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亲睡着了

    早晨上班前，下午下班后，先去看看老母亲老父亲。古人谓之“晨省昏定”“出告归面”。我早已成为习惯，否则就不放心。

    近来，每次去，老父亲便向我告老母亲状：不吃早饭啦，不吃鸡蛋啦，把牛奶泼地下啦，夜里起来淘米煮饭啦，屎尿弄身上啦……先前是心里焦躁，又不能发作，只能皱皱眉头，渐渐的也就平静了，现在竟然微笑了。我们小时候不也这样吗？父母从生产队干活回家来，便也这么着告谁谁的状。世界是平衡的，人生是颠倒的，也都是正常的。

    今天早晨，一进屋，老父亲就大声地说老母亲一早就起来了，把厨房的东西都摸了一遍，喊她吃饭却不理人，我吃完了，她才吃，真是没办法。

    我一边听着，一边要对老母亲说道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也就做给老父亲看看而已，也是自我安慰，然而老母亲却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是真的睡着了，不像往常那样充盹打瞌睡。我们说话这么大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穿着的还是夏衣，我把秋衣秋裤拿出来说了若干遍，也没有用，总是说“不冷”。老父亲也说“不冷”。早已入秋了，二老竟然吃早饭时还开着大吊扇。我吓得不轻，老父亲却很轻松地笑着说舒服，老母亲呆怔怔的，不说好也不说歹。真是服了。老父亲这么胖，不拍冷，老母亲这么瘦，难道不拍冷吗？还是感觉麻木了呢？

    我把秋衣秋裤搭在老母亲的身上，老母亲也没有任何反应。我愣住了。老父亲很轻松地笑道：“吃了一大碗稀饭。死不了。”我噗嗤笑了。

    老母亲头发早已全白了，脸上却没有一点儿皱纹，红润润的，气色挺好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的老母亲，我想：如果真的就这样安息了，倒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的太奶奶就是站着吃了半碗红烧肉后，喊来儿女们，自己躺在床上安然离世的。太奶奶头脑清醒，要求高，吃了肉，老母亲一辈子节俭，要求不高，有饭吃就行。然而还是心生伤感。到了学校，吃了早饭，就想回去看看，然而又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如果中途经常离开学校，影响也不好；如果被那些比我小的领导提醒了，也更难堪。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盼着退休了。

    唉，我是不是神经过敏了？

    2022-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