交际,以及早先“已巳之变”之前,写的那两封信,为的就是让李邦华主动前来。

    当然,他并不会天真地以为区区两封信就能改变满清的第一次入寇,也不认为李邦华轻易就会相信他,更不对此时实质上已经无可救药的大明官僚体系抱希望。

    周元瀚要的,只是李邦华的赏识,然后通过这层关系,将来能在湖广的官场,走得更加顺利,并为此后扩张势力,做政治上的准备。

    李邦华这种官至尚书,声名在外的能臣干吏,就算被贬了,影响了也是不容小觑的,特别是九溪卫旁,常德府便是杨鹤,杨嗣昌父子俩的老家。

    官场,战场,商场,周元瀚都要摆平,少了任何一个,他的计划都难以顺利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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