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亲在喊我

    “老六——”“老六——”

    我呆坐在书房里，正为近来一连串的事情烦着呢，烦得心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听见老母亲在楼下大声地喊我，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我的心里立即就腾起了一股怒气：喊什么喊？就知道磨我！又不是我一个儿子！怎么不找他们去呢？磨死我算了！

    我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习惯性地赶紧起身，跑到阳台，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拉开窗户，探身出去，问道：“妈——，什么事啊？”

    “你明天还上班啊？”母亲仰着头问。

    “上班哎。”

    母亲“哦”了一声，停了片刻，说：“上班就算了。”

    “有什么事呢？”

    “还不是老毛病吗？左腿好多了，右腿还是有点疼。”

    “那我明天调下课带你到医院去再看看吧。”

    “不用到医院了。我知道没有事。到药店开点药就行了。你还记得什么药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在药店买药，还是到医院去正规点。”

    “不用费这个事了。两个腿都看过了。我知道。买点药就行了。”

    “那我现在就去！”

    “不用！现在天快黑了。不要去！”

    我看看天，太阳还老高呢！看看表，还不到五点！看看楼下的老母亲，显得那么矮小的身影。

    “哪我晚上散步时去买吧。现在要做晚饭了。”

    “不用！”老母亲更加大声地喊道，“晚上黑了，你眼睛不好。等你有空再去买吧。”

    “哦！”我答应着。

    “我也回去做晚饭了。你不要去！不是急的事。有空再买。”老母亲一边说着一边一歪一歪地离开了，挪向她自己的房子。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感动，更有自责：老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了，总是腿疼。我带她老人家到医院看过若干次。后来，医生终于下了决心从老母亲的膝盖里抽出了很多积液。看着老母亲躺在病床上痛苦流泪的样子，我的眼泪也下来了。但老母亲毕竟老了，隔一段时间腿便又疼了。医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开点药吃吃缓解一下而已。老母亲对于我的要求是多么地低啊！她老人家也只有到了万不得已实在忍受不下去的时候，才开口向我求助的，而且是拖着一双老疼腿挪到我楼下来的，我应当自己去看看才对呢！我调动工作搬家不就是为了老母亲吗？我对老母亲所做的完全是一个为人子者应该做的，而且，我为老母亲所做的不及老母亲为我所做的万分之一，我为老母亲所想的不及老母亲为我所想的一个零头。如果我今天真的把心中的怒气发在了无辜的老母亲身上，老母亲该有多么地伤心啊！我又该有多么地后悔莫及啊！

    站在阳台上，我想：如果哪一天，老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就是把栏杆拍断，把阳台站塌，望断秋水，也不能一瞥老母亲的身影了，可又有谁会在我的楼下呼唤我的乳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