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疯妒

    九月十五,徐柏远立祠典礼。

    新落成的祠堂是两进一院式的。

    当日,崔元庭率领县衙属官们到此,举行隆重的“进主”仪式。

    寝堂内,当中高高供奉着徐柏远的牌位。

    崔元庭代表一县之官,亲自拈香祝祷,之后,其余属官依次上香。

    最后,由身着钗钿礼衣的灵府进香叩头,完成整个仪典。

    祠堂外,围观的百姓挤在两边,边看热闹边议论。

    “你说,徐家这祖坟算冒青烟了吗?这徐博士多死了好几年了,谁能想到,现在居然能得朝廷恩准立祠……”

    “依我说不算,祖坟冒青烟,那得是后人成才当大官吧?”

    “徐博士可是连儿子都没有,还冒什么烟啊!”

    “呵,人家虽没有儿子,可人家有女儿呀?人家的女儿可是得到皇上御旨亲封的!”

    “啊,你也听说啦?”

    “听我三哥说的,他那日可是随着县尊一同往徐家颁旨的差役之一,刚才你们看到徐家那女儿今天穿的,就是朝廷赐的叫、叫什么礼衣,据说是六品的规制呐!”

    “我说那衣服怎么看着那么华丽庄重呢,看着就像宫里的娘娘似的!”

    “去!就跟你见过宫里娘娘似的。”

    “六品?咱楚邑县令也才是从六品吧?”

    “现在可不能这么算啦,人家擢升节度判官好久了。”

    “你们没觉得,这俩人这样站在一起,简直太般配了吗?”

    ……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一身白色素布麻衣、戴着兜帽的徐灵娇几乎把指甲掐进肉里。

    她好恨!

    徐柏远家如今越是风光,就越是反衬出自家的衰败。

    这一次,徐大全家没有沾到徐柏远家一点点容光。

    因为全县都知徐大一家当初侵占孤儿寡母的田产,还和灵府颇有过节。因此徐柏远家门楣越光耀,想奉承的人越多,人们对徐大一家的态度就越不友好,甚至走过路过都要啐两下,以示立场。

    上一次乱兵围城,她和母亲妹子被关进县监牢好多天。

    放出来时,她听说徐灵府在乱军之围中受了致命伤,就快要死了。顿时,徐灵娇感觉满身的晦气都散了,只觉无比称心痛快。

    她祈祷老天快把徐灵府收了,带着这份痛快,她回了夫家,谁知却被大妇带人狠狠打出门来。

    她这才得知,在她身陷牢狱之时,鲍员外意外暴病身亡。

    按说,这件事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可大妇和诸房小妾都恨她一来就争宠卖乖,霸着鲍员外,还使种种手段陷害。于是,鲍员外一死,这些妻妾便联手将她撵了出来,还到处大肆宣传她丧门星,娶进门没几天就克死了鲍员外。

    这一下,鲍家她待不下去不说,当时卫氏咬牙陪嫁过去的嫁妆也没能拿回来。

    她根本就想不到她就是回了一趟娘家,却失去了全部家当。

    而且,鲍家还派了人到楚邑败坏她的名声,就怕别人不知道她丧门星的名号,直接断掉了她再嫁的希望。

    徐灵娇愤恨欲狂,找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本钱可以走出逆境,再次翻盘。

    而这时,她却听说徐灵府不仅醒了,还获得了圣上的封赏!

    苍天啊!

    这世上最令人痛苦的,不是你自己过得多不如意,而是你恨毒的人过得比你好千百倍,你眼睁睁看着她春风得意,自己却落入烂泥。

    这种天差地别的悬殊,让她无法接受!

    她多想把徐灵府那张仙子般的脸按到烂泥里,再踩上几脚,那时候看她还仙不仙得起来!

    她更想象着有一天将徐灵府卖进烟花之地,被万人糟践,生不如死,那才能让她心里好过。

    她嫉妒到发狂,那妒意如猝了毒的汁液,日夜煎熬她的心,令她面目日渐狰狞,明明是如花年纪的少女,可面相却渐渐显出刻薄与歹毒。

    每天她都在幻想中设想一百种让徐灵府比自己更惨更苦的结局,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地缓解她那快要窒息的心灵。

    今天的仪式,她本不想来。

    可是每当时辰越来越接近,她就越坐不住,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引力,鬼使神差地将她勾来到这里。

    可亲眼看着这一切,看到她的叔叔配享祠堂祭祀,她的堂妹身着彩绣辉煌的华服,在万人敬仰中走进祠堂,她的心里如有滚烫的岩浆在翻涌沸腾,恨意与妒意塞得她满胸满腹,快要爆炸!

    而最刺激到她心里深处的,是听到旁人议论徐灵府与崔元庭多么般配,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短短数月间,她从一个闺中富养娇惯的宝贝女儿变成了此时人人唾厌的寡妇?

    而徐灵府,却从一个没有爹没有根基的弱女,成了全县仰望的御封之女,一下子将她死死地踩在了脚下。

    短短几个月,她们的人生怎会走向如此不同、又如此巨大反差的道路?

    这时,礼乐奏响声中,崔元庭带着县衙属官,与身着礼衣的灵府缓缓走出。

    徐灵娇望着这一幕,失神般摇摇头。

    “不,这不是真的,她、她一定是会邪术!对!是她用邪术偷走了我家的气运,才害得我们如此的!”

    这一刻,徐灵娇鬼迷心窍,认定自己终于找到了答案!

    她晃晃颠颠地挤过人群,冲向灵府,边跑边喊:“妖孽!你施了什么邪术!快把我的气运还给我……”

    可她根本到不了灵府身边,就被护卫的差役们一把甩到一边,死死地按在地上。

    而灵府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怎么回事?是不是刺客?”

    差役们看徐灵娇戴个兜帽挡着面容,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担心有人趁机行凶。

    “我看她更像个疯子。”

    另一名差役看着徐灵娇目眦欲裂,仍试图张牙舞爪地向灵府所在方向抓挠,做出推测。

    “管她呢,先带回监牢,得空仔细审审!”

    “不!你们放开我!妖孽,妖孽!啊——”

    差役们恐怕她的疯言疯语坏了典礼的气氛,忙塞了麻核进她嘴里。

    这一下,徐灵娇连喊叫也发不出,眼睁睁看着徐灵府在众人簇拥下登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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