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情结

    林场村拆迁时，父母临时住进了妹妹的一间小小的空屋里。等林场村拆迁完了之后，我便想安排父母住到我在镇上租赁的一座二层楼房里来。我住在楼上，父母住在楼下。反正楼下一直是空着的，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小菜场离得也很近，公园就在附近，医院也不远，生活是很方便的。我很想让父母在晚年能够过上城里老年人的生活，享享清福。

    然而父母就是不愿意。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我们住到街上去干什么呢？

    我说：“吃饱了饭，就晒晒太阳，逛逛马路，到公园去散散步、跳跳舞，或者去读老年大学，学写字，学画画。”

    父母笑了：说你是个书呆子，一点都不假。

    我给父母的晚年生活所描绘的美好蓝图，妻子表示反对的时候，我还冲她发脾气，说她有私心杂念，对我父母不好。现在我的父母也反对。他们不愿意离开乡村，不愿意离开土地。他们就是要种地。他们摸惯了锄头钉耙的手决不愿意去摸别的非劳动工具的牢什子。父亲一大早就要下地干活，母亲一大早就要去菜场把自己种出来的蔬菜或者饲养的鸡所生的蛋卖掉，然后再买条鱼或者称半斤猪肉回来。忙完了田里的活，他们也会和和他们一样仍然居住在附近农村里的老人们晒晒太阳、说说闲话、打打麻将等等。

    我在心里、嘴上一直在说父母等老农民们迂、土甚至贱，一辈子的苦命，不会享福。

    我不放心，便常常回去看看，每次我都是看见他们老两口或者在妹妹家屋后的荒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你挑水来我浇园地忙得不亦乐乎或者扛着锄头敞着衣扣满头油汗笑嘻嘻地往回走或者卖完蔬菜一个骑着小三轮车一个蹲坐在小三轮车里一路有说有笑地夫妻双双把家回或者在麻将桌上为了一张牌而争论个不休或者在阳光下为对方剪着脚趾甲……

    我看到他们老两口这般恩爱的幸福模样，笑了，这笑里有欣慰，也有自责，更有感悟：老年人的生活应该让他们自己去选择。任何人的生活都应该由他们自己去选择。幸福的含义没有统一的答案。

    同时，我又在心里担忧：据说妹妹家以及周围的农村很快就要拆迁了，父母的老年公寓很快也要建成了，到那个时候，我的父母以及很多离不开土地离不开劳动的老人们又到哪里去种地呢？

    2007-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