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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乱兵(7)

    “乱军的威胁迟早会被平定,待得一切安稳,崔县令归来定然会问明详情,而今夜李县尉带伤督战一节则人人亲见,事后上报朝廷,那也是县尉您的功劳。”

    李邺毕竟是官场中人,话说到这里,他全都明白了。

    不由得对阿云更是刮目相看!

    一个婢女何以有这样的见识?

    阿云又道:“县尉登城督战,只要站得靠后些就是安全的。奴婢此前随人清点库房,见到一上佳的明光甲,不若县尉此时要来穿上,这样登城督战就更万无一失了。”

    楚邑城墙外,乱军攻到城下才发现刚才中计,都憋着恼火。

    看着城头出现了攻击凌厉的小规模正规军,乱军首领咬牙道:“弟兄们,若再不拿下楚邑,我们不仅得不到补给,还可能对上更多援军!”

    “成败在此一举,今日都随我拼了!”

    一声狂吼,乱军发起了最凶悍的冲击!

    李邺上得城墙,赶上的就是这一幕。

    下面喊杀声冲天,双方箭雨来往,李邺只得靠在内垣墙上呼呼喘着粗气。

    想到阿云的话,他咬了咬牙,站起来,嘶吼着为壮丁鼓气呐喊。

    然而这一仗却异常艰辛。

    虽然有辛充带来的三百军士,但乱军完全是拼了,攻势压得厉害。

    战况持续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部分乱军随着云梯登上了城墙,与军丁们展开了近身搏斗。

    灵府身上溅满了血,握着长剑的手已经发抖。

    自从得到消息备战开始,她几乎不眠不休,已经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完全是燃烧身体的全部精力,而面对乱军专供战场对敌粗暴直接的杀人技,灵府所学的武功难以展示,左支右绌已是艰难。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和精力都消耗到了最后。

    城头,是不断涌上的乱兵,城后,是楚邑全县的百姓。

    守不住城墙,那乱军进入巷战之后则是完全没有悬念的屠杀!

    四个月,她活在这方天地,每天努力让这里变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可难道,她就要停在这样暴乱杀戮的一夜了吗?

    她刚从一名乱军身上拔出长剑,忽然感到背后一凉。

    转身将背后的敌人杀退,她倒退几步靠在了墙上,感觉后腰处有温热的液体正在潺潺涌出。

    这时,城下乱军将领已经挽弓搭建,将目标对准了那抹纤弱的身影。

    作为乱军主将,他当然能看出城头是哪几个主要人物在指挥作战。

    这个就是其中之一!

    “嗖——”

    箭矢夹着劲风直奔灵府而来,而此刻她却连避开的力气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箭飞向自己面门。

    “嘡——”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块飞石打中箭矢,最终偏离落在了灵府旁边。

    “杀——”

    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大队兵马!

    为首一人全身戎装,疾驰在最前,挥舞长枪将前方乱兵砍瓜切菜一样快速放倒——正是崔元庭!

    看到箭矢直奔城墙那抹倩影,他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鞭长莫及之下,只能奋力射出那块飞石。

    乱军听得喊杀之声,回顾发现已被官军包抄!

    情势已无悬念,若他们在大批官军到来之前拿下楚邑城,那便还有一战的资本。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进攻的号角吹响,杀声如雷,箭矢如蝗。

    当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一切都已结束。

    程瑞何新等人就看着他们的崔判官如一尊冷面杀神,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率先冲进了城中。

    意识已经很模糊,灵府眼皮微垂,周围的声音渐渐失真,八月的天气里她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就在最后一丝光亮从眼前消失之际,她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鼻尖依稀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木香,似沉香,似白芷,哪怕在如此厚重的血腥气中,这抹香气依然如此明显。

    疲惫地睁开眼睛,眼前映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英俊脸庞。

    “灵府!”男人嗓音因压抑而沉哑。

    他的目光看起来如此沉重伤痛,掌里碰触到那温热粘稠的液体让他心神具碎。

    “你、回来了……”

    灵府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嘴角却浮起了一个浅淡安心的笑意。

    崔元庭来不及回答,怀里的人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灵府——”

    ……

    乱军之围结束的七天后。

    楚邑县衙气氛持续凝重。

    伤亡人员的抚恤,毁坏城墙的修复,还有向朝廷的上报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从县尉到书吏再到办事的差役们,全部高度绷紧,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疏漏。

    每个人都感受到那个从前温文儒雅的县尊,如今浑身散发出高度危险的肃杀和寒意。

    这种危险是能直接让生物感受到的气氛,如今县衙里就连蚂蚁都绕着崔县令三丈外游走。

    看起来,崔县令仍旧是那个崔县令,忙碌,高效,凝重。

    但每天,他把能分发的事务交给李、高二人后,把不能交的当机立断处理完,就刻不容缓地离开县衙。

    谁都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大家都默契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忙自己的活儿。

    敦义坊,徐家。

    楚邑县最有名的几个郎中都聚在此处,房间内,从宋州请来的名医也在此处为灵府会诊。

    大夫诊治完,对上目光凝肃的崔元庭心中颤颤,但话还是得说——

    “禀明府,病人至今昏迷不醒,除了当日失血过多,还因此前过于劳心劳神,数日不眠不休,耗损太过,伤了本元。”

    “而且据老夫所查,病人先天不足,根基本就较常人为差,虽经多年保养锻炼,但这一次却是蚀了本的。”

    看见县令越发冷峻的目光,老大夫硬着头皮继续道:“老夫再去斟酌一下药方,这几日就一直留在这里,随时照料病人的情况,一定用尽毕生所学,尽心医治!”

    “不是尽心,是竭尽全力。”崔元庭沉沉地道,“否则,病人一日不醒,你就一日不得离开。”

    老大夫连连颔首,擦着汗退下。

    崔元庭走到床前。

    床边,瞿氏双手握着灵府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

    她双目赤红浮肿,嘴角因哭得太过而起了皮,整个人憔悴得仿佛没了芯子,一推就倒。

    “徐夫人,可否容我单独陪她一会儿?”

    瞿氏平静地点点头。

    同样的话,她每天都要听崔元庭说许多遍,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这几日,她从他的目光中看出,这人的痛苦绝不少于自己。

    她缓缓起身,田妈忙上前将她搀扶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崔元庭,和床上闭目不醒的苍白少女。

    在瞿氏刚才的位置上坐下,他握住了那只露在外面细瘦的小手,俯下身,将额头轻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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