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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你可愿随我治公羊?

    天牢之内,马庆安然而坐,看着这打扫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天牢,马庆四下打量着,这天牢,似乎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在马庆的印象中,天牢应该是恐怖阴森,各种刑具伺候,让人见了都毛骨悚然的地方,可事实上,天牢干净明亮整洁,除却各个囚室之内的犯人都被枷锁紧锁之外,看起来和寻常屋子没什么两样。

    再想想自己见到的万年县狱与大理狱,马庆明白了过来,和那些监狱比起来,天牢就是VIP待遇啊,或者说,高干监狱,寻常百姓,怕是无缘来这地儿。

    马庆施施然走近为自己准备的囚室之中,一旁伺候的狱卒已经捧来了饭食,“国舅爷,您先随口吃点。”

    等到狱卒锁上囚室的门,马庆才弯腰,将托盘上的饭菜各夹了几筷子,目光逡巡之后,敲了敲囚室的木柱,朝着一名被锁着的老者道,“老丈,这饭食小子吃不完,分你一些罢!”

    那老者看着马庆,毫不客气的从缝隙中伸出双手,脑袋凑到木柱缝隙之间,用手抓着饭菜,狼狈的塞进嘴里,等到吃完之后,老者才冲着马庆点了点头,“多谢小郎了。”

    马庆这才含笑道,“老丈在此地关了多久了?”

    老者脑袋在木柱上哐哐撞了好几下,这才洒脱道,“老夫我关在此地,年深日久,有多少时日,老夫我也忘了,似乎是建武四年还是五年来着。”

    马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然震撼,谁能想到,这老头,被关在这里,已经二十多年了呢。

    “那有二十多年了呢!”

    听到马庆的话,老者神色发怔,过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半生碌碌,尽在这囚室之中度过,老夫不甘,不甘呐!”

    见到老者没什么异样,马庆这才端起剩下的饭菜,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老者忽然问道,“小友,你是犯了何错进来的?”

    “劫狱。”

    马庆吃饭之余,吐出了两个字。

    老者看向马庆的目光更为吃惊,诧异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猛了吗?”

    马庆无所谓的开口道,“义之所至,何惧生死?”

    “好汉子!”老者赞许的点了点头。

    吃完饭,马庆将盘子放到一旁,坐在草席上靠着墙自顾自休息起来,老者凑到格拦旁,找马庆说起话来。

    “小子,和老夫说说,怎么进天牢的?就是劫狱,寻常人也进不了天牢。”

    面对老者的询问,马庆平静地给出了答案,“我是当朝国舅爷。”

    老者细细打量着马庆,忽的询问道,“你是马通那家伙的儿子?算一算,那老家伙也六十好几了吧!没想到还能有你这么小的儿子,看来那家伙老当益壮啊!小子,我与你父有旧,马通那厮,可还健在?”

    “不是!”马庆摇了摇头,“你说的马通,已经死了。”

    “那你是谁家的孩子?”老者眼中八卦之色更甚,身居天牢之中,没有外界消息,骤然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老者岂能不八卦一番。

    “我姓马!”马庆掷地有声的回答。

    老者试探着问道,“冠绝西北,扶风马氏?”

    马庆点了点头头,老者稍稍退后两步,冲着马庆深深一躬身,“老夫昔年多受扶风马氏恩惠,然身处囹圄,不得为报,若是小友得脱桎梏,还望小友帮我转达歉意,老夫徐质先行谢过了。”

    马庆点了点头,“徐老丈之心,我马氏收到了,昔日寥寥风雨,已然化为尘烟,老丈无需放在心上。”

    听到马庆的话,徐质对马庆怒目而视,“黄口孺子,焉敢如此自大狂妄?扶风马氏,何等尊崇,你一孺子在此大放厥词,气煞老夫也!”

    面对老者的怒骂,马庆并未生气,只是淡然道,“如今扶风马氏,仅我一人在世,我为何不能代表扶风马氏?”

    “什么?”徐质有些癫狂起来,“当年马罗罗纵横西北,纵然身死,以马罗罗之功,足以庇佑马氏百年安稳,小子,快给我说说,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庆唏嘘道,“老丈所言的马罗罗,我并不知是谁。不过前些时日,你口中的马通拥立太子阴谋篡位,事败之后,扶风马氏,被诛族。”

    徐质怒骂道,“马通这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马家百年名望,毁于一朝……”

    怒骂完毕之后,徐质仰头高呼道,“罗公,昔日不听徐质之言,今日身居九天,看到马氏如此境况,君后悔否?”

    看着徐质眼角渗出的泪水,马庆呆呆坐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沉默了许久,徐质才问道,“既然你是国舅,老夫且问你,如今皇后出自马氏哪一房?又是何人子嗣?”

    马庆平静地回答,“家父马彦马尧卿,如今皇后,正是小子一母同胞的长姐。”

    徐质没有说话,看着马庆,凝神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马尧卿忠贞之士也!既然乃翁是马尧卿,小子行事,缘何如此张狂?竟然跑去劫狱?”

    马庆摇了摇头,叹息道,“庆未曾出生,家父便已仙逝,孤苦伶仃,方才成人,所救之人,不过一医师,皆因此人在我幼年之时于我有活命之恩,我恳求圣人赦之,圣人不允,小子唯有身体力行,仗剑行义了。”

    “好!好!好!”徐质抚掌大笑。

    笑完之后,徐质指着马庆道,“如此刚烈直率,倒有几分父祖风采,当得起马氏门楣,若是马氏再兴,定当应在你身上。”

    马庆看着言语直率的徐质,心中也生出几分好感,当下好奇发问道,“老丈在这天牢之中呆了二十年,小子也很好奇,老丈是何等身份?又缘何被投入这天牢之中。”

    徐质放声笑道,“老夫与令祖马罗罗乃是同门,治公羊传,当年老夫欲在长安讲学,为天下人授公羊传,为圣人所不喜,又受奸贼谗言,这才被投入天牢之中,二十余年不见天日,也不知这世上,可还有人记得我徐质这号人物。”

    马庆一愣,这家伙就是想传播学问,却被天子投入了天牢,这家伙莫非是要讲什么异端邪说?还是说所授学问中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可听这家伙所言,自家祖父所学,似乎与他系出同源。

    见到马庆不语,徐质开口道,“你可知,令祖缘何被人称之为马罗罗?”

    马庆摇了摇头,“小子不知,还请先生解惑。”

    徐质放声笑道,“马氏镇守西陲数代,羌氐胡人莫敢来犯,前朝衰弱,诸胡并进,令祖马维马何罗率兵镇守西陲,凡诸胡者,附从者生,背逆者亡,数年之间,洮水、湟水两岸,竟无羌贼胆敢出没牧羊,杀的胡人畏之如虎,再加令祖平日喜着一声青袍,时人唤之为罗罗。《山海经》有言,有青兽焉,状如虎,名曰罗罗。时胡虏闻马罗罗之名,未敢高声言也!”

    听到徐质的话,马庆一时间竟有几分心潮澎湃,似乎感受到了血脉中的那种壮烈,这个世界的轨迹线如何,马庆不清楚,现在他只想努力苟活,可前世义务教育的课本上,他也清楚诸胡乱华,辽金对中原的虎视眈眈,蒙人南下牧马,野猪皮挺进山海关,这一幕幕对中华文化与文明的摧残。

    此时此刻,听到家中先辈神勇,让胡虏畏之如虎,马庆胸中不由多了三分豪气,也大概明了,为何扶风马氏,更在高门四姓之上,高门四姓,只有大名,扶风马氏的名声,却是用胡虏尸骨铸就的基础。

    “唉!”马庆叹了口气,“恨不能见先祖神勇耳!”

    徐质忽的话锋一转,开口问道,“小子,你可愿随我治学,学公羊传之大义?”

    马庆开口问道,“何为公羊传之大义?小子驽钝,未曾学习经学,不知这经学有何不同?”

    徐质开口道,“圣人传《春秋》,数百载矣。后人理解不同,各有学派,大小学派数十,中又各有内部纷争,盛行者有三,公羊传、谷梁传、左氏传。谷梁传更重君德,尊奉王权,近乎于法;左氏传更重礼法,克己复礼,意图复制上古礼法,虚伪至极;唯我公羊传,为天下计,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尤可报也!”

    马庆不是笨人,大概也听明白了,所谓的谷梁传,就是教导百姓尊奉王权,遵纪守法;左氏传,就如同理想中的上古时期,人人懂礼貌,用礼貌和道德治理天下;而公羊传,就是效仿先秦上古,君臣各司其职,有才能的人掌握实权,实施理想抱负,和前两者相比,更重人性,不管是争权、还是复仇,这都是人性难以抵挡的弱点。

    马庆清楚,作为公羊学者,徐质所言,定然有所偏颇,可徐质十世之仇,尤可报也,确实深深吸引了马庆。

    马庆清楚如今的形势,更明白内心的渴求,和前两者相比,公羊传更符合自己内心的预期,自己有机会,将生死命运抓在手中。

    马庆放声笑道,“既然家祖治学公羊,那马庆怎可另投他门?若是如此,日后有何颜面去见先祖。”

    说完之后,马庆冲着徐质行礼道,“马庆愿奉徐公为师,还请徐公授我学问。”

    徐质摆摆手道,“公羊传之精义,老夫定当无所保留,全力以授,至于师徒,汝还是莫提了,若是你我师徒相称,恐怕这公羊学说,只能在这天牢之内,代代流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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