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戚怀瑾

    随着话音落下,大厅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裙的身影走了进来。

    李存立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胖乎乎的脸庞煞白一片,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心里瞬间转过万千思绪。

    戚怀瑾,巡察厅最年轻的监察官,可以说是这些巡察使的直属顶头上司。如果真的被她听到了刚才那些话,他滥用职权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她说“站在门外这么久”,到底是多久?她究竟听到了多少话?

    李存立惶恐不安之际,耳边传来戚怀瑾从容的声音:

    “抬起头来,这是干什么?特别的欢迎仪式吗?”

    李存立也是圆融之人,心里再忐忑,脸上也迅速摆出一副热情的笑容,回身亲自拉开一个座位,请戚怀瑾坐下。而这个让李存立畏之如虎的监察官,竟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年轻女孩。

    她身上穿着样式古怪的齐膝黑裙,黑发柔顺地垂在肩上,脸色平静而温婉,只是稍显病弱,颇有那种古代深闺中的千金风范。

    一手捧着那只热气腾腾的茶杯,笑意盈盈。李存立如梦初醒,连忙上前赔笑:

    “您看,您来的太匆忙,我连茶都没给您准备好。”

    他上前取了干净茶杯,给她新沏一壶,同时心里稍稍安心。

    他只听过这位戚小姐的名字,不曾见其人,今天这一见,似乎有些娇弱,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难不成她那监察官的位置,暗藏猫腻?

    但能坐上检察官位置的,怎么想都不会是简单之人。还是小心为上,不能露出马脚。

    保奈美则一味盯着戚怀瑾的脸看,不屑地“切”了一声,引来后者好奇注目:

    “这位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没有!”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好像在彰显自己的容貌一般。李存立差点被保奈美的蠢货举动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解释道:

    “这位是东瀛的交换生,保奈美小姐,不太了解咱们大炎的习俗,戚小姐莫怪。”

    戚怀瑾笑着点点头,并不在意。李存立见此,心思又活泛起来。

    看她的态度……似乎颇为友善?

    ……

    “李存立先生,曾经帮过你吧。我猜猜,可能与你的儿子有关?”林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茅苍震惊地瞪大眼睛。

    “你……”

    见到茅苍的神情,林彻心中一定,验证了心中的猜测。茅苍从见到他开始,便一直表现出一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忧郁中又带着缅怀,林彻通过神秘古佛带来的推断能力加成,加以反复验证,推测出一个概率极高的可能。

    茅苍作为一个中年男人,最能牵动他情绪的无非是两个,妻子与儿女。

    很有可能,他的某方面与茅苍的儿子极为相像,而后者的儿子,已经遭遇了某种意外死去了!

    见猜测正确,林彻立马趁热打铁:

    “你儿子已经死了,而他的死与第九区有某种联系,所以你不愿意离开第九区。李存立则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你儿子的死,所以你念着他的恩情,不愿意违抗他,我说的可都对么?”

    茅苍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件事他埋藏在心中许久,连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事都不知道,一直以为他从来没有结过婚,却被眼前这个见面不久的年轻人一语道破!

    他……究竟是什么人?

    七年前,茅苍的儿子被卷入一场超凡案件中,李存立接到消息后,驱车彻夜赶到现场,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最终却只带回来一具残尸。他也是自那时起,事事惟李存立马首是瞻。

    但即使如此,儿子之事也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道埂!

    茅苍沉默许久,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语气艰涩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特意调查过我?”

    “我特意调查你?”林彻哂笑一声,“你是什么大美人吗,值得我去特意调查?不过是简单的推理加猜测而已,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

    言语之中,却已悄悄带上了几分煽动蛊惑的意味,开始试图突破茅苍的心理防线。

    抱歉啊茅苍大叔,现在只能拿你当枪使了!

    但茅苍肯定不像普通人那般脆弱,闭眼深呼吸之后,神色已恢复清明:

    “我的确不是什么大人物,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追究了。至于你是怎么知道的,与我无关。”

    林彻冷笑,精神之中黑日古佛端坐,马蹄下的头颅散发出妖冶的红光。茅苍自然是看不到那红光,只是觉得心情一点点地烦躁起来,心乱如麻。

    林彻看似不经意地道:

    “你儿子要是活着,该有我这么大了吧。”

    茅苍陡然怒目圆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可惜罢了,”林彻摆动双手,故意让镣铐发出咣当作响的碰撞声,“我的镣铐在手腕上,有的人镣铐却在脖子上,快活成一条狗了。不知道他的儿子看见了,心里是何感想?”

    换作任何一个人来,被莫名其妙地这么辱骂,还扯到心底最珍视的人,都会怒不可遏。茅苍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中生起,强忍着往林彻那张清秀的脸上打一拳的冲动,沉默不语。

    但他攥着的双拳微微颤抖,显然已经到了抑制的极限。林彻心知猛药下得已经足够,迅速转移话题:

    “只需要稍加援手,就能获得如此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不仅绝不反叛,还会帮着我排除异己,换我也会做。”林彻逐步将拉起的仇恨转移到李存立身上,“嘶——再想想,你儿子的事,真的只是个意外么?”

    “铛”的一声,茅苍的指甲狠狠磕在栏杆上,满脸阴郁道:

    “你根本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李存立他和我一起长大,凭什么……”

    “对啊,我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就像我不知道你儿子的事情一样。”林彻轻飘飘地一句抛下,讥讽地冷笑着,将蛊惑煽动的能力发挥到最大。

    他清楚自己的逻辑存在漏洞,但很多时候,只需要一点点怀疑,就足以撬动原本坚定不移的想法。

    在这一刻,茅苍的瞳孔骤然涣散开来,他的理智在某一瞬间被扭曲了,发自内心地认同了林彻的说法,呼吸骤然粗重起来!林彻面露怜悯,握着栏杆低声呢喃:

    “让我出来,我带你去找出真相。”

    ……

    大厅里,戚怀瑾悠闲地翘着脚,与李存立慢慢聊着。眼见气氛一片融洽,不料下一句,顿时让李存立跌入谷底:

    “我听说保奈美小姐,最近似乎和一起案件联系在一起啊。”戚怀瑾双手捧着茶杯,慢慢啜饮一口,“而且在我听到的版本中,她的处境相当不妙,为什么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和李先生相谈甚欢呢?”

    “您有所不知啊,”李存立早有准备,恶狠狠地给保奈美使了个眼色,叫她不要多事,“毕竟现在网上谣言乱飞,无从分辨,是我们处理工作做的不好,难怪您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保奈美小姐其实也是受害者,她受人蛊惑,才做出了一些冲动的行为,已经受过了批评教育。”李存立娓娓道来,“再说了她一个女孩儿,独身在异国他乡多不容易,那些大男人想必也不会和她计较什么。”

    “最可恨的是那个指使者林彻,是他言语诱骗了保奈美小姐,为爱做出那些冲动的行为,又雇佣水军,辱骂那些受害者,还对保奈美小姐进行肢体上的暴力。”李存立用力一拉保奈美,引得后者不情愿地哼了一声,露出脸上的淤青:

    “好在保奈美小姐最终醒悟,投案自首,又主动口述了林彻的种种犯罪行径,这才没有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李存立讲得口干舌燥,戚怀瑾却不急不缓地呷了口茶,似乎将这个当成了一桩睡前故事,竟然开口问道:

    “然后呢?那个林彻现在在哪里?”

    李存立惭愧顿首,正气凛然道:

    “说来可笑,由于我们办事不利,居然让他逃了。现在正在组织人手,全力搜捕中,这点做的确实不好,请戚小姐如实上报!”

    戚怀瑾疑惑地歪头想了想,又点点头:“我会的。”

    李存立见状一喜,他已确定了这个戚小姐,或许能力很强,但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完全是个雏鸟,轻松便能拿捏。只要把她的注意力绕开,扯到其他方面,再带她四处闲逛一番,这次监察日便能无惊无险地过去!

    一会还得吩咐下去,找人洗地……妈的,真烦死个人!李存立想到此处烦躁不已,偷偷瞥了眼保奈美,后者正满不在乎地对着手机镜子化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心中嘀咕归嘀咕,他又紧接着道:“我听说,您喜静不喜动,特意为您准备了一点小礼物。这人嘛,总是有点小私心,还是希望您能在这方面给我说点好话,这次的行动我们筹划得确实有问题,甘愿受罚,也希望组织能多给我一点机会……”

    “好啊。”戚怀瑾微微笑起来,把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去。

    “带您去看看么?”李存立也笑了,彻底放松下来。就在他以为万事大吉之时,大厅的门猛然被一脚踹开,茅苍双眼赤红,怒气冲冲地窜了进来!

    “茅苍,你疯了吗?”

    李存立吓了一大跳,要是让戚怀瑾心生不满,他苦心营造的大好局面就要毁于一旦,连忙出声呵斥。没等茅苍出声,一道略显颓丧的声音云淡风轻地响起:

    “他不是疯了,只是想讨个真相。李存立先生,身为巡察使,不会连真相也畏于说出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李存立身上的肥肉波浪似的抖动,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在茅苍的身后,林彻背负着双手,悠悠然地走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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