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羁留（1）
十月中旬的潞州，已是寒凉逼人。
先皇做王子时，曾兼任潞州别驾，他在此治理四年，粮食连年丰稔，百姓安居乐业。后又多方延揽人才，使潞州成为欣欣向荣的德政之所。
而如今，先皇已经故去，潞州如今已是武宣节度使的制所。
灵府牵着一匹瘦马，行于潞州市坊之中。
她离开楚邑，北上寻访崔元庭的踪迹已有月余。
自从尹文珍上一次飞鸽传书，告诉她袭击崔元庭的那伙人，很可能是卢龙军中之人，她就再也没办法被动等待了。
那些日子，她总是梦见崔元庭浑身是伤，被逼至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每次她都会从梦中惊醒，身上一层冷汗。
卢龙是河朔三镇中非常彪悍的一个，与魏博不相上下。
崔元庭若落在那里，很多事情尹文珍也插不上手了。
于是她果断决定亲身去寻。
看着女儿整个人快熬干了，瞿氏便只能嘱咐她路途多小心，万要保重。
潞州离着卢龙军镇尚有很远的路程，这一月晓行夜宿，灵府的脸上已经有些风霜之色了。
她倒不是一个人孤身前来，知她北上寻人，尹文珍派了麾下两个得用的中官乔装改扮，与她一路同行。
只是这一路赶路太过辛苦，一位中官又饮食中吃坏了肚子，如今只能在客店中将养一日。灵府请另一位照顾着他，自己心里毕竟愁烦，便牵了马在市坊中行走。
这瘦马原也不瘦，此刻累得毛都长了，灵府便想在城中换好坐骑，明日一切妥当再启程。
打听得马市的所在，灵府却有些渴了，随便捡了一家茶坊坐了，要了一碗茶。
不想却因这碗茶，引出了一场风波。
她坐的位置，是在茶坊中间的一张桌子，周围自有零散茶客。
她拿起碗刚喝了一口，门口进来一个穿着长袍包着葛巾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在茶坊中一溜，忽然眯了眯眼，一屁股坐在灵府对面，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击了三下。
灵府愣怔间，男人已然径自开口：“五龙祠后大柳树下，掘地一尺有所见。”
男子是燕赵口音，灵府听了个大概，但不知其所以然，正想问他是否找错了人时，男子已经如一阵风掠起，从茶坊另一侧的门出去了！
灵府一头雾水，就在这时，街面上响起一阵哨声，紧接着，几十个牙兵打扮的军汉各持刀枪，将男人围住了——
同时，茶馆也被围了，灵府更是被一群牙兵用刀枪指着！
她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刚想开口说话，门口一个校尉模样的人一挥手道：“将店里一干人等全部带回审问！”
灵府忍不住质问：“我等在此喝茶，并无违法之行，何以平白无故拿人？”
那校尉两道冷冷的寒光射过来，两步走到她身前，举手就要去抽她的脸——
“住手！”
就在此时，门外踱进一名头戴玄冠，身着暗红剑袖戎装的年轻公子，轮廓硬朗立体，鼻梁高挺，明明是极好看的一张脸，可不知为什么，却总让人觉得有股阴森之意。
特别是那双锋锐如刀的眼眸，扫到人身上冷津津的，让人想到荒原上的孤狼——好奇怪，这双眼睛，倒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听到来人的声音，那校尉立刻收了手，垂头听令：“是！”
那年轻公子的目光在灵府身上扫过，又看了一眼身后余人。
“将这些人都收押起来。”
“是！”那校尉利落应道。
那十几个牙兵其中有人就要去捆灵府。
那公子持着玉鞭的手一扬：“她不用！”
牙兵们短暂一滞，便领命去捆其他人了。
灵府蹙眉看着周围情状，那年轻公子却走到她身前，薄唇似笑非笑地勾起：“灵府姑娘，好久不见。”
灵府猝然一惊，抬头对上那冷森森的目光，脑中电光火石浮现了一双同样的眼睛——
“是你，卢三公子！”
那年轻公子薄唇轻启，重复了一遍：“卢三公子……”
似品味，似回忆，片刻后，他唇角笑意更甚：“我已经许久不曾听到这个称呼了。”
灵府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真的是你？”
卢三点点头：“没错，是我，楚邑一别，你我也是一年多不见了。”
“是呀……”
当日落魄至极的卢三公子，如今威风飒飒，变化之大，令灵府一时讷讷。
灵府指指那些被捆起来的人：“他们犯了何事，为何要被抓起来？”
卢三玉鞭在手掌中轻敲，意态闲闲地道：“抓契丹细作。”
灵府秀眉微动：“抓细作？”
“嗯，”想到这，卢三公子觑着她道，“方才与你对坐之人，和你说了什么？”
灵府凝神回忆：“他说……五龙祠后大柳树下……掘地一尺……有所见。”
卢三点点头。
这时，外面一个校尉进来报：“启禀兵马使，贼人已被我等拿下！”
卢三玉鞭一扬：“押回去，和这些人分开审讯！”
牙兵们押着人撤离，卢三对灵府道：“故人久别重逢，不知是否有荣幸请灵府姑娘一叙呢？”
灵府见他如今骄恣飞扬，与当日那个落魄汉判若两人，并不想与之相叙。
可看到卢三眼底冷涔涔的端量，未免伤了他的颜面，徒增枝节，便点点头：“如此，便叨扰了。”
卢三邪魅一笑，用玉鞭向外一指：“请。”
灵府牵了瘦马，跟着卢三骑马走过三四条街，行人逐渐稀疏，眼前出现了一座宽阔的府邸。
门前六个全身戎装的牙兵把守，见卢三骑马过来，立刻有人开门，上前牵马。
灵府跟着卢三走进这座府邸，只见亭台楼阁，无一不美，雕梁画栋，极尽华丽。
但她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些。
两人步入花厅，有娇美的婢女端上茶水点心，卢三便摆手将之遣退，转而打量起灵府来。
灵府微觉发窘，主动问道：“不知卢公子别后有何际遇？方才我听人唤你兵马使来着。”
卢三微微一笑：“也没什么特别际遇，我只是用了点计策，投奔了我那当节度使的爹而已。”
说到后几个字，语气中殊无敬意。
先皇做王子时，曾兼任潞州别驾，他在此治理四年，粮食连年丰稔，百姓安居乐业。后又多方延揽人才，使潞州成为欣欣向荣的德政之所。
而如今，先皇已经故去，潞州如今已是武宣节度使的制所。
灵府牵着一匹瘦马，行于潞州市坊之中。
她离开楚邑，北上寻访崔元庭的踪迹已有月余。
自从尹文珍上一次飞鸽传书，告诉她袭击崔元庭的那伙人，很可能是卢龙军中之人，她就再也没办法被动等待了。
那些日子，她总是梦见崔元庭浑身是伤，被逼至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每次她都会从梦中惊醒，身上一层冷汗。
卢龙是河朔三镇中非常彪悍的一个，与魏博不相上下。
崔元庭若落在那里，很多事情尹文珍也插不上手了。
于是她果断决定亲身去寻。
看着女儿整个人快熬干了，瞿氏便只能嘱咐她路途多小心，万要保重。
潞州离着卢龙军镇尚有很远的路程，这一月晓行夜宿，灵府的脸上已经有些风霜之色了。
她倒不是一个人孤身前来，知她北上寻人，尹文珍派了麾下两个得用的中官乔装改扮，与她一路同行。
只是这一路赶路太过辛苦，一位中官又饮食中吃坏了肚子，如今只能在客店中将养一日。灵府请另一位照顾着他，自己心里毕竟愁烦，便牵了马在市坊中行走。
这瘦马原也不瘦，此刻累得毛都长了，灵府便想在城中换好坐骑，明日一切妥当再启程。
打听得马市的所在，灵府却有些渴了，随便捡了一家茶坊坐了，要了一碗茶。
不想却因这碗茶，引出了一场风波。
她坐的位置，是在茶坊中间的一张桌子，周围自有零散茶客。
她拿起碗刚喝了一口，门口进来一个穿着长袍包着葛巾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在茶坊中一溜，忽然眯了眯眼，一屁股坐在灵府对面，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击了三下。
灵府愣怔间，男人已然径自开口：“五龙祠后大柳树下，掘地一尺有所见。”
男子是燕赵口音，灵府听了个大概，但不知其所以然，正想问他是否找错了人时，男子已经如一阵风掠起，从茶坊另一侧的门出去了！
灵府一头雾水，就在这时，街面上响起一阵哨声，紧接着，几十个牙兵打扮的军汉各持刀枪，将男人围住了——
同时，茶馆也被围了，灵府更是被一群牙兵用刀枪指着！
她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刚想开口说话，门口一个校尉模样的人一挥手道：“将店里一干人等全部带回审问！”
灵府忍不住质问：“我等在此喝茶，并无违法之行，何以平白无故拿人？”
那校尉两道冷冷的寒光射过来，两步走到她身前，举手就要去抽她的脸——
“住手！”
就在此时，门外踱进一名头戴玄冠，身着暗红剑袖戎装的年轻公子，轮廓硬朗立体，鼻梁高挺，明明是极好看的一张脸，可不知为什么，却总让人觉得有股阴森之意。
特别是那双锋锐如刀的眼眸，扫到人身上冷津津的，让人想到荒原上的孤狼——好奇怪，这双眼睛，倒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听到来人的声音，那校尉立刻收了手，垂头听令：“是！”
那年轻公子的目光在灵府身上扫过，又看了一眼身后余人。
“将这些人都收押起来。”
“是！”那校尉利落应道。
那十几个牙兵其中有人就要去捆灵府。
那公子持着玉鞭的手一扬：“她不用！”
牙兵们短暂一滞，便领命去捆其他人了。
灵府蹙眉看着周围情状，那年轻公子却走到她身前，薄唇似笑非笑地勾起：“灵府姑娘，好久不见。”
灵府猝然一惊，抬头对上那冷森森的目光，脑中电光火石浮现了一双同样的眼睛——
“是你，卢三公子！”
那年轻公子薄唇轻启，重复了一遍：“卢三公子……”
似品味，似回忆，片刻后，他唇角笑意更甚：“我已经许久不曾听到这个称呼了。”
灵府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真的是你？”
卢三点点头：“没错，是我，楚邑一别，你我也是一年多不见了。”
“是呀……”
当日落魄至极的卢三公子，如今威风飒飒，变化之大，令灵府一时讷讷。
灵府指指那些被捆起来的人：“他们犯了何事，为何要被抓起来？”
卢三玉鞭在手掌中轻敲，意态闲闲地道：“抓契丹细作。”
灵府秀眉微动：“抓细作？”
“嗯，”想到这，卢三公子觑着她道，“方才与你对坐之人，和你说了什么？”
灵府凝神回忆：“他说……五龙祠后大柳树下……掘地一尺……有所见。”
卢三点点头。
这时，外面一个校尉进来报：“启禀兵马使，贼人已被我等拿下！”
卢三玉鞭一扬：“押回去，和这些人分开审讯！”
牙兵们押着人撤离，卢三对灵府道：“故人久别重逢，不知是否有荣幸请灵府姑娘一叙呢？”
灵府见他如今骄恣飞扬，与当日那个落魄汉判若两人，并不想与之相叙。
可看到卢三眼底冷涔涔的端量，未免伤了他的颜面，徒增枝节，便点点头：“如此，便叨扰了。”
卢三邪魅一笑，用玉鞭向外一指：“请。”
灵府牵了瘦马，跟着卢三骑马走过三四条街，行人逐渐稀疏，眼前出现了一座宽阔的府邸。
门前六个全身戎装的牙兵把守，见卢三骑马过来，立刻有人开门，上前牵马。
灵府跟着卢三走进这座府邸，只见亭台楼阁，无一不美，雕梁画栋，极尽华丽。
但她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些。
两人步入花厅，有娇美的婢女端上茶水点心，卢三便摆手将之遣退，转而打量起灵府来。
灵府微觉发窘，主动问道：“不知卢公子别后有何际遇？方才我听人唤你兵马使来着。”
卢三微微一笑：“也没什么特别际遇，我只是用了点计策，投奔了我那当节度使的爹而已。”
说到后几个字，语气中殊无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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