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遇见

    我继续吃着,不知不觉中,迎面走来了一位女人,我起初并没有在意,知道在我喝完老豆腐抬头定睛一看的时候,才发现她极其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看上去与我年龄相仿,很沉着的坐在了我的对面,我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她。

    “爸。”

    她这一声很冷淡,感觉像是没有什么感情一样。当然,这一声是面向刚刚和我说话的大叔喊的。

    “闺女,你妈呢?”

    “她跳舞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

    “您出门后没多长时间。”

    “这帮老太太真是越来越早了。”

    “爸,您应该知道我妈平常总和另一个男的跳舞。而且越来越近,比如说一起出去吃饭了什么的。”

    “我知道又能咋样?”

    “您也偶尔去陪陪我妈啊。管管她。”

    “哼。”

    只见这位大叔用很低沉的声音冷冰冰的“哼”了一声。很显然他对这件事束手无策。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父亲先打破寂静。

    “你还不去上班?”

    “我这就去。”

    话音刚落,这个闺女就站起身,冲我礼貌的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这整场对话下来,闺女只笑了两次,第一次是在刚来的时候冲我示意了一下;而第二次就是走的时候不失礼貌与儒雅。

    “让你见笑了,孩子。”

    “我......我......没事的,不要在意我,这种事常发生吗?”

    “你是说哪件?”

    “您父女俩的关系。”

    我仅仅是点到为止,并没有明说也没有刻意改变什么。

    “不是。只有在他母亲的这件事上。”

    “很严重吗?”

    “还行吧,有两三个年头了。”

    “就放任着?”

    “管不了,她年轻时就这样,交际圈无边界。”

    听到这样的描述我感到十分诧异,真有如此严重的问题,那坚持到这个岁数都没有离婚,那真算的上是婚姻奇迹了。我本来无心多问人家的内部矛盾,但这位父亲好像委屈中掺杂着难过,竟然落泪了。

    “叔,您别难过,总会好起来的。”

    “叔跟你讲,我和她妈这三十年来最多的交流不是孩子的问题,而是‘出轨’问题。”

    说到此我也并不感到意外了。

    “三十多年,绿帽子都能盖一栋楼了。”

    “那您为什么不选择离婚?”

    “说道头还是为了孩子,她妈也就对她还好了。”

    “这么多年就一直忍过来了?”

    “不忍能怎么办,又没有她在外面做出出格事情的证据。半辈子了,也就这样了。”

    听得出来里面的辛酸与无奈。我手里拿着的纸巾也略微有些颤抖,感觉鼻头一酸,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这位父亲也试图隐藏湿润的眼圈。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他擦干了眼泪,调和了一下心情,哽咽着问道。

    “24。”

    “我闺女比你小了一岁。但确实是孤独的。”

    “为什么?看她的状态应该会有不少的闺蜜朋友吧。”

    “她那些朋友能有一个是对她真心的就好了。”

    “叔,您千万别这样说啊。”

    “她在酒馆里给人弹吉他,边弹边唱的那种。”

    “这样啊,民谣?”

    “对。我去过一次,总有男的去搭讪,遇到那不正经的可能还会有非分之想。”

    “理解,您闺女颜值不错。”

    他瞟了我一眼。

    “哈哈,开玩笑的。”看到那锋利的眼神,我连忙解释到。最致命的还是眼神杀。

    “没关系,看你不像是那种同流合污的人,我不在意。”

    “她平常在哪家酒馆?”

    “莫仑司酒馆。白堤路的那家。”

    “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就当是帮叔一个忙了。”

    “您客气了。”

    “对了小伙子,你干啥职业的?”

    “本职是作家。”

    “作家?好啊,搞文学的。你叫什么?”

    “笔名?我叫阿源。”

    “真的?我知道你。前一段时间还发表了三篇关于孤独的文章。”

    “对,您认识我啊。”

    “是,我和我闺女都蛮爱看你写的推理小说。”

    “多谢捧场。”

    时间不早了,早点铺的客人都逐渐散去,老板的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容。和他哥哥完全看不出来是一对亲兄弟。简直就是善与恶的鲜活对比。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点了一根烟,拿起自己的手机,消失在我的视野当中。我不知道他是去寻觅自己的老伴还是直接回家。而我回过神来,打算去这家小酒馆去看看,刚刚在她临走时说过要去上班了,所以现在过去正合适。

    一路上,我察觉到警察在很多路口设卡检查,不仅局限于大路口,一些小马路中的路口也调派了警力。我突然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已经暴露,但是仔细一想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知道我是凶手,并且在刚刚接受检查的时候,身份证、行车证、驾驶证这一系列的证件都被仔仔细细的翻查过了,明显对我没有任何的怀疑态度。在我问起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不出意料的得到了“抱歉,我们不能透露”的答案。其实这一切都很正常,那是人家的公务,保密是工作,也许只是一次全市的例行检查或是有重要领导要来视察之类的。

    到达目的地附近,我将车停入停车场,甚至发现这里也有警察在站岗值守,仿佛知道杀人凶手一定会来这里一样。这时,我无意识的联想起警匪电视剧里经常演的画面——警方在此蹲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罪犯逮捕归案。这使得我有些慌张,但是必须故作镇定的走过去。我强做出一副如无其事甚至有一些好奇的样子,虽然我清楚这样做有点多余,不过我认为这样还是有很大必要的。

    事实证明,这里的警察没有拦住我,可以大概推测到目前警方还没有掌握凶手的资料。至少可以断定在长相这方面,他们一无所知。因为唯一的目击者已经被我送上黄泉路了......

    走进这家酒馆,现实远远没有想象的好,这里并不是只有静谧和民谣小调,在一些位置上总是有那不三不四的人不知道在做一些什么,要么就是在角落里有男人过着花天酒地的“世外”生活,看上去都是一幅幅成家的面孔。眼神穿过人群,看见了刚刚上台坐在高脚凳上准备要开唱的她。

    手指轻轻拨动琴弦,是一首《少无忧》,嗓音多么的清亮,我找了一处距离舞台较近的地方坐下来,并且要了一杯威士忌,看着冰球在43度的酒中慢慢消融,就仿佛人生在一点一点的走向结束。我闭眼细听,那嗓音的背后充满了忧郁,说是少无忧,实际上也是几多愁。

    伴随着歌声的结束,几个男的上前搭讪,又过来了几个黑背心花梆子的人,周围的人对此等挑逗也是视而不见。我刚放下酒杯,屁股还没有离开沙发,就有一种力量施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回头一看,正是那个父亲,他又来了,可见自己的闺女终究是自己的闺女。

    我问他为什么不让我上前直至,他仅仅对我说,“你打不过那些人的,又不可能听你的劝。”

    “那就这样看着你自己的闺女......放任不管?”

    “没事的,那些人道上混的有分寸,在一些方面还是守规矩的。”

    我扭过头朝舞台的方向看了看,那些人好像把她带到了吧台,喝了两杯又说了点什么。

    我放下了冲动,这位父亲也见状将拉我的手松开了。

    “刚刚唱的歌很郁郁寡欢,不是吗?”

    听到他这样评价,我有点诧异。

    “嗯......是有点。”我不好其他回答,只能这样搪塞,况且我也是同意这样的看法。

    “本来应该是一首蛮好听的歌,唱得这么忧郁,谁会爱听?”他继续说道,手里还拿了一瓶朝日啤酒。

    我看了看他。

    “那您觉得她唱成这样是为什么?”

    “欲。”

    说完这一个字,便从我旁边消失了,我看了看周围,将自己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欲,范围很广泛,可以是多个方面不同的表现。

    我走到吧台,那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拉开旁边的吧台椅,轻轻坐了上去。“老板,来一瓶杜康,再来俩杯子。”

    “我只是个弹唱的,不接受其他业务。”她低着头说道,声音比刚刚唱歌的时候要显得成熟很多。

    “不让你唱,我也没有想占你便宜的想法。我只是来这喝一杯。”与此同时,酒保先生已经将一瓶杜康与两只小杯子放在了我的面前。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和我梦里见到的几乎是同一个人。也许那真的是一场能遇见未来的梦。

    “哪有人自己来喝一杯点一瓶杜康啊。”

    “那你一起?正好有俩杯子。”

    我这话音刚落,她便拿过一只杯子开始倒酒。

    “为什么要杜康?”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你这算是明知故问吗?”她冷笑了几声,好似在形容干她这行那可能会没有忧。

    “刚刚有一位年过中年的父亲跟我说,你把一首很好听的曲子唱得郁郁寡欢。”

    “然后呢?”

    “我问他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一口口喝着烈酒。

    “他就说了一个字,‘欲’。”

    “我哪里有什么所谓的欲?”

    “你很孤独,孤独会总让人有一种找别人倾诉的欲望,这样可以给自己增加一些安全感。”

    “何以见得?”

    “只是我个人看法。”

    她沉默了一会儿,很显然,这个女孩原本应该是多么的活泼开朗,如今落魄到这种地步,让接触她的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悯。当然,只存在于好人或是良心还在的人身上。

    “他跟你说了很多吧?就是那位父亲。”

    “也没提太多,我只知道他经常来。”

    她不断握紧手里的小酒杯,“那他现在呢?”她继续问道。

    “估计是回家了吧。刚走。”

    她听到这只想一口闷掉手里的酒。甚至对她来说,这如果是一碗孟婆汤就更完美了,出门在走上奈何桥,多么想人生就此重来。

    “刚刚那些花梆子跟你说什么了?”

    “干嘛这么问?”

    “那位父亲让我代为转达。”

    她把脸贴过来,“是你想知道我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吧。”说着还带有些看透一切的猥琐笑容。

    “你要是告我,随你怎么认为。”

    “你这人真没劲诶。他们就是想搭讪,个别的还有非分之想,早晚枪打出头鸟。”

    我拖着腮帮子抿了一小口,“行了,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你才喝多了。”

    “你看你都上头了。”

    她晕晕乎乎的趴在了桌子上,这时候,那位父亲已经悄咪咪的站在了我俩的身后,对我笑了笑,便用公主抱的方式抱起自己的闺女又一次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当中。原来那位父亲一直都在,只不过终是儿女不解父母情。

    我又独自喝了一点酒,从酒保先生那里了解到刚刚那位林小姐已经在这里打工很久了,本来劳动合同已经到期,但是因为她出色的弹唱能力,老板让她留了下来。在这家酒吧工作的人都没有见过她妈妈,所以一致认为她和她爸爸生活拮据,自己才会迫不得已的来这种地方工作,为了能赚到钱,面对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听员工与常来的顾客嘴里说,虽然有很多的流氓对她有想法,但是姑娘自己很矜持,平常工作之余也想要去热爱生活。

    我付了钱走出这里,来时在外面的警察已经撤了,看来他们也是一筹莫展。但是让我也不得不开始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暴露。回家的路上,我边开车边想要回到当初被血渍侵染的地方。

    这里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我将恶人终结在此;而陌生是因为这里已经被警察的警戒线围得水泄不通。使我不得不在远处观望,看案发现场的样子,地上已经被挖了一个大坑,我猜测尸体有可能已经被发现,只不过有可能这又这一具暴露了,而且死者的真实身份也只有我清楚。

    我想要近距离查看是什么情况,四周已经没有什么警察和围观的群众了,只有在发现尸体的附近有三名执勤的民警。一旁的双车道公路上没什么来往的车,环境还是一样的荒凉,我开着车从公路旁边开过,停在靠近现场的地方靠边停了下来,三名警员将眼神聚集到了我这里。

    我拿起车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熄了火下车上前走去。

    “您好同志。”我挑了一名看上去年龄比较小的警员去说话。

    “您好。”他冲我敬了一个礼。

    “请问一下,庞兰庄高速口怎么走?导航里这附近是空白的,不太认识。”

    “同志您走错了,庞兰庄高速口在那边的公路上,和这条路是平行的,您前方掉头回去第一个路口右转,一直下去到丁字路口就看见指示路牌了。”他边说边绘声绘色的给我指着。

    “好勒,谢谢您。”

    “没事,您慢走。”他又敬了一个礼。我才转身离开回到车上。

    我发动车辆掉头离开了这里。经过我刚刚的“问路侦查”,可以断定只发现了这具被烧焦的尸体,因为远处含有尸体的水泥墩已经浇筑完成,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并且从那片工地还在继续施工的情形来看,没有任何人发现。再有就是经过我刚刚的对话,显而易见的警方并没有掌握我的信息,甚至真的对嫌犯的调查也一筹莫展。

    此时我大脑萌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尸体这么快会被发现,但自己的心里仿佛又有了答案。我听见了路边有狗叫的声音,加上这边有一些工厂,总有股味道飘在空气当中。让我瞬间明白,是尸体燃烧后的气味在几天后挥发了出来,有可能会被附近的流浪狗闻见,从而招来附近人的起疑。

    这位报警的多疑好心人士,我真是想好好的谢谢他!

    在回市里的路上,还没有进入外环快速路的时候正好经过了市公安局,那大气的办公楼,上面一枚耀眼的国徽,让我经过的时候像一把刀刺入了我心脏,慌了神。也正因如此让我在前方路口处没看到有个女人正在摇摇晃晃的过马路,我被一声喇叭声唤回了魂,一抬眼的功夫将刹车踩到了底,虽说停住了,但还是撞上了她。

    我冒出了冷汗,确认过了我是绿灯正常行驶,这才下车查看情况。我刚把她扶起来,她就向我摆了摆手说“没事,你走吧,是我在红灯时过了马路。”甩下了这一句话,走到马路对过儿,上了一辆在路边趴活的出租车,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只留下我傻傻的站在那里,和打着双闪的车。

    这时又一声喇叭声让我意识到自己该继续走了,我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表示我很抱歉,回到车上能清晰的听见我的心跳声。一脚油门只想快点回家,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致,杀人的一刹那都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罪恶感。

    进了家门,感觉一股安全感迎面而来,对于以为男生来讲,把自己车的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和进家门的那一刻,除了“安全感”这个词,就没有别的词再可以形容这种感觉。

    躺在沙发上,心情迟迟不得平复。回想起那个女人也是有点诡异的,那个路口不算大,红灯时间也比较段,但是她偏偏在红灯的时候选择过马路,而且自己左摇右晃的没有一点的神态,两眼发直脸色暗淡,她说是喝了点酒有点迷糊,可是我凑近没有闻见任何的酒气,反而还带有淡淡的香水味。是什么情况才会让一个女人在心不在焉的时候出门还特意喷了香水,打量了她一身的穿着,并不是很整齐,更多可以说是邋里邋遢,在袖口和领口的位置还有撕扯的痕迹,给人的感觉就是刚刚经历了家暴,但是香水这一点让我一时无法理解。

    明明遇到了不测,好不容易的逃了出来,还遇上我的无神开车。她虽然走的摇摇晃晃,但步伐却行色匆匆,即使被我撞倒也不会回头的走到马路对面,让我想起来法国作家雨果写的《悲惨世界》中有一句话“心情沮丧的人,是从来都不朝后面看的。他们只觉得厄运在追赶着他们。”。

    我突然有点后悔没有坚持的送她去医院,因为这一切也许不是巧合,我们的不期而遇也许正是她在向我求救,真要是这样,那我或许就错过了一次让我消孽积德的机会。

    总而言之,世界上没有也不可能有完美无瑕的犯罪,总会有一个偶然将自己暴露。即使你不与外界进行联系,直到你内心破防的那一天,把自己送进监狱。等待着的是法律的审判。

    ......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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